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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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惠子一回到“脏屋子”,最令她诧异的不是它又脏乱了几分,而是那一大摞信箱里都装不下的信。她兴奋地拾起一封、两封,期盼着是石田提前回来,给他寄来的信。她要用这些信,狠狠地让中井打自己的脸。然而仔细一看,竟然全是长岛四年前寄来的。哦,亲爱的长岛太郎啊,如果她早些时候看到这些信,兴许还会激动地连吃饭都会手抖。然而现在,她已经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装点好自己的家,把“脏屋子“变成”干净屋子“,等候石田的到来。此外,她还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每天按时去横滨海的沙滩,与风车一起迎接跨越七海的风。

  当然,想要弄干净屋子,首先就要从那一大堆信做起。千惠子打算先把它们全都塞进壁橱,然后再慢慢处置。为了让心里过得去,她还是准备象征性地拆三封信看一下,然后一笑置之。她随机选择的第一封是1958年年末的时候寄来的,大约是距他回美国后三个月,他在信中写到,他之所以把信寄到横滨这里来,是因为他忘记了东京的地址。末了,他还说,之所以记得这个地址,是因为在这片地方,曾发生过他此生最难忘的回忆。千惠子最关注的是“忘了”这两个字,说到底,他也没那么在乎自己嘛。她随机又拿出第二封,这一封的时间比较近,是半年前的。信上说,他知道千惠子现在还在东京,但他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也期盼着她能回来看到这些信。因为那里有横滨海,横滨海离美国稍近些,他想要把思念寄托在风里送过来也容易些。千惠子看完,已经再也不想看第三封了。不知为何,现在看着长岛这些腻歪而没有实质内容的信令她觉得很恶心。“无聊”,是她给这些信贴的第一个标签。

  相比起看这些无聊的信,千惠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她小心翼翼地把纸风车取出来,找了个破碎的花瓶,放在不知结了多少层灰的桌子上。她跪在榻榻米上看了一会儿,觉得太难看了,又把它靠在壁橱的门上,她想在躺着的时候也能看到它。然而这样的做法依然不能让她完全满意,于是她索性把风车捧在怀里。

  “石田君……”她一边呼喊着心上人的名字,一边抚摸着风车脆弱的叶片,仿佛那就是石田红润而黝黑的脸颊。

  24

  其实长岛在写下这封“无聊”的信的时候也知道,千惠子就算真的回到了横滨,也是因为想念石田,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那些承托着他思念的风就算变成了飓风,也卷不走扎根在她心里的石田。相反,它只会无情地被甩回到长岛的脸上。长岛后悔不已,如果自己能早想明白一些事,兴许结果就会大不相同。

  回美国后,长岛立马把与千惠子有关的一切都塞进了一个箱子,然后把这个箱子丢到了储藏室的深处。再接下去的几周内,他成了工作狂,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甚至还主动提出加班,提前做完下周、下下周的工作。他想他必须和千惠子断了联系,他对她做的蠢事是这辈子也没有办法补偿的。既然他愧对于千惠子,不如索性将千惠子从脑海里消除。一年够吗,还是两年,三年,甚至是十年!他相信总有一天,两人会再度变为陌生人。如果是陌生人的话,他的负罪感也就不会这么强烈。然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千惠子竟然主动给他寄来了一封信。他激动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把这封未曾拆开的信丢进了垃圾桶。他这么做是正确的,作为一个罪人,给曾被自己深深伤害的人回信,能回些什么呢。既然不管写什么都会尴尬,不如装作没有看到把它丢掉好了!眼不见,心也不会烦,这样千惠子也不会再给他寄来了。而更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千惠子在这之后的两个月里寄来了越来越多的信,在长岛眼里这些不是信,而是一把把直接穿透灵魂的尖刀,每收到一封就够他难受好几天。时间越长,数量越多。数量越多,他就越难以忘怀千惠子。他来一封,扔一封,连看都没看。但扔掉了之后,心里又会感慨万千,想起那些年和千惠子最火热的时候比起现在,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过,上天似乎并没有打算让两人之间的情缘就此落幕,它更希望这两个可怜人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在这偌大的世界里把这支凄美的舞跳下去。让长岛再一次全线败退,粉碎决心的是一天上午的来电。长岛在睡梦中刚接起电话打了一声招呼,对方就挂下了。他条件反射地想到这可能是千惠子,于是继续睡了过去。临近中午,他觉得即使两人要成为陌生人,如果千惠子真有什么要紧事,比如说生病了需要钱,他总不能一点情面都不讲就见死不救。于是他拨通了以前的旧号码。那还是当年千惠子需要跑很远才能到达的旅馆的电话,事务所有了自己的电话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他询问旅馆的服务员之前有没有一位小姐来过,服务员告诉他没有,他便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后来他越想越觉得奇怪,越觉得奇怪,就越是想要知道打这个神秘电话的人到底是谁。就在一天早上刮胡子的时候他猛然有种预感,或许是千惠子换了一个电话。他顺着这条线想了下去,首先,知道他这个号码的人除了千惠子,就是父母一类的亲戚。朋友的话,也没有联系过几个,就算是有,也不会与他玩这种恶作剧。其次,父母是绝对不回主动打电话给他的。他们知道长岛工作很忙,所以每次都是等着长岛在固定的时间打给他们。那么千惠子这么恶作剧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他屡次三番不给她回信吗?等一下,他的猜测是否正确还是个谜呢。

  为了验证他的猜想,长岛当天下午就去通信处查找他的电话记录。当他顺着那个号码拨去的时候,听筒里响起的是亲切的久保田太太的声音。他的猜测没有错,一定是这样的!事务所里装了电话,千惠子今后再不用绕远路与他通信了。他今后,也再不用苦苦地等待心上人的电话,只要想联系,随时可以联系到她。长岛兴奋地开了一罐啤酒灌上几口,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自古以来,人与人之间就是依靠语言、声音建立起联系的。没有什么比能轻而易举听到千惠子的声音更能触碰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长岛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是上天的安排,他曾经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如今通了电话,兴许就可以时不时打电话与千惠子沟通交流,说不定两人还可以玩“重新认识”的游戏。此时此刻他不敢求更多,只要能回升到原来的温度,他也就知足了。

  想到这里,他像回到了高中似的从床上跳了起来,马上拿出纸提起笔,打算写一封信给千惠子。就算他可以直接和千惠子在电话里交流,可是面对她曾经写给他的这么多信,不回一封也显得太没有礼貌了。他早已忘了什么要和千惠子做陌生人的决定,人们的心理变化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可是,当他准备填写地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家政事务所的地址。他去翻阅以前的信,但信上写着的都是横滨“脏屋子”的地址。他猛然想起千惠子从东京寄来的信都被他丢进了垃圾桶,于是急忙跑到街区的垃圾回收站里,妄图还能挽回一两张未被处理掉的纸片。可是都丢了这么久了,哪里找得回来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长岛孤零零地坐在回收站的门口,觉得自己的命运再一次受到了上天的玩弄。洗澡的时候,他冲洗着发臭的身体与沾满秽物的头发,觉得自己像一条被偷了骨头的狗。

  他决定先打电话给千惠子,向她吐露真言,真诚地道个歉,然后问她重新要东京的住址。然而千惠子就再也没有接过他的电话。头一次打过去的时候,久保田太太还骗他说这里不是什么家政事务所,他打错了。可是长岛怎么会遗忘久保田太太的声音,他之后再次打过去,逼得她不得不承认,但还是未能与千惠子建立联系。之后每次他打过去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久保田太太告诉他千惠子在上班。就算是晚上打来,久保田太太也会以各种理由回避他。长岛知道,这些都是借口。说到底,是千惠子在生气他为何没有回信,也确实是自己当时被痛苦冲垮了头脑,没有理性对待这件事。于是他提起笔写了一封信寄到横滨,老实告诉她自己忘记了东京的地址,希望能碰碰运气,说不定千惠子最近会回一趟横滨呢。

  然而事实证明,长岛并没有撞上好运。随着时间的堆叠,他对千惠子产生的渴望就越多。甚至有一阵,他始终活在幻觉里。他觉得所有响起的电话那头都是千惠子,他觉得他要拨打的所有号码,最后都会是千惠子前来接听。那时,和他有电话联系的人几乎都能说出他的一句口头禅,那就是“千惠子,是你吗?”。

评论
  • 这个怎么你的名又换了?


  • 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我终于下定决心,牺牲小我,奉献大我。我要把这个帖子一直往上顶,往上顶!顶到所有人都看到!


  • 直到我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故事刻在心里,我内心的那种激动才逐渐平静下来。可是我立刻想到,这么好的故事,倘若别人看不到,那么不是浪费作者的心血吗?


  • 实在是写得太好了。文笔流畅,修辞得体,深得魏晋诸朝遗风,更将唐风宋骨发扬得入木三分,能在有生之年看见这样的小说,实在是我三生之幸。看完这个故事之后,我竟产生出一种无以名之的悲痛感——啊,这么好的故事,如果将来我再也看不到了,那我该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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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您好比一架穿梭机,能带我们穿越历史长河;您好比一把钥匙,能帮我们打开迷惘的心锁;您好比一颗启明星,带领我们走向洒满阳光的天堂.


  •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