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二部《献身者》-19

  那些日子,李夜声十分沮丧,从浙江回来后,他一直躲在福熙路四明村的新房里。甚至有几天借着身体不适就窝在床上,不肯见人。尤其不肯见文德里的人,包括李如是、王慕真和张恩荣他们几个最亲近的同工。

  张惠雯却仍然很安静,好像这一切是与她无关的,这大大地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就连她的姐姐和新婚丈夫也不能相信她的冷静,惠琴常常找各种借口来看她,她却只当读不懂姐姐眼里的询问和同情,邀惠琴一起去文德里的福音书房,找李如是要来一些李夜声写的和译的诗歌还有讲章,说是愿意做些编辑工作。李如是脸上毫无惊讶的表情,好像这一切都是很自然的,虽然她之前也并不赞成李弟兄娶她,现在却好像完全不知道此刻上海滩的喧闹,平平静静地交待惠雯一些校对和编辑的规范和注意事项。

  新娘子惠雯回到家后就坐在床边的书桌前,安静地校对、编辑。仿佛她与李夜声不是刚刚有一个令人议论纷纷的婚礼,而是已经结婚十年八年了。李夜声望着自己新娘美丽文静的坐姿,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一天张惠琴来探访他们,轻轻推门进来时,李夜声向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她就立在门边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坐在书桌前的妹妹。惠雯好像是略清瘦了些,俏丽的双肩线条柔和中却带了点成熟的坚毅,她发现妹妹惠雯好像突然从一个骄傲的公主,变成了内敛的女人,这个不经意的背影将知性、女性、母性揉在了一起,不能再用易凋的花来比喻,倒象是金秋的果实。

  她从惠雯身上收回目光时,正看见述先的眼神,欣赏中却满了不安和忧愁。便故意满不在乎地大笑着对他说,述先,别管别人怎么说!反正你的心上人已经被你娶回家了。这不就是你心中最大的心愿?你看上帝不是以此来祝福你了吗?再看看这么美丽的太太,你还高兴不起来?

  李夜声听她这么一说,仿佛是被这笑声震落了眉头的愁结,也展开了眉眼,心里却不由地感叹自己身边越来越难听见这么爽快的笑声了。他一边走过去,将已经转过身来含情望着自己的妻子拥在怀中,一边想,无论如何,文德里和文德里的人是可以没有他李夜声的,因为上帝会负全责,但他,李述先却不能再失去惠雯,这是上帝还给他的。

  那天傍晚,李夜声去了一趟文德里。走进弄堂前,他在转角的小店里买了三两生煎包子。小店快要关门了,门板已经拿出来放在旁边,堂吃的小厅里已经没人了,煎锅里还排着二十几个生煎包。深秋的夜里有点凉,又黑得快,看来是生意不好。小店的老板娘也在文德里聚会,见是李弟兄来买包子,愣在那里,半张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只是因为她家店开在这里那么久,从来没有见李弟兄来买过包子,他给她的印象就是站在或坐在讲台边上,拿了本黑皮《圣经》娓娓道来的神一般的人物,他讲的话都不是马上能懂的,即便你觉得懂了,也还是要想上十天半月,又或者才明白其实当初听时并不真懂……

  从厨房里出来的丈夫快速上前,把老婆一把推到后面,手下麻利地用了两张油纸把三两生煎包包好,递给李夜声,又收了李夜声递过来的钱。李夜声走进弄堂后,老板娘才仿佛醒过来,恨恨地白了丈夫一眼。李弟兄的钱你也收啊?你真是疯了吧?

  老板一边上门板一边说,你个女人懂什么!格种时候,我当他是平常客人最让他称心了。倒是侬十三点唏唏格要开口问点事体,那伊反倒要尴尬!

  我要问啥?侬神经病,外头的疯言话你也听啊?我是完全不听也不信的,我只信李弟兄的话……

  李夜声走到李如是她们几个住的楼,站在门口愣了一会。月色清亮,李述先停在窄窄的弄堂里,高大的身影,背却有点弯。他好像是借着月光仔细研究了一下自己的鞋尖,然后从那个门口走过去,进了张恩荣的家。他把油纸包好的生煎包子交给张太太说是带给小孩子吃的,然后让张恩荣去把李如是和王慕真两人喊过来。

  她俩来了,神情只是略略有点不自然,但见到他后很快就正了正脸色,问他下一段事工有什么吩咐?

  他没说什么特别的安排,有他们在,文德里的一切都有条有绪,他很放心。然后他和他们都沉默着,最近的事他不说,他们也不便问,甚至也不便开口安慰。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他说。

  他们只是看着他,仍然沉默着,只是此刻的沉默就有了隐隐的忐忑和动荡。他知道他们不便开口问他什么,那一瞬,这种习惯了的对他的尊重,让他有种孤独无力的感觉。但好在已经开了口,他就决心向这几个他最信任也最亲近的人述说一场。

  虽然他心里像是决堤般地要向他们倾述,而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却是简单而平静的语气。

  我很难过,难过得每一个毛孔都在流血。所以,要离开上海一段时间。我会和你们联系的。

  王慕真想问他接下来聚会处怎么办?他们该如何对会众说?又如何面对其他教会和牧者们的各种质疑?这样纷扰之中,他怎么能一走了之呢?但这许多的话却塞在口中,说不出来。她憋了半天,见张恩荣和李姐都不说话,只好勉强自己开口。

  那我们……教会……她的眼睛看着他,他看了她一眼就将眼睛转向窗外,只是略停,又坦然地转回来看着他们说,跟随心里灵的感动而行吧!

  这是李夜声常说的一句话,今天王慕真听着却无处着力,她正想再问问清楚,突然门打开了。

  赵心洁和廖文君站在门外,是赵心洁猛力推开了门,但她却定在那里,没有走进来。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李夜声,他的脸色本来就发黄地白,抬头看见她俩后,就白得褪尽了黄,泛出青来。他似乎很怕她说什么,她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她被廖文君拉着离开时,最后看他的一眼,怨恨中有着一丝哀求。

  门被廖文君反手关上了,屋里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听着她们的脚步声零碎不规则地下了楼梯。上海的木楼梯实在是要命的,分分钟可以把走在上面的人的心思和身份暴露出来。好在大家似乎约定俗成地不去解读,否则是可以研究出大学问的,至少也能用《木楼梯》作书名写出一大串故事来……

  木梯上的脚步声消失后,又停了停,几个人才不约而同地呼出口气,仿佛刚才都是存了份担心,生怕那脚步声转回来。虽然都知道赵心洁喜欢李夜声,但李如是还是觉得学生赵心洁今天太任性了,毕竟他已经结婚了。

  李夜声很不自然地又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走出弄堂时,他走进了文德里弄堂口白俄开的汽车修理厂,天色黑尽了,那间小小门面的修理厂竟然没关门。他买下了里面刚修好的一辆两个座位的旧汽车,说回头把银票送过来。师傅是认识他的,就让他把车开走了。

  李夜声开着这辆旧汽车,在夜上海里溜了一圈,心里的眼泪就被吹干了。他深深吸了口含着桂花香的夜风,感激虽已深秋,竟还有晚开的桂花。他一边开车回家,一边觉得自己像是得了一对翅膀,他对着马路前方不规则的天空祷告说,主啊,我还是感谢你!

  李夜声急于离开上海,离开这里的流言,离开这里爱他和恨他的人。他回到家里对新娘说要带她去昆明度蜜月,车子就在下面,明天就走。见惠雯不响,就又添了半句问话“好吗?”惠雯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问,就起身来收拾了桌上校对编辑的材料,又去收拾行李。她进进出出间见丈夫愣愣地看着自己,就冲他微微一笑,李夜声就仿佛看见了那个美丽的儿时玩伴。他也去拿了一些书,和她一起把这些东西都放到了车上。

  第二天一大早,他俩就一路开车去了昆明。

  李夜声在昆明时心脏发生了问题,于是就留在那里休养。

  等四个月后他们回来时,风波已渐渐平静下来,但并没有完全消失。他觉得文德里聚会处的人看他和她的眼神还是有点异样,于是就婉拒在主日讲道,宁愿仍由王慕真和张恩荣等几个主要同工讲道。

  但当李如是请他带领各地聚会处的同工查读《雅歌》时,他答应了。他定在杭州西湖边,而不是上海文德里,来讲这个系列的信息。妻子张惠雯是唯一一个由此感受到他的细腻和浪漫的人。

  在这二周中,她白天坐在人群中,听心爱的男人讲解这本《圣经》中最浪漫的如同情诗般的书卷,晚上就细心地整理白天的记录。那两周,李夜声讲的《雅歌》的信息,回上海后就由福音书房出版了,书名为《歌中之歌》。

评论
  • 我买了此书,也打赏了,怎么接下来不停的要打赏,这怎么让人看书呀


  • 学习了


  • 施老师的叙述自然流畅,如若有空,能否指点《天赋者》中的不足之处?我相信一定受益匪浅。谢谢


  • 好棒,文字看得出感情


  • “修行”可能是某种灵修方法,可能是某种神学系统,可能是某种教会传统,某类更新运动,某些属灵人的教导......


  • 信仰是要我们承认人人都需要一位救主,但我们内心存着都是宗教性的思想认为找到了一位教主,我可以不断“修行”成为更好的,神要用整个人类历史包括教会历史打破这种幻想,我们才可能天天俯伏下来,每件事停步下来说:“主啊!”


  • 什么东西,胡编乱造。想出名想疯了!


  • 倪弟兄的书我全部读过,感谢主!


  • 你敢肯定你书中涉及全是真实?他们为主所摆上的,你认为自己有资格评论吗?你写书的动机是什么?愿神判断你的内心


  • 施玮,与那些小报记者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打着主的旗号为自己扬名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