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放空

  在新加坡呆了一段时间,萱诺与展训亚太区副总裁William一起从新加坡出发,参加了金平组织的北极之旅。

  十月初的一个早晨,天刚蒙蒙亮,他们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套上一件薄薄的羽绒服走出旅馆,去拍朗伊尔城的日出。这座小城是斯瓦尔巴群岛最大的城市,位于斯瓦尔巴群岛的正中心,常住人口仅有二千多,连中国的一个镇都算不上。

  走出旅馆,他们沿着小镇的一条公路向海边走去。一路上,没遇到一辆车,也没见一个行人,周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甚至连鸟鸣或者狗吠都听不到,仿佛走在一座鬼城,感觉十分怪异。

  朗伊尔城位于北纬78度线上,距离北极点仅有1338公里。北极圈就是北纬66°33′的纬度线,是北半球能看到极昼极夜现象的最南处。这里的最高气温已经接近零摄氏度,似乎就要入冬了。生活在这条线上的人每年刚好能经历一天极昼一天极夜,而北极点则是半年极昼半年极夜。朗伊尔城介于两者之间,每年的四月十九日到八月二十三日是极昼,太阳永不落山,而从十月二十八日开始直到来年的二月十四日则属于极夜,全天见不到太阳。可惜的是,他们去的那几天正好位于极昼和极夜之间,没法体会极地特有的异常天象。

  走了半个小时后,他们很快便把城市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此时天色已大亮,周围没有一丝风,耳朵里只能听到鞋底和沙土接触时发出的沙沙声。一旦停下脚步,便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在北极,即便是一同前行的两个人,想要聊上两句几乎是不可能的。金平示意萱诺捡起薄薄的一片冰,建议她带回去。

  萱诺在开启这次北极之旅之前,做了一些功课。她专门读了挪威作家奥德•伊万•路德(Odd Ivar Ruud)《度日如年》(Year-Long Day)这本书。这位作家曾经在斯瓦尔巴住了很多年,并以那段经历为蓝本,写出过这样一句话:“我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斯瓦尔巴),而不是充满了霓虹灯、大公司和人群的城市,因为我不总是喜欢我和别人打交道时的样子,那是一种不自然的状态,我必须时刻控制自己的情感,必须学会扮演很多其他角色,比如儿子、朋友、情人、敌人、兄弟、公民、士兵……这些角色在斯瓦尔巴都不存在。当然了,我不是上帝,我不能让风停止吹,也不能让雪说下就下,有时我甚至不能指挥我的雪橇狗,但在斯瓦尔巴,我仅次于上帝,我是一个人,一个自己为自己负责的、活生生的生命。”

  她意识到这将是一种美妙非凡的体验,甚至比领导团队还要充实。这里的寂静,和深山古刹的禅院很不一样,后者虽被形容为曲径通幽,但林子里充满了各种声音,只是被冥想者选择性地忽略了而已,而前者映入眼帘的只有雪山、冰川和荒原,但耳朵里却听不到一点声音,仿佛万物静止,时间停止。北极给萱诺带来的特殊体验,令她终生难忘。那是她最佳的冥想地,她忘记了所受的委屈,远离了现实世界的繁嚣,摆脱了沉重的心理负担,找到了心灵深处的平静和集中。

  太阳慢慢地从山背后冒出头来,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之中,变成了明黄色。萱诺站起身,地上出现了一个长长的瘦瘦的身影,在没有一点声响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孤独,却又带着一丝自强与倔强。她掏出相机拍下眼前的景象,但其实那个场景早已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回到旅店后,金平意犹未尽地对萱诺说:“这种感觉很美吧?看过电影《泰坦尼克号》的人对冰山没什么好印象,但实际上冰山绝对是地球上最美的东西之一,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礼物。更妙的是,所有的冰山都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两座冰山是完全相同的,你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拍到的那座漂亮的冰山,只属于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不但以前不会有,而且将来也不会再出现了。换句话说,那座冰山只属于你一个人。”

  萱诺遗憾地说:“我喜欢北极的动物与植物。来北极的时候,我以为很容易看到很多海狮、海豹、北极熊。但直到第五天,才通过望远镜看到北极熊,和想象中的有很大不同。我想象中的北极熊应该是胖胖的,白白的,很凶猛的,但实际见到的却是瘦瘦的,黄黄的,很脏的样子,而且寻找食物也很困难。”

  金平难过地说:“现在全球气候恶化,什么汽车尾气、工厂的废气,已经影响到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活环境,北极熊六个月都很难找到食物。”

  William走进萱诺的房间,接着说:“在南极,很容易看到呆萌的企鹅和海豹。在北极,能够看到驯鹿、麝牛、北极兔和北极狐,就算你运气不错了。除此之外,北极的动物无一例外都怕人,因为它们和人类相处了很多年,早就知道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物种。所以啊,在北极看动物必须戴望远镜才行,否则根本看不清楚。”

  金平表情严肃地说:“北极的安静,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很适合冥想。还记得我们在学校的时候,选修的中文课吗?”

  William向萱诺抛了一个眼神,笑着对金平说:“禅学的布道者,又要背穆旦的《冥想》了吧?”

  金平嘴唇微微地想下翘了一下,便背出了声:

  “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

  今天你摇摇它,优越地微笑,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

  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竟比这只手更长久,健壮?

  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

  因此,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

  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

  William与萱诺也被金平背出的诗所感染,附和着背出下半部分:

  “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

  是浓烈的酒,清新的泡沫,注入我的奔波、劳作、冒险。

  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

  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

  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

  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金平表情严肃,重复地念着最后一句:“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萱诺心有所思地说:“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像我这样的游客,喜欢享受这份独处的乐趣,更喜欢人与人之间的分工合作和相互交流。”

评论
  • 继续加油哦!zp


    木兰 作者

    回复 @编辑部: 谢谢


  • 写得不错,支持一下,继续加油


    木兰 作者

    回复 @Mark: 谢谢,一起努力!


  • 写的不错,题材有看头。


    木兰 作者

    回复 @郭小米: 谢谢鼓励:)


  • 学习了,写的很好哦


    木兰 作者

    回复 @杨一半: 谢谢欣赏


  • 照你这神速,十万字已经指日可待啦。


    木兰 作者

    回复 @江雪: 谢谢,一起加油!


  • 木兰 作者

    希望各位朋友佳人分享意见,谢谢


  • 这次看到了:)特荐,棒棒的!


    木兰 作者

    回复 @云舒丫丫: 谢谢支持


  • 你这题材有深度,我是不敢涉猎的。你这下笔比我顺畅多了,看来我得加油。你得慢点走,好让我们赶得上啊。


    木兰 作者

    回复 @江雪: 谢谢支持,还请组长多提意见


  • 错误章节已删除啦!希望日更哦!加油!she


    木兰 作者

    回复 @编辑部: 谢谢


  • 木兰 作者

    回复 @云舒丫丫: 还在申请修改中,谢谢支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