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豆腐生意是越来越难做，豆子价格上涨的厉害，豆腐价却怎么也涨不上去，生意也不如年关，吃豆腐的人是越来越少。有时候一个集只有一个豆腐要磨，照这样下去别说养家了，就是糊口都有困难，更何况还有三个孩子要上学，以后的学费肯定也是大问题。方灿华有些发愁，唉声叹气了几天，在一个酒桌上听到“狼狗”讲现在拉砖头的活还比较好，他一听，便留了个心，去打听打听。

　　这一打听，倒是真发现河堤上的小砖窑正缺送砖人，方灿华问清情况就回家和张凤娥商量去了。做送砖这行，可不比磨豆腐需要技术，纯靠体力，而且还要投入一辆大篷车。夫妻俩讨论后觉得可行，送砖头虽累，可还是要比磨豆腐挣钱。就是买一辆大篷车，恐怕手里的钱不够。拼拼凑凑，勉勉强强的买了辆大篷车。方灿华便开始了他的有一份职业之旅。

　　离中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自从过了年，学校的任务就越来越急，连老师们都说，恨不得一天能有三十二个小时能让学生们继续努力。中考报名要开始了，家里才买了辆大篷车，还欠着外债，方劲舟实在不好意思向父母张口要报名费。离老师所说的报名截止日期还剩两天的时候，她才在吃过午饭后吞吞吐吐的向张凤娥要了钱。

　　别说学生了，就连老师们都个个步履匆匆，反复的给学生们分析当前的考试情况，希望能够引起一些贪玩的同学的注意，赶快加入最后的冲刺阶段。方劲舟现在去学校都是用跑的，有时赶不上吃晚饭，她要么带着在路上吃，要么等下自习在吃。连一向上学懒散的方劲之都尽量配合她的步伐。

　　周六加了两场考试，说是模拟中考，晚自习可以不去。方劲舟考试回去的路上就呵欠不断，她真是又饿又困，又想着一定要坚持到今天晚上自习结束再睡。回到家，发现桌子上还有今天中午吃剩的一盘子饺子，方劲舟不管三七二十一，洗洗手，捏了一个饺子便吃了起来。方劲舟把书往盘子旁边一放，打开书本，一边吃饺子一边看书。

　　张凤娥回到家的时候，一进屋便看到趴在桌子上的睡着的方劲舟。喊了方劲舟两句，让她起来到床上去睡。方劲丞迷迷糊糊的转醒，嘴里嚼了一半的饺子没来得及想就吐了一地。张凤娥有些震惊，这孩子真是的竟然都困成这样了，吃着饭都能睡着。方劲之正好在外边玩刚回来，就听到张凤娥讲方劲舟，困的话，就先到床上睡一会儿，等半个小时后会喊她的。方劲舟漱漱口，就爬到床上睡觉去了。张凤娥回来时想和方劲舟讲的话只能暂时作罢，看见方劲之进屋就忍不住唠叨她，也该多向方劲舟学学。

　　方劲舟是被油饼的香给唤醒的，她起来问张凤娥过了多长时间，张凤娥才说看她睡得香就让她多睡一会儿，等油饼出锅，方劲舟拿着饼子就走。张凤娥却让她等一会儿，告诉她下午当听到的消息。小英的妈妈说，小英打算不参加中考了。方劲舟“啊”了一声，却不相信，两个人还曾经说要一起读高中呢，她怎么会不想参加中考呢。可张凤娥说这是小英的妈妈亲口告诉她的，还说，小英根本就没回去要中考报名费，小英妈妈还是听了张凤娥说方劲舟要了中考报名费，才知道中考报名收费。等到小英的妈妈问小英，小英才说她不打算参加中考了，不用浪费报名的钱。听张凤娥这么一说，方劲舟有些相信了，平常她们两个都是最节俭的，有什么事也都想着尽量不花钱，可如今中考这种大事，小英怎么能这么糊涂呢？来不及向张凤娥说什么，她便又跑去学校了，她要亲自问问小英，为什么会这样。

　　方劲舟睡了一觉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她到教室时，连班主任都在讲台前坐着。她没有机会找小英问清楚。好不容易等到下自习，方劲舟拉着小英便往家走，问她为什么不参加中考。小英估计对这个问题回答的遍数太多，已经很熟练提问者的套路，回答的相当主观，“就是不想，没啥理由。”

　　方劲舟听了她的话，知道她并没有说真话，就站在那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她，小英也看了看她，眼泪便流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还是说了真话，“我们家没钱。”方劲舟立即反驳，却十分气愤，“我们家也没钱，才买了一个大篷车，还欠着人家的钱呢。”看方劲舟对她的答案还是不满意，她也只能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

　　小英家的情况和方劲舟家有些相像，同样是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不同的是他们家重男轻女的情况要比方劲舟严重的多。平常在家里，都是小英和她的姐姐小惠干活，至于她的弟弟小伟，简直就是神仙命，从来不用干活不说，连姐弟几个有矛盾时，父母也都不问是什么原因，一律只向着弟弟。小时候什么都还不懂的时候，可以骗骗自己，弟弟最小，父母向着他是应该的。长大一些，知道弟弟要传宗接代，父母老了还要让他养老送终。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父母是不能指望的。因而这份带有所谓宿命的爱，注定是不能平等的。可哪个孩子不是妈妈的宝，怎么竟有了宝和草的分别呢，不管怎么给自己讲道理都是讲不明白的。

　　前一段时间，小伟看着别人的玩具小车好玩，也想买一个，但是他们一问别人家买的价格，都觉得太贵了，劝他不要买。可沉迷玩具的小男孩是听不进任何忠告的，小伟变着法儿的求着他爸爸和妈妈，最后只能给他买了一辆。玩得没多久，他便又把它给拆了，嚷嚷着买另一个玩具。这本无可厚非，但在小伟要求买第二个玩具的时候，正好我们班要定最后的冲刺试卷，虽说是自愿，但仍旧每个学生都有一份。小英回去要钱的时候，她的妈妈说成绩不好定再多的试卷也没用，认为她总是浪费钱，宁愿给弟弟买小车都不愿把钱花在她身上让她上学。

　　小英讲完，擦擦脸上的眼泪，对方劲舟笑笑，假装不在意的说：“我也想明白了，其实考不考没什么两样，都一样出去打工，没必要浪费那个钱。”

　　方劲舟想着再劝劝她，可又怎么都说不出口，她觉得小英也没什么错，也许真的像方劲之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现在看不清不代表以后也是晦暗的。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周一的时候小英的妈妈竟然来让她劝劝小英，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参加中考啊。方劲舟因为小英的原因，觉得实在没话对她说，就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晚了，昨天就已经是截止日期了。”小英的妈妈又和张凤娥说了会儿话，才回家去。

　　“这小孩儿真是的，一点儿都不体谅大人的用心。”张凤娥替小英感到惋惜，却又为小英的不懂事不懂得大人的良苦用心而无奈。

　　方劲舟对这件事本来就有很强的情感色彩，当即粗着嗓子反驳张凤娥，“你知道啥子啊，她妈根本就不想让她上学，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咱们农村人没有一个不是重男轻女的。”

　　张凤娥也看不得方劲舟总是怨天怨地的样子。方劲丞和小英谈话的那天晚上，回来后她就哭丧着脸，方劲丞坐在她旁边好不容易问她一道题，她不帮他解答，反而吼他整天就知道混日子。甚至还气汹汹的对张凤娥说，要是她把钱宁愿给方劲丞买玩具也不让她买书，她一定会一辈子都不原谅她的。张凤娥知道她为小英惋惜，但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发脾气也是非常伤人的。张凤娥却依旧好言好语的对方劲舟说：“小英的报名费在她手里呢，她妈早就给她了。”

　　方劲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有些哑口无言了。回到班里，她问小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英也只是答，不想再浪费家里的钱了，等五月份一到，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外出打工了。小英甚至还鼓励方劲舟，趁着父母还支持，一定要好好读书……那之后小英便开始和方劲舟的作息时间错开了，她和来混毕业证的学生一样，已经不用再上早读和晚自习了。

　　方劲舟为此难过了很久，她甚至开始想方劲之会不会也有苦衷，一个不愿意让人知道的苦衷，所以即使张凤娥骂她不学习，她也可以忍受。到是方劲丞，方劲舟已经没时间再哄他玩了。真正的初三冲刺开始了。

　　张凤娥知道方劲舟的想法，也知道她心中的怨念，她只能趁着方劲丞和方劲之都不在家的时候，坐在方劲舟旁边，告诉她大人是如何想的，然而张凤娥讲的那些都符合方劲舟的猜想。大人们不能控制住自己对儿子另眼相待的习惯，可笑的是知道这个事实的女儿还妄想作着不可能改变的改变，到最后只是凉了自己的心。张凤娥知道她又会想歪，就说了句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每个孩子都牵着做母亲的一个肠子，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只不过有的细一些，有的粗一些，有的甚至是短粗，不能因此而觉得你从来没有。”方劲舟几乎是从小就已经开始听了，只望着张凤娥，笑了笑说：“也许真的像别人所说，不养儿不知道报母恩吧。”看她笑了张凤娥才松了一口气，也许她现在陷阱漩涡不是很明白，被一时的想法蒙蔽了眼睛，但她以后总会明白。说了句脏话之后张凤娥才继续说：“我也不指望你们都懂。”

　　方劲舟撇撇嘴，坐到一边写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