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劲舟和方劲之最是反感张凤娥和方灿华总是嘴上说绝对的男孩和女孩在他们面前一样，可一出什么事情，又一幅天大地大儿子最大的样子。这样嘴上说一套做又是另一套，实在让两个人有些不平衡，可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又仿佛都是这样，还好她们心里并不认同这个观念。至于将来会不会有所改变，方劲舟点了点头，十分确信，她踢了一脚方劲之，方劲之早已呼呼大睡了，丝毫不见她反应。

　　日子一天天过，谁也不能轻易改变别人，除非你自己想要改变。

　　每年除夕方灿华都非常兴奋，吃完年夜饭，他照旧用象征着甜甜蜜蜜的甘蔗顶着门，就和大家一起看春晚去了。看了一会儿，他便给来芒打了新春拜年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互道新年快乐。等快到十二点时，他便把孩子们都喊了起来。三个孩子老早就都睡下了，他们实在对守岁没什么概念，只有些抱怨不敢说出来，但逢年过节是不能说那些不好听令大人生气的话的。饭桌上一家人互道新年祝福。吃过饭，方劲丞就和来找他玩的“小狼狗”出去放烟火了，方劲舟和方劲之又睡下了。等到五更天，一家人又吃了一顿饭，才各自提着礼品去自己的干爹干娘家拜年去了。方灿华和他这一辈的人一起去爷爷辈的人那里拜年去了。方劲丞则跟着小一辈的人挨家拜年。

　　新年过的肆意，但总有很多亲戚要走，很多酒席要去。方灿华一到过年每天都乐呵呵的，忙的连小曲都没时间哼，只是每天裂开嘴傻笑。孩子们曾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方灿华总是很兴奋，“一到过年可以喝酒吃肉啦。”这是孩子们不能理解的，只要你有想吃，什么时候吃不行，又不是非要等到过年，显然他们对方灿华给的答案并不满意。看他们撇嘴摇头，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方灿华通常还要骂上两句，“现在的小孩都不是特别渴望过年。”这种陈腔滥调孩子们早已耳熟能详，都扭着头，一边玩去了。

　　走亲访友总免不了向亲朋好友讲一讲这一年的情况，再关心关心他们。有钱没钱好不容易回家过年，一起叙叙旧总是好的。方灿华不管到了谁家都愿意给人家讲讲今年养猪又磨豆腐，将来日子肯定要过的越来越好。当然这些都是在酒桌上才说的话。酒过三巡，免不了话赶话，大话也随之脱口而出。酒桌上一年挣多少钱从来都不是秘密。但看到亲戚打着手势，比划着，方灿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对于他来讲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当方灿华在细问门道，只见那个亲戚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抿抿嘴，有些自豪的说：“这行儿，你干不来。”方灿华从不怕吃苦，只要是挣钱的事儿，就是苦一些他也愿意。可当他听到那亲戚笑着说出来，“逛逛家”时，他立即明白过来，“违法乱纪的事我不做。”脱口而出。那亲戚还是一脸笑意，“没这个胆子，干这行真不行。”

　　晚上到家，方灿华免不了和张凤娥讨论一番，今天来做客的这个表弟的职业。人家轻轻松松一年能挣这么多钱，说不眼红，他自己都不相信，可要是真干了这行，永远没有金盆洗手的那一天。方劲丞起夜正好听到一些，就问，“为啥子没有金盆洗手的那一天？”方灿华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听到他问，敷衍着，“天冷，睡觉去吧。”方劲丞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充分发扬不懂就要问的好习惯，把方灿华问的十分不耐烦，“小小孩家，天天问题这么多。”

　　方劲丞才不管这么多，爬进方灿华的被窝，有理有据的说:“今天我没给俺表叔家的弟弟打架，俺妈不是说我长大了么。你们大人真让人搞不明白，一会儿讲我长大了，一会儿又讲我是小小孩儿，弄得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大人还是小孩了。”

　　方灿华从不会这些大人之间才讲的事情告诉孩子，避重就轻的答，“那当然喽，你就是长再大，在我面前，你还是小孩。”

　　方劲丞才不上当，一定要弄清楚他们讲的到底是谁整天干这些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勾当，还不能金盆洗手。方灿华却绝口不提，问急了，他又拿“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那一套来敷衍小大人方劲丞。但方劲丞也慑于大人的威严，只能干嚷嚷，“你们等着，我一定会弄明白的。”说完又觉得自己狄仁杰一般，还捋捋不存在的大胡子。

　　可方灿华还是告诉方劲丞，“记住恁爹不干犯法的事情，儿子也不能干。”

　　方劲丞点着头，一副一切都了然于胸的样子。

　　一到过年人都懒散了，方灿华的豆腐坊是正月初五就开张了，可他去酒桌的次数却还是一个都不见少，丝毫没有收敛的趋势。张凤娥为此唠叨他很久，可他也只是嘴上应承，下一次照样大摇大摆的去和别人一道喝酒去了。都说喝酒误事，假不假，大家说的话，喝了酒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中午的时候方劲奇家来了客人，需要有人作陪。方灿业让儿子来请方灿华陪客。自从上次方灿华醉倒在老宅门前的粪池子旁，一家人对他喝酒这件事是没有任何好感的，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他便出什么意外，可劝他不要多喝，他却总不听，好像少喝一口就要他的命似的。但今天终究不一样，吃过午饭还有两个豆腐要磨，要是他再像上次那样醉的一塌糊涂，怎么喊都喊不醒，那可怎么能行。于是，在方灿奇来请方灿华的时候，还为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的张凤娥就直接替他拒绝了。方灿华一听方灿奇来请他去喝酒，高兴的咧着嘴。张凤娥拒绝的不留余地且把当日在粪池旁边多么艰难的把他带回家的事情又讲了一遍，最后又拿下午还有两个豆腐要磨来警告他。方灿华嘴上立即换成了，“不去了，不去了。”方劲奇又客套了两句，一定要去，不去没人作陪之类的话，方灿华便将这些事情都抛掷脑后，连张凤娥耷拉着脸都没看，就笑嘻嘻的去了。

　　没五分钟就开饭了，方劲丞吃饭时没见到方灿华，才知道他又去喝酒去了，忍不住说了句酒鬼。方灿华不在家，除了上豆腐，所有的活儿还是要照干。等到豆子都打好，豆浆开始煮的时候，张凤娥才打发着方劲丞去喊还在酒桌上的方灿华。

　　豆浆快煮熟的时候，方劲丞才扶着喝的脚都不听使唤的方灿华回来。还没到豆腐坊门口，远远地就能听到方劲丞焦急的声音，“慢点，别往桥底下走。要掉下去了。好好走。”张凤娥和方劲舟在锅炉旁边笑着，方劲丞终于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大人了。

　　看着醉得脚步发虚的方灿华，张凤娥气不打一处来，边打了方灿华的脸两下，边训斥他，不让你喝这么多，非喝到倒，爬不起来了才知足。方劲丞也很讨厌方灿华总是见酒不要命，但看到张凤娥当着他的面扇方灿华耳光，他还是立即上前用身子护着方灿华，尽量不让她得逞。张凤娥打不着，骂了两句作罢，转身让方劲舟去药店买两支葡萄糖，给方灿华醒醒酒，上豆腐这活儿还真非他不可。

　　两支葡萄糖下肚，方灿华眯了一小会儿，豆浆煮熟的时候，他的酒气也已解的差不多了，方劲丞还在他旁边守着，以防张凤娥又扇他巴掌。方灿华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的时候，方劲丞拿起茶杯，让他先喝一杯水，喝完水又打发他去厕所，看他有些清明，才让他去豆腐坊里磨豆腐。方劲丞这才有空闲出去好好玩玩。

　　可方劲丞晚上回来，就变了天。张凤娥和方灿华两个人在豆腐坊里吵架，方劲舟和方劲之两个人在一旁劝架。方劲丞刚踏进豆腐坊的时候，张凤娥把刷缸用的钢刷一扔，就出了豆腐坊。尽管光线很暗，方劲丞还是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进了豆腐坊，方劲丞不敢大声问到底因为什么，只点点方劲舟的胳膊，方劲舟毫不留情的让他滚开。他只能跟着方劲舟，一起去安慰张凤娥，“你跟他一般见识干啥，他喝醉了，发酒疯，啥都不知道。”此话一出，不仅让方劲舟赞赏的望了他好几眼，连还在气恼的张凤娥都为之一笑。

　　第二天方灿华果然没事人一样，完全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张凤娥再怎么骂他，他也一声不吭的听着。张凤娥骂累了，还要在抱怨几句，“我就不相信昨天的事情都忘记了。”方灿华则信誓旦旦的表示，“骗你干啥，谁骗人谁是小狗。”听了这句话，张凤娥的唠叨声才算告一段落。

　　如此几次三番，方劲丞已经对方灿华酒醒就忘记喝醉酒发生的事情，充满怀疑，也对方灿华见酒便走不动很是不解。他抱怨着方灿华没志气，就算别人客套的说两句，他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可脚还是不听使唤似的跟着人家走。抱怨连着抱怨，说着说着便把“不喝酒就不能活么？”的话说出口。

　　看方劲丞这般喋喋不休，一向维护方灿华的方劲之有些不乐意了，她直接吼着，“你咋知道是这样的。咱爸从小没吃的没喝的，就算家里面有点好东西，也轮不到最小的他吃。现在终于日子好过一点，不欠人家外账了，咋不管吃点喝点。再说，以前别说有人请他喝酒了，连抬眼望望他的人基本上都没有，现在终于有人请他喝酒了，高看他一眼，他能不去么？你以为他像你恁好命么？”

　　方劲丞立即反驳。方劲舟则觉得方劲之说得有几分道理。方灿华那时的心酸他们不能想象，而现在的好日子则是方灿华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更不是他们三人在这讨论讨论就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