厢房这边,风拓还在为少年的第一句话震惊着,而卫蕴此刻已经进了内阁。
将军府是零域城内最大的府邸。而零域城至今仍受木家军管辖,是故将军府也是零域城最为重要的政治中心。它的构造虽不及古代帝王的宫殿恢弘,但格局设计却十分严谨,从外到内,分为外院、内院和内阁。外院的人不得擅自进入内院和内阁,内院的人不经传唤也不得擅自进入内阁。因此,内阁是整个将军府地位最高、最为机密的地方。
在这将军府的最深处,木家军的现任统领、零域城真正的掌权者——木武正一派悠然地端坐在高堂上品茶。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跑我这儿来了?”木武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卫蕴悠闲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品着小厮奉上的上好的碧螺春。
“听说你这儿又进了一批好茶,过来尝尝。”卫蕴闻着茶香,模样享受至极。
“木一,”木武传唤一声,一个剑目星眉的少年走了进来,“把新进的茶送一半去卫府,”说着又端起了茶盏,“顺便把卫先生‘请’回去品吧。”
“哎,等等!等等!”木一还未行动,卫蕴便噔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还有要事要说!”卫蕴脸上堆着笑,“这茶我总不能白喝啊!”
木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未搭话。
卫蕴转头朝着木一一阵挥手,“你先下去!下去!哦,对!先把那茶给我送卫府去!”
木一无语,看了看木武,退了出去。
卫蕴语气哀怨,“我说木老头儿,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在外人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木一姓木,你姓卫。”你才是那个外人。
“你……”卫蕴气结。
“好了,有什么话就快说!性子何时和老婆子一样婆妈!”
和木武比毒舌,卫蕴自认功力不够。索性翻篇重新坐了下来。
“你从极地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我已经去看过了。”
“是吗?情况如何?”
“很好!”
木武一顿,“情况很好,当是好事。”
“就是因为情况太好,所以才奇怪。”卫蕴忽然一改平时嬉笑的语气,眉头微蹙。
“我听你府上的下人说,这个少年被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现下不过才过了三日,刚才替他把脉的时候,脉象十分正常,气息充盈丰沛,完全不像一个虚弱的病人。”
“我命人给他服用过凝神丸。”
“哼……凝神丸有什么药用我比你清楚!说到底,不过是借以他人精气充盈己身,虽能聚气凝神,使人苏醒,但还没有到药到病除的地步。”卫蕴说着,神情严肃。
木武褪去眼神中的慵懒,精光微露,“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卫蕴忽然不说话,眼神飘渺了起来。半晌,他开口,“可还记得雪渊?”
木武皱紧了眉头,紧握拳头,抿唇不语。
雪渊,零世界人人敬畏之地。千百年来,人们只听闻它的神秘和残酷,却从未有人见过它真实的面貌。传说那里的雪已有千年,不曾融化,不曾增加。在雪渊,仿佛连时间都会被冻结。
很多能者在敬畏的同时,也曾想过要一探究竟。但雪渊附近常有雪兽出没,又有树灵守卫,大多数人连极地都无法闯过。而那些闯过极地的人是否真的见过雪渊也无人知晓,因为他们之中从未有人回来过……
“我刚刚见到了……”,卫蕴缓缓说道,“在那个少年的瞳孔里!”
木武震惊,愣了一瞬,两道剑眉已经纠结在了一块。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虽然只有一瞬,但我决计不会看错!”卫蕴肯定,“他初醒之时,眼里便流动着寒光。我与他四目相对,那份肃杀之气,竟让我一时不能动弹!”卫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雪渊的那股气息,我是决计不会忘的。”
木武放开了拳头,却不答话。
卫蕴吸了口气继续,“不过,也就只有一瞬而已。后来,他眼里的光就消失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没有答话。我想,他应该还不会说话。”
“如果你真的没有看错,那也有可能是不想暴露身份,才选择装聋作哑。”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卫蕴没有反驳,这个来自雪渊的少年,身上有太多疑点。他到底来自哪里?为何会突然晕倒在有重兵把守的雪渊极地?更令人在意的,他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卫蕴隐隐觉得这个少年的身份绝对不简单,绝对不像木武猜测的那么简单!
“你来时,谁在照顾他?”
卫蕴回过神来,“风拓现在应该还在厢房。”说到风拓,卫蕴迅速切换成纨绔子弟模式,“说到你府上的这位风管家,照顾那位小兄弟可是尽心尽力,凡事都亲力亲为,我府上的卫毓可是比不上!”
“那是他份内的事。”木武不咸不淡地说道。对于卫蕴这种发生天大的事都能迅速切换模式的性格,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卫蕴嘴角一抽,“木将军对待下属还真是严苛。卫蕴自叹不如!”
“你这种老婆子爱管闲事的性格,我也自叹不如。”木武一脸随意。
“你……你这种毒舌的性子,我也自叹不如!”卫蕴瞪大了眼睛,愤愤地说道。说完也不等木武反应,“这茶连我卫府的半分都比上,不喝了!”
卫蕴跨着大步生气地往外走,木武也没拦他,这人真是越活越没个正形。
“木一?木一人呢?茶给我送过去了吗?这将军府的人效率怎么这么低?……”
卫蕴边走边在院里大吼,木武没管他,只等人走远了,唤了声木一。
木一身形一晃站在了堂前。
“你去通知风拓,晚饭后让他来我书房一趟。”
“是。”
作为将军府的管家,风拓对于内务的处理早已游刃有余。虽然木大将军不喜人多,但偌大的将军府,上上下下加起来少说也有一百多号下人,风拓年纪轻轻,能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条,刚开始是颇费了一番心血的。
但即便风拓如此身经百炼,现下这种令人头疼的状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好不容易哄着少年吃了饭,原想着让他一个人多休息休息,可谁知风拓刚挪步他就跟了上来。风拓本以为可能是刚吃完饭,想出去走动走动,就找来一个小厮,让他带少年去后庭逛逛。可少年哪里听得那么多话,就只粘着风拓,风拓去哪儿他便去哪儿。可怜风拓二十年华还未娶妻,却顿觉有种带孩子的疲累!
木一来外院传话的时候,就只见风拓在书案前查着账目,而那个眉清目秀、莹润如雪的少年正端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杯盖。
“风管家。”木一唤道。
“木一?你怎么来外院了?”风拓和少年闻声,俱是抬起了头。
木一瞥了瞥少年,又转头看着风拓。
“没事,你但说无妨。”那边的少年也就起个摆设作用,和花瓶没差多少,什么也听不懂。
“将军传你,晚饭后,让你去书房找他。”
“我知道了,多谢木兄弟。”
木一传完话,没有立刻走,而是盯着少年看了一阵。
少年原本抬起了头,后一看,并不是风拓要找自己谈话,就继续研究起了茶盏。
“风管家处理账务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打扰的。”这话是对风拓说的,可木一的视线却没离开少年。
风拓知他是什么意思,颇为无奈道,“非我本意。实属无奈!”
木一并未深究,转身告辞。风拓合上了账目本,打量着少年,得想个什么法子甩掉他才好呢?
晚饭时,风拓让膳房多做了几道菜。从上午少年用饭发出“筷子”的惊叹后,风拓就发现这人不仅对他感兴趣,还对将军府的吃食格外有兴趣。午膳不仅吃了三人份的饭,下午还用了不少糕点。要不是风拓在一旁拦着,恐怕这肚皮早就撑起来了。
果不其然,晚饭时,少年眼神发亮地盯着那几道新菜式,眼里哪儿还有半点儿风拓的影子。风拓哭笑不得,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趁着少年还在用晚膳,风拓去了内阁书房。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木武正在处理公务。
“将军。”风拓行礼。
“来啦,”木武放下手中的笔,“无外人在,就不必多礼了。”
“是。”
“今天卫蕴来了内阁,说是上次从极地带回来的小兄弟已经醒了,情况如何?”
“人确是已经醒了,”风拓顿了顿,“只是……人似乎有点问题……”
“人有问题?”木武一惊,莫非风拓也看到了?
风拓连忙道,“属下不知该怎么形容,只是他的举止完全不像一个已经十七八岁的少年,反倒……反倒和那些刚学会走路的稚子一样。”
“刚走路的稚子?”,卫蕴的确说过,那少年似乎并不会说话……
“是。”风拓认真道,“就我观察,他似乎对很多事情都不熟悉,对事物的认知程度也和刚走路的稚子没什么不同,而且很会学习和模仿,你只要把事情对他演示一遍,他基本上都可以学会。”风拓带了一整天的孩子,对少年的性子已经摸透了七七八八。
“他可会说话?”如若风拓说的是真的,那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评判了。
“会。不过,还只是鹦鹉学舌而已。”午膳时的那声“筷子”可把风拓给弄得莫名其妙。
木武没说话,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风拓面前。
“风拓,你可还记得你父亲?”
风拓一愣,没想到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强抑着胸口翻涌的情绪,眼里的微澜转瞬即逝。
“自然记得。”他怎么可能会忘!
木武一直盯着风拓,“你觉得,他会是从雪渊里出来的吗?”
风拓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少年,因为另一个他,再也走不出来了……
“不太可能。”风拓认真分析,“近千年来,虽然无人见过雪渊的真面貌,但闯进去的能人异士却不在少数,可这些人中从来没有人回来过,这就说明,雪渊必有其凶险之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在凶险之地如何能够自保?更何况雪渊往外便是极地。雪兽和树灵皆聚集在此处,想要出来,那必是要杀出一条血路的,可我们发现少年的时候,他只是气息奄奄,身上干净整洁,完全没有厮杀的痕迹。所以……”
“所以你觉得,他完全不可能来自雪渊?”木武突然接话。
风拓一顿,毫不犹豫,“是。”要一个心智如同稚子的少年闯过雪渊,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木武对他的分析未做评价,只是接着问道,“那你认为他为何会出现在极地附近?”
这刚开始也是风拓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极地附近一直有严兵把守,如果有人想闯进去而不被发现,那人必定武艺极高,而且擅长伪装。
“有可能是个能力极强的人瞒过了木家军,将那个少年送进去的。也有可能……是木家军内出了细作。”
风拓说完,抬头看了眼木武。其实,他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木家军骁勇善战,早就威名远播。作为木府的管家,风拓更是清楚其实力。单凭一支军队就能镇守零域千年,靠的可不是运气!若有人想要瞒过木家军,送人进去,当今世上能够做到的恐怕也是屈指可数的。可一旦是木家军内出现细作,瞒过众人怕是容易许多了……
木武听完这番话,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风拓猜不透,木家军一向纪律严明,若真出了细作,将军不可能无动于衷。
书房内寂静了许久,木武忽然转身,背对着风拓。
“你常去听雨砚听书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风拓有点懵。
“属下未曾去过。”他对那些说书人没有事实依据却扯得天花乱坠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你可以去听听。卫蕴就常往那儿跑。”
风拓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未答话,木武就接着说道,“这个世上很多事情,若一环是真的,那其他环便变的理所当然了。”
“属下……不明。”
木武转过身,嘴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至于那个小兄弟,先好生照料着。”
木武跳过了话题,风拓也没有多问,只答了声“是”,慢慢退出了书房。
风拓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一道黑影从书房的暗室里走了出来。
“你都听见了?”木武仍对着风拓离开的方向,眼神迷离。
“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惜知道的太少……”黑影隐在暗处,看不见神色。
“知道的少,未必不是好事。”与其带着真相死去,倒不如活得糊涂自在。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黑影道,“如果那个小鬼真的是从雪渊里走出来的,那雪渊里的结界很可能已经开始减弱了。”
木武忽然叹了口气,目视着前方,“是时候再去闯一闯了。”
黑影身形一顿,语气里并不赞同,“风逸和叶铭那样的高手都已经葬身在里面,你身边剩下的不过是一些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你带谁闯进去?”
木武轻笑,不以为意,“此番探闯雪渊,志在必行,至于人选,且先看看吧。”说着,转头盯着墙角那抹黑色,“你可不要小看了那些臭小子。”
许久,黑影重重地叹息一声,“你太自负了。”
“你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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