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14

  13

  1958年的9月,长岛给千惠子挂去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回来了。他已经有十年没有回家了,不是他忘了自己的故乡,而是美国的经济远比日本发达得多。在校期间,适逢假期,他都要出去找一份工作赚些钱,然后寄回家里作为补贴。千万别小看打零工赚的钱,这些在美国赚来的钱抵得上东京一个月的工资了!再说了,回国的机票也不是一笔小的数目。若是买了机票,这样就没有闲钱买些礼物,带回去给朋友、家人,当然还有千惠子。男人嘛,不带些钱回家,总是没有面子的。

  四年毕业后,长岛凭着优异的成绩进入当地一家报社实习,一年后转正,正式开始了工作生涯。他受饮食的影响,肚子鼓起来了。此外,他戴上了眼镜,虽然度数不深,但他依然觉得能够带上眼镜,就表示他是有文化的人了。初入报社,对于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说,还是相当不习惯的。那是一个讲究备份的地方,上司不重视他,同事又不跟他交流,甚至在背后排挤这个独来独往的“怪人”, 久而久之,长岛想家的心越来越重了。可是鉴于自己刚刚获得这个岗位就请假,又有些不当。假期里工资高,他又不舍得回去,这样一拖,就拖了十年。如今,当他坐稳了位置,获得了周围同事与领导的肯定后,他才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回东京,回到曾带给自己酸甜苦辣的地方。尽管在报社工作十分辛苦,每一天都能把人忙得半死,但长岛还是乐在其中。对他来说,他又能像过去一样,每一次和千惠子联系,都能给她带来最新的消息。

  那天一下飞机,长岛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搭上一班前往横滨的特快列车。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千惠子的样子,他甚至在飞机上打好了草稿,塞进西装口袋里。在下火车的时候,他还拿出来温习了两遍。那上面写着这十年来,长岛认为在信中、电话中说不清楚的话。这一次机会要是错过了,他可就再也没有勇气原谅自己了。

  然而,当他出于想给千惠子一个惊喜,提前一天站在“脏屋子”的门口时,“脏屋子”里的榻榻米、茶几、暖炉和坐垫,却并没有热情地接待他。与此相反,“脏屋子”的门再一次被灰尘和蜘蛛丝封了起来。他重新退到下车地点,再沿着横滨海的沙滩走了一遍,他以为是自己弄错了路线,可事实证明,这种时候他应该自信一些。正当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不远处一所屋子里正巧走出来一位妇人。长岛上前询问千惠子的情况。

  “千惠子?我听周围的人说,以前住这里的一个女的搬到东京去了以后,还时不时会特意跑回来,据说就是为了寄信!你说啊,东京条件这么好,她还要跑回来寄信,真是奇怪。“

  长岛倒是听进去了前一句话,于是又确认了一遍。

  “我是说,她搬到东京去了,大概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还跑回来寄信,你说她是不是一个神经病呀!”

  长岛只得干笑几声,背地里骂了句“欧巴桑“。

  东京,又是东京!为什么每次千惠子去东京,都不告诉他呢?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厌恶起他的家乡来。他把左领右舍问了个遍,才模糊地知道千惠子好像在浅草,住在家政事务所里。

  家政事务所?长岛觉得头有些发晕。不是因为飞机的原因,虽然当初去美国的时候,飞机给他带来了两天的不适,但他相信这次不是因为它。等他提着行李赶到浅草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他肚子很饿,在小店里吃了一份定食,顺便随口问了问服务员,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家政事务所。所幸浅草不大,家政事务所只有两家。长岛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千惠子打工的那家,可是千惠子去别人家里上工了。事务所管理人久保田太太一见到是来找千惠子,又风度偏偏,一下子叫了他一句“石田先生”。等他详细地介绍了一遍自己的情况后,久保田太太才尴尬地告诉他,千惠子现在应该在六本木的一户人家打扫卫生,马上就要收工了。长岛把行李寄存在久保田太太的房间里,草草地抄了一份地址,便又踏上了寻找心上人的路途。

  14

  每次从家庭主妇手里接过工钱的那一刻,总是千惠子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候。那一刹那,她似乎觉得弯着酸痛的腰鞠躬道谢都是一种享受。为了干活方便,她又剪了一个短发,这样也好梳理一些。不过由于这是今天最后一家,不用再去新的地方上工,她便连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以及满面油光的脸颊也懒得打理,把头巾一解,拎着提包就出门了。她没有想到,她最丑的时候,竟然让面前这个十年未见的旧友撞上了。千惠子原本都想好,要画一个什么样的妆,要在什么时间提前回横滨打理“脏屋子”,要做些什么样的菜招待长岛,她甚至请好了假,现在一切都泡了汤。

  当然,长岛是不会介意这些的,他把提包斜背到身上,然后慢慢走过去,给了她一个夸张而又温暖的拥抱。他曾设想的他们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见面,见面的那一刻要做什么,一定要激动地想小说一样冲过去抱着她旋转,这些都没有。他也是那时才发现,真实生活中的情感远没有那么戏剧性,最安稳、真挚的情感,往往求的不是爆发,而是在光阴里漫长下去。那些见了面就要说的话,他也一句都没说。让那些胡言乱语都见鬼去!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拥抱着千惠子。只有在拥抱爱人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评论
  • 这个怎么你的名又换了?


  • 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我终于下定决心,牺牲小我,奉献大我。我要把这个帖子一直往上顶,往上顶!顶到所有人都看到!


  • 直到我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故事刻在心里,我内心的那种激动才逐渐平静下来。可是我立刻想到,这么好的故事,倘若别人看不到,那么不是浪费作者的心血吗?


  • 实在是写得太好了。文笔流畅,修辞得体,深得魏晋诸朝遗风,更将唐风宋骨发扬得入木三分,能在有生之年看见这样的小说,实在是我三生之幸。看完这个故事之后,我竟产生出一种无以名之的悲痛感——啊,这么好的故事,如果将来我再也看不到了,那我该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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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您好比一架穿梭机,能带我们穿越历史长河;您好比一把钥匙,能帮我们打开迷惘的心锁;您好比一颗启明星,带领我们走向洒满阳光的天堂.


  •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