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办法还有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在德宗等神策军的时候,姜公辅建议与太子李诵一同去见叛军,争取最后的和平谈判的机会。只见乱军们在丹凤门列阵,手中拿着弓箭刀枪,个个摩拳擦掌,人声鼎沸,去抢啊杀啊之声不绝于耳。
“疯了,简直是疯了,太子让皇上快走!”姜公辅见状对太子低语,太子会意,返身逃进宫去。
姜公辅大声叫道:“各位将士,稍安勿躁,等下还会有圣旨出来,一定会有多多的赏赐,还会给大家加官进爵……”
前面的叛军听到了,有的对后面的人说:“快安静,听听说啥?”有的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说话的人:“闭嘴,别吱声。”人群一下安静了不少。
姜公辅对这样的效果还比较满意,略略停顿,继续大声说:“你们,拼战疆场,一刀一枪,不都指望能博得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吗?此时正在对照花名册,给大伙儿安排官职,每人官职加升三级,不愿为官者,可即刻衣锦还乡……”
人群中有人按捺不住,欢呼起来;有的高声叫道:“别听这狗官的,他是骗我们的!”
姜公辅一心想为皇上的离开争取一些时间,继续大声说:“皇上以天下苍生为念,宅心仁厚,否则岂能容你们在这皇城里喧闹?否则能接二连三地派宦官前来送赏赐慰问?你们泾原军有五千人,这么多名字核对起来,时间需要比较长。不如在此原地休息,静候圣旨,我也在此相陪。”说完,索性双腿一盘,坐在了地上。
乱军们见状,大都也坐下了。本来一路行军过来就疲惫不堪,今天饭还没吃饱,也闹出了天大的动静,也是有些累了。不一会儿有些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睡了,还有的靠在一起打起来呼噜,也有少数人来回地走来走去,在这里嚷嚷,到那里闹闹。
姜公辅坐着一动不动,头脑里估计着皇上的逃跑路线图:太子李诵返回,带回两个字:“快逃”,宫内肯定马上会乱成一锅粥;德宗应该会命宦官窦立场、霍仙鸣马上通知后宫,他也会跑到后苑;然后带着王贵妃、韦淑妃,后面跟着太子诸王公主,先从后苑逃出北门去;他们这些人呐,平时哪里吃过这种苦,逃一阵子恐怕有跑不动了的、有不愿跑了的、可能还有跟丢了的,北门外十里长亭正好可以供他们休息调整一下;这时宦官窦立场、霍仙鸣,应该会带领人,追赶出城来随从着。普王李谊也会有一队兵士,他来护驾就可以当前锋,太子可以殿后。沿途说不定还会遇到一些官兵能护驾。这样一想,姜公辅的心略略放松了一点。
姜公辅这一坐,为皇上他们坐出了逃生的时间和机会;这一坐同时也急坏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杜吉甫。他从小乞丐口中知道泾原军哗变了,朱泚又是心腹大患,必除此人,也不知岳父对此人有什么盯防布置,得赶快找到岳父啊,只是杜丽、杜华俩人怎么安排呢?总不能带在身边走吧?倒是可以在房间设个阵法,但也不是长久之计。猛然想起岳父说过这客栈掌柜是霹雳堂的暗哨,便找到掌柜,出示了霹雳堂令牌,请教了姓名,掌柜叫陈田昇,杜吉甫见他外表随和,大腹便便的标准商人模样,一双眸子倒是闪着精光。杜吉甫托掌柜照看一下杜丽、杜华。陈田昇说让杜吉甫放心,拿了厨房新做的芝麻桂花糕给姐妹俩尝尝。
杜吉甫带杜丽、杜华回到房间,布下铜壁阵,告诉姐妹俩,不要乱走乱跑,有什么事可以找掌柜陈田昇。
“阿耶,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担心你哦。”杜华正吃着杜吉甫带回的芝麻桂花糕,却也忽闪着大眼睛,眼泪盈满了眼眶。
“阿耶没事的,你要乖,听姐姐的话,在屋里绣花、看书,累了就睡觉,饿了去掌柜的那里买吃的。”杜吉甫俯身为杜华擦去嘴角的糕屑,留了几块碎银锭交给杜丽拿着。
简短交代后,杜吉甫随着人流往皇宫走去。
皇宫外是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全是人,数以万计的长安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杜吉甫正待挤到前面去,不小心踩着前面那人的鞋跟了,杜吉甫赶忙赔罪:“请恕在下无礼!”
那人一回头,巧不巧?原来是赵季和。赵季和展开轻功,拉了杜吉甫跳上一房顶,细问事情原委。
杜吉甫忙求赵季和带自己去皇宫找姜公辅,街道到处是人,赵季和便带着杜吉甫一路飞檐走壁。赵季和告诉杜吉甫,姜公辅早已安排霹雳堂在长安的五十多人分片盯防长安的动向,在各坊暗自设立组织了自卫队,紧急情况下可自保。现在自卫队已开始行动,有的劝说看热闹的百姓不要拥挤推搡,有的劝街坊邻居暂时回家,有的帮着照看老幼病残。
俩人来到皇宫,皇宫里此时已是像油锅里撒盐巴——炸了锅,到处是乱走乱蹿慌慌张张的宫女太监。没人阻拦询问,一切都乱了套,赵季和带杜吉甫跳上了一棵古松,很容易就看到了丹凤门外的乱军和姜公辅。
此时,有的叛军已休息好了,一觉醒来见圣旨还未到,不免心焦气躁,人群又开始慢慢骚动了。不住有人问:“圣旨到没?”更有莽夫拔出剑,就要冲上前去质问姜公辅,被同伴死死拦住。
一会儿,一个宦官出来了。
“是圣旨来了吗?”人群急切地盼望着。
然而,并不是。
“皇上宣翰林学士姜公辅即刻进殿面圣——”
姜公辅领命,一抬头发现是杜吉甫,转身对乱军说:“各位将士,姜某暂且失陪,待面圣之后即刻返回!”
“不要相信他!”“我们冲进去!”也有几个人在乱嚷嚷。
紧闭宫门后,杜吉甫一边赶紧把太监的衣服脱掉,一边说:“如今朱泚……”
不等杜吉甫说完,姜公辅赶紧对杜吉甫、赵季和说:“此人必须马上解决,虽没了兵权,但也是个前任节度使,没皇上命令,谁也不能动他。我现在马上去面圣,请旨除掉他。现在你们二人去盯牢他,一旦有不轨行为,马上格杀勿论,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说完,施展了缩地功没了踪影。
姜公辅很快就来到一处高地,远远地看到一大队人马,此时的人员超乎了他的想象,看样子已经是得了五六百名兵士。队伍中加入了他认识的郭子仪的儿子司农卿郭曙,他带着几十名家丁也在,看他们还带着长枪、杈杆、猎鹰、狼狗,可能是正好在北边的禁苑打猎,闻讯赶来护驾。还有右龙武军使令狐建,他在军营中教练射箭,可能也得到了消息赶来,带着四百多名士兵前来追随。
姜公辅很容易地找到了皇上,上前挽住了皇上坐骑的缰绳,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德宗马前,说:“朱泚曾担任泾原节度使,后因朱滔叛乱废弃在家,心中早有反意。臣以前劝过陛下,要早点把他除掉,以绝后患。如今陛下离京,乱兵一旦拥立他,其势力必将难以遏制,后果不堪设想!希望皇上分给我一些人手到朱泌家去,要么杀了朱泌,要么带上朱泌一起走。望陛下当机立断!”
德宗犹如惊弓之鸟,开始还吓了一跳,都没怎么仔细听明白姜公辅说的话:“什么?朱泌?姜爱卿,你是从哪里冒出来啊?现在哪有空管他啊?快护驾赶紧走吧!”
再说丹凤门外的乱军,久候不见圣旨出来,便拔出利剑,上去斩破宫门,欢呼着冲上含元殿,大喊:“天子逃跑了,我们可以自求富贵了!”随即争先恐后地冲进琼林、大盈二库,大肆劫掠。琼林、大盈二库设于开元年间,当时王鉷贪财,为求取玄宗皇帝的欢心,就用花言巧语说各郡县缴上的贡品赋税的支出应当进行区分:赋税划给理财的衙门,用来供给国家正常的开支;贡品划归国君,用来供给皇家私下的需求。玄宗皇帝认为这个建议提得好,就新设了琼林、大盈这两个财库。顿时,壮丽的宫殿闹成了争夺喧嚷的菜市场一般,满地的破碎狼藉,不堪入目。部分乱民也趁机冲进皇宫抢夺财物,那些没能冲进宫中的,就在大街上公开抢劫。烧杀奸淫暴乱持续了整整一夜,皇宫的金银财宝全部被洗劫一空,整个长安陷入了无政府状态。
待杜吉甫、赵季和赶到朱泚家,不曾想朱泚家的门口已经围了很多兵士。隔朱泚家不远处有一家酒肆,也挤满了士兵,杜吉甫、赵季和走上前去,赵季和说:“小二,烫一壶酒来!”
一个瘦高的士兵过来,厉声喝道:“滚!”
赵季和笑着说:“兵大哥,天气冷了,喝些热酒吧?我做东。”
旁边一个胖胖的士兵说:“快走吧!看到没?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在朱泚太尉家,我们是泾原士兵,别说是喝酒,我们把这酒肆搬走也不会有人管我们!酒肆算什么?皇宫都被我们抢了……”
杜吉甫、赵季和装作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样子,引得兵士们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杜吉甫、赵季和跑远了,乘人不备,跳上了一间屋顶远远地看着。
本来,朱泚在朝中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历任幽州、陇右、泾原节度使,也算是姚令言的老上级。朱泚的兄弟朱滔是幽州节度使,与田悦、王武俊等人联合发动了叛乱,朱滔曾经用蜡丸封密书,派人送给朱泚。结果,在半路上,那送书的人被马燧部下兵士捉住,搜出了密书,送到了长安。皇上便召朱泚入朝,出示了朱滔的书信。朱泚看了,十分惶恐,叩头请死。皇上却也明理,知道他兄弟远隔,不能同谋,便把朱泚留住在京中,赐他府第,给他俸禄,也算得上是皇恩浩荡了。而在朱泚看来,被剥夺了兵权,形同软禁,自己的一生将在长安城里就这么完了。
所以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朱泚不是没有做过叛乱的梦,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最郁闷、最失落的时候,这些泾原的老部下竟然跑到长安发动了一场兵变,然后又找上门来拥立他当皇帝!
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就没有做叛乱的梦,他本来压根就不想造反,不得已在乱兵胁迫下参与了整个兵变行动。可他也知道,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他身为节度使也难辞其咎,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于是姚令言倡议:“如今六军无主,不如拥戴朱泚太尉为主帅。”那泾原兵士,原都是朱泚的旧部,便人人欢喜。姚令言就亲自带领乱军,到朱泚府第中去迎接朱泚。
那朱泚一再谦让,乱兵围立朱泚府门外,不肯散去,说:“朱太尉不走,我们也不走。”一直到夜半,姚令言几乎要给朱泚跪下了,劝朱泚当以社稷为重,出维大局,朱泚才答应下来。
于是,在离朱宅不远处的一处房顶上,杜吉甫、赵季和眼睁睁地看着那五千名乱兵,手执火炬,前呼后拥,把朱泚送入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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