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22

  21

  1962年的冬天不同于以往。这一年,驰骋在东京上空的是温文尔雅的风,少了当年那种能把每个人吹到不敢出门的脾气。相反,它变得可爱了许多,甚至都能够容忍小孩和老人一块儿在它的怀抱中晒太阳。或许,是因为它也老了吧。然而,千惠子的人生却在这个历史上最温暖的冬天里,永远地进入了冰河世纪。

  那天是礼拜六,按理说像家政服务这类工作,是没有周末和平日之分的。只要千惠子想多赚点外快,随时可以利用周末去别人的家里干活。不过鉴于上周、上上周都去了几户人家,这周她决定给自己一天休假,好好在卧房睡个懒觉。好景不长,上午九点钟左右,久保田太太就叫醒了她,把一封信塞进了她怀里,并告诉她这封信似乎非常重要,因为信的封面上写了“请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能寄到收件人的手中,拜托了!”。千惠子本来还在半睡半醒中,听说有一封信,竟下意识地想到了长岛。长岛,这个名字如今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了。而久保田太太好像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否定了这个想法,并告诉她,是一个叫中井和彦的人寄来的。

  千惠子这下睡意全无,她从来就不认识什么中井。回想这么些年,除了跟长岛有信件上的来往,还真没有跟别人写过什么东西。就算有,也应该是早年几个女性朋友。她马不停蹄地拆开信,读了半晌,刹时觉得有一阵龙卷风从指间翻滚袭来,吹散了她所有有关石田的梦。

  22

  中井和彦是十一点半才到咖啡馆的。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十二点,但中井却特意提早了半小时,故意想等一会儿千惠子,以示尊重。然而,千惠子早已坐在了一张小桌前,两眼空洞地注视着前方没有人地方向,一杯白开水动也没动,压在那封他亲手写地信上。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不好意思地跟她打了个照面。

  石田三成死了,并没有光荣地战死在沙场上,而是死在了苏联的战俘集中营里。中井和彦是他所在分队的队长,当他谈到这名士兵时,眼里充满了悲痛与不舍。1944年,他们在撤退的途中受到了敌人的埋伏。中井腿部受重创,在后撤的过程中被树枝拌了一跤跌倒在地。这时,是英勇的石田为他做了充分的掩护,帮助他顺利退回了堡垒。可惜,在掩护过程中,石田胳膊上中弹倒下,被苏联人拖回了他们的营地。战后,他被要求上报下属的死亡名单及死亡原因,但谈及石田时,他却并不能准确的说出他究竟是死在了战场上,还是被苏联军队扣押。为了对家属负责,他费了大力气,重新联系到当年幸存的属下。通过他们的口供记录,几乎可以断定,石田在当时中弹后并没有当场死亡,他们都看见石田被拖走时,眼皮上下还在跳动。于是,他才在死亡通知书上写上了“被俘而亡”的字样,寄回了石田的家中。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中井紧接着便发现,石田在亲属那一栏还多填了一个名字,那就是此时此刻坐在他正对面,一脸惨白毫无血气的千惠子。上级已经下发了死亡通知书,不再为这件事负责了。但中井却并没有放弃,他深深感激这名士兵,因此决定借用自己的力量,去寻找那位叫作泷川千惠子的姑娘。他询问了许多人,甚至一路问到了札幌和冲绳,七年之后,终于才能坐到千惠子的对面,郑重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她。隔了很久,他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可是千惠子依然无动于衷地目视前方。他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千惠子总是需要时间去接受的。于是他放下自己带来的水果和礼物,并留下了一个装满钱的信封,深深举了一躬,告诉她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找自己就离开了。

  千惠子不知道是怎么一路走回去的。她只记得眼前的景象在浮动,嘴里一直说着她自己都听不懂的胡话,她身上除了那封信以外什么也没带。那些水果和中井的礼钱,也就放在那桌子上,不知道下场了。她回到卧房后,就从架子上取下那只向阳转动的纸风车抱在怀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等久保田太太前来询问她的情况时,她已经把行李准备得差不多了。

  她又要出发了,她要回到横滨,那个将她送入天堂,又把她押进地狱的地方。临走时,久保田太太硬是给她塞了两万日元作为告别礼,嘱咐她一个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惠子感激这位上了年纪的太太,但还是趁她做饭的时候,把这笔钱塞进了她买菜的提包里。

  石田啊!石田君怎么会死呢?石田是会讲法语的,他可以用法语装作驻留在法国的日本人不是吗?他身强体壮,千军万马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一排排的玩具,他是英雄,他是要左手提着敌人的头颅,右手扛着枪回来的光荣战士。更何况,更何况那个中井只是确定石田被当作俘虏被押走,仅仅按照这个就判定他一定死了,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万一石田神通广大地逃跑了呢?说不定他早已逃到了世界上某个和平的角落生活了好几年,现在也正在收拾行李前来找她呢。

  “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你知道吗?有一种风是能跨越大海的。等那阵最厉害的,能一口气跨越七海的风吹过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千惠子的耳畔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那个中井和彦是一个傻瓜,是混蛋!他污蔑了英勇的石田,一定是他弄错了。那阵风还没有来,它现在一定刚刚跨国北冰洋,正在赶来日本海的路上。等过了日本海,就该横跨横滨海,把她的纸风车吹散了。千惠子瞪着火车外的景色,足足瞪了六分钟。在这期间她一次都没眨过,直到被一阵卷着沙子而来的风吹出了眼泪。其中的一些碎石块进到了风车里,留下了满目疮痍的划痕。

评论
  • 这个怎么你的名又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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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直到我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故事刻在心里,我内心的那种激动才逐渐平静下来。可是我立刻想到,这么好的故事,倘若别人看不到,那么不是浪费作者的心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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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您不是雨露,却带来了新生的希望;您不是泉水,却带来了生命的甘甜;您不是太阳,却带来了人间的温暖. 您如同溪流,没有江河奔腾的浪花,也没有大海壮阔的波澜,但山石间的那点叮咚,是您欢快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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