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玖

  “约翰在死了。”

  一声一声的催促,刘轩终于说出来。

  “什么?!”小念尖叫着。

  原来晚上嚎叫的是那个人是约翰。我很难受,如果不是心急出来,如果知道那是约翰,我无论如何都会去救他出来。小念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我怎么能忍心看她再经历一次丧友之痛。

  我自责,叹息,我心疼地看着她。

  小白发现我的异常,抓住我。可是我要怎样才能弥补如此之大的过错?我谴责。

  李望抱起小念,伏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慰。

  刘轩哀求着,求小念不要再折腾自己。他看着心里双倍的痛。这一切痛苦都是他强加给小念的。这样的罪过,他要用几生几世都偿还不过。他想起已经死掉的母亲,有些伤心有些庆幸。天看不过了,只是既然要拯救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开始?如今,半路为人,虽是庆幸却也满怀愧疚。从此的人生,无论如何都已经逃不过“罪恶”二字。

  三个多月过去了,肚子已经大起来的小念已经有些虚弱,李望推去所有的事物在家里专心陪她。他为她煮汤做饭,调理膳食,带她散步遛弯,一起听胎教音乐,和肚子里已经很活泼的宝宝做交流做游戏。

  日子过得也是舒适畅意。痛苦仿佛是一场梦,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一天早晨,李望为行动已经非常不方便的小念换上宽宽松松的运动装,准备出去进行清晨的散步。可是——

  一开门,“奶奶……”李望惊叫。他的声音并不高兴,那只是惊吓而已。

  “奶奶?”小念惊奇。

  李望把她搀进房间里,“望望啊?哎吆,奶奶的眼睛看不见喽。”老奶奶的声音沧桑有力。他急忙拉小念进到房间里,关上门小声说着。

  不错。李望确实有个奶奶,那时候爸爸妈妈走了,奶奶还年轻,却也丢下他出去找他父母去了。后来听说他们都到了别的地方安了家,那时他已经自己读高中了,自己赚的学费足够自己花费。也不再期待着有一天父母可以回来。他就是一个弃儿。他接受了这样一个他多少年来都无法接受的现实。当然,更大的原因是那时的他每天心里想的就是怎样靠读书出人头地和怎样得到上学的钱,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做与他未来人生不存在直接利益的事情。

  可等到他有实力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属于他的亲人了。他曾一度以为他们都死了。

  可今天,这个抛弃自己的老奶奶已经瞎了双眼又是如何找到了这里?

  那天早晨没有进行晨练,李望很抱歉地看着小念。小念却催促着他去照顾奶奶。也好,李望终于有个家人了。

  奶奶的讲述很难以置信。妈妈在出去的路上死了,爸爸去了城市中间只回来过一次。他自己赚钱又考取了最初没能有钱上的大学,在城市里娶妻生子,为怕有心人查他的来处,别有心思地改了名,换了姓,回来一次给了她一笔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奶奶流着泪水,一点一点讲述着,小念却越听越迷糊。为什么说得那么像她的父亲?不可能!约翰早已经查过了,我和李望是同父异母兄妹的事情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脚用来打击我们的。

  “我这双老眼就是那时哭瞎地哦~”奶奶老泪纵横。

  “我回去找过你多少次都没有找到,你怎么又瞎着眼睛找到了这里的?”

  李望好不遮掩地问出。

  老奶奶的眼睛一下子就放出了神采,“都是遇见了好人啊!好人!活菩萨!大家都叫她刘太太,有钱人家,看我可怜把我接到老家的房子里住着,给我供吃供喝还专门找人照顾我……”

  “刘太太?”李望想起了刘轩的妈妈,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不可能。他不断地否定自己,不断地否定着。

  他心里想到的,是最令他害怕的东西。

  “姐!姐!开门啦!”

  小念来了。小念挺着肚子去开门,“轩,你也来了。”

  刘轩看见李望因为吃醋小念喊他为“轩”而皱起的眉头,很得意很得意地笑了他就喜欢看李望这副吃瘪的样子。

  “诶?奶奶?”“奶奶?”刘轩和小柔几乎同时叫出声。

  “你们怎么认识我奶奶?”李望惊奇,他心里的那个猜测愈发确定。他问了又痛恨自己的多嘴。

  小柔和刘轩也惊奇地看着对方。

  “我妈以前带我见过,还要我陪过她。”刘轩支支吾吾地说。

  “是小轩?来来来,做奶奶身边,你们竟都是朋友?真好,真好。你妈妈真是好人啊!她人呢?还好吗?什么时候啊叫望望替我过去看看她。我的大恩人啊!”

  “我是……是刘轩妈……叫我去……去的。说是……说她是他的妈妈。”她胆怯怯地看着李望,心一横,说就说吧!“说他家男人走了,在城里娶了女人,那个人就是妈妈。”她又看看小念。心里直冒汗。

  小念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什么奶奶妈妈?她只觉得头晕。

  我趴在老远的阳台上却也看得明明白白。

  我急急跑到书房里翻出那本红色的笔记本。千万不要印证了我的猜想,我急切地翻找,李望听见动静走进来,我想把那个可能带着具有着杀伤性信息的本子藏起来却已经来不及。

  他一把抓起那个本子,眼睛立马就拉直了,我感受到了他的异样。

  他走出去,就那么怒气冲冲地走出去,拉起那个老人,狠狠地扔到外面,然后回头,想要把那个写着致命要害的红本子扔掉,可偏偏在他回到房间时,小念早已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小念脸上的表情一点点从春天走到冬天,冰冻三尺。她努力保持着镇定,可还是黯然神伤。小柔被吓坏了。

  刘轩几乎是吼叫着打电话给医院,所有人都知道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小念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现在又是最危险的七八个月的孕期。

  车,来了。小念在被抬上车时,那个老奶奶还在楼下。李望看见她,再看见这样子的小念,情绪完全失控了。既然要我又为什么抛弃我?既然选择了抛弃又为什么非要找上门来,还带上了那么大的一个精神炸药。

  我蹲在老人的脚边,老人已经无泪可流了。

  我知道,她不是我丈夫的母亲。那个老人,我也没有见过,但是她是和我最亲近的人有血缘亲情的。凡是有亲情的人都是有一种特殊的感应能力的,就是心灵最深处有一种最发自内心的亲近感。

  那个本子上却偏偏写着那个老人的儿子,李望的父亲就是我的丈夫,我在一瞬间而被瞒过去了,我也相信了,伤心了,原来那一本子的看似真实的记录而不过是骗人的工具。那又是骗谁的呢?

  如果不是过度的调查,或许被骗的就不是我们,可我就偏偏是偷偷跑去,冒着生命的危险找出这样东西,还不假思索地拿来了。真相?我所寻找的真相真的就是真相吗?

  不是。我知道。可是他们却都信了。相信得一塌糊涂。

  李望几乎是崩溃了。

  他已经无法面对这样的命运捉弄。他,一个堂堂八尺好男儿,像一只发疯的野狗,嚎叫,撕咬,对着所有人咆哮。刘轩把他死拉硬拽拉进房间里,他却直直地对着墙撞过去,亏得一个乱放的小沙发椅将他绊倒直挺挺倒在了地面的毛茸茸的厚地毯上。

  李望,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的。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我“汪汪” 叫着,急切,急促。只可惜他什么都听不懂。

  他拼命锤着自己的脑袋,粗壮有力的拳头毫不留情打在自己的头颅,通红的拳印长在白皙的皮肤,我心痛不已。

  孩子,既然爱,就不要为任何困难打败。就算是亲生兄妹又如何?就算这段关系要与全世界为敌又如何?认识她的时候,你又何曾知道这一切?

  “不好意思,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座机铃声响起。刘轩答。

  “什么?”他几乎是跳起来大声惊叫。电话没有挂断就低落下来,刘轩愣怔怔盯着桌子,然后就红着眼睛冲出去。

  怎么了?

  我望着李望,李望面无表情。我就站在他后面,他毫无反应。

  突然,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我的心里头冒出来,惊出自己一身冷汗。小念,千万不要。如果你出事了,妈妈要怎么活?

  我跟着北风甩开的门冲出去。

  枯黄的落叶扫在空荡荡的秋天的大马路上,蓝天也显得萧瑟。朵朵白云吊在遥远的天空之中,是那么惶惑不安。

  我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了妇产科的门口,一个担架上抬着一个盖着一大整块白布的尸体。我的心凉了。

  我扑上去,不顾医护人员的打骂,掀开那块阴冷的白布,一个瘦削的女孩的脸出现在我面前,高高凸起的额骨上还残存着淤青的痕迹。我赶紧一抖爪子把那白布盖得完完整整,趁着死者家人未到,尽快溜走。掀开死者的盖尸白布在我的家乡是对神灵的大不敬。我祈祷着,我只是一个母亲急切的心,上天请原谅我的莽撞。

  “你们人类的上帝一定会原谅你的。”

  小白?小白……我呜呜地哭泣起来。我把整个脑袋埋进她的怀里,却又心有不安。我觉得我似乎不是一个带有着雄性激素的公狗,而只是一个可怜的雌性动物和另一个可怜的雌性动物同病相怜地拥抱。

  我找了半天,终于看见小柔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子,只裹着一块棉花布。

  我还没有看清那小柔脸上不高兴的样子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就只觉身边一阵风飞过。刘轩一个踉跄竟一下子跪倒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小柔的泪水从鼻子、眼睛、嘴里流出来,一脸漂亮的妆容和在一起,搅成一个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调色盘。

  很多年前,我出去出差,小得刚刚才学会走路的小柔,憋眼泪憋得“咯咯”地打着哽咽的嗝儿,问我,“妈妈,我不哭。那眼泪可以从鼻子里边流出来吗?”

  稚嫩的声音还响在耳畔,这两个可怜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我的小念都已为人母亲。我高兴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刚才我还担心会出事,还好,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平安就好。但愿这个孩子可以安安稳稳地长大,不要再遭受她母亲那样的罪过。

  “姐……姐……”小柔的眼泪啪啦啪啦掉下来。

  刘轩的脸色随着小柔的一声声支支吾吾变成死灰色。

  小念死了?

  不可能。

  我哭,我喊,我叫,我被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拉出去,扔到路边。我晕死了过去。小念死了。是真的。

  我半死地躺在路边,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见一群小鬼把我可爱的小念蒙住眼睛,五花大绑,看押着走,小念身上还留着血,一滴一滴,满路都是,她喊叫着,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大喊,“放开我的女儿——!”声音穿过重重叠叠的障碍,响彻整个混沌的世界。

  “医生——”

  好熟悉的声音。我睁开双眼。视线模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房顶,白色的被褥,脚步匆匆,我想动一下,可是浑身酸痛,动弹不得。

  “你终于醒了。”

  我亲爱的丈夫,是他。

  我看看我自己,再看看我自己,我还是我,可那一切都还那么清楚地记在脑海里。那一切是梦?还是现实?

  “还好,你活过来了。否则,我和这个小家伙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叹气,一声接着一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努力回想。

  好像是旅游?然后车祸?我脑海中展现出一个一个猩红的画面。是!是车祸!是旅游!!

  “小念……他们……”

  他趴在我嘴边,努力听清我在说什么。

  我努力重复着。

  “小念他们死了。只有你现在总算抢救过来了。念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时才一点点大,竟也活了下来,懂事,不吵不闹。”他一句一句说给我听,他老了,语气沧桑,走的时候,他还是和年轻时一样顽皮的。“望,知道小念出事后,在家里遭受意外,刮龙卷风死了。”

  脑海里那一幕又悄悄浮起,那个夜晚,小念过世的夜晚,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坐在小念每日写作的书桌上,拿着小念最爱用的铅笔,写着。

  一个从天而降的衣撑杆,顺着狂风的方向,击碎阳台的玻璃,径直插进了他的心窝。血喷出来,撒在玻璃上、墙上、书桌上、桃木椅上。

  躺在医院的日子过得很慢,终于熬到出院,医生很年轻,很帅气,说说笑笑,赞叹我生命力的旺盛。

  我没有回家,凭着模糊的记忆来到那所房子,很久没有人住的房子蒙上了厚厚的灰尘,蜘蛛网密密麻麻,阳台上一张血迹斑斑的白纸躺在地面一角,旁边小念唯一养的一盆红玫瑰正绽放得最是娇艳。

  那纸上,模糊的铅笔字迹:

  爱的清白

  遥遥无期的等待

  如有来生 我愿成为你子宫里精心呵护的胚胎

  我蜷缩一团睡倒在阳台,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狗?

  只是,我,再也没有了小白。

评论
  • 要加油哦~看好你!zp


    閒卿 作者

    回复 @编辑部: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了。。。只是一个信念——十万字!


  • 督导大人加油😁


    閒卿 作者

    回复 @荣槐: 监工,你也要加油啊!


  • 好好好!


    閒卿 作者

    回复 @她说江南: 谢谢支持!


  • 加油!来支持了!


    閒卿 作者

    回复 @晨小旭: 笑脸笑脸


  • 题目很吸引眼球哦,要持续更新哦!zp


    閒卿 作者

    回复 @编辑部: 谢谢老师


  • 视角新颖!期待!加油!👻


    閒卿 作者

    回复 @写书网: 多谢支持!!


  • 写的很不错,视角很好,继续加油


    閒卿 作者

    回复 @安婧芫: 谢谢支持!


  • 题目就已经吸引人了,不过我感觉目录可以简单明了些,要感觉就是写书,不是作业


    閒卿 作者

    回复 @蔡静盈: 目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那个样子。。第一个能删掉吗?第一次作业的时候传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