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容岳告诉柳勰勰枫溪已经离开了,柳勰勰给枫溪打了无数个电话,最后只得到一条短短的信息,“还好,别担心。”
容岳说:“爷爷有事,就让他去好好办吧。”
柳勰勰一声未吭,之后几天都没有去枫溪家,直到要和容岳离开时,才进到屋里看了看。
柳妈催促着,“快点呀,早点到火车站,回来就算有位子,都不一定能挤进去呢。”
柳爸提着箱子,喊道:“我去打车,你们快点出门。”
柳妈挎着包,提着一个真空包装的被子,关了门,向枫溪家中张望,见到柳勰勰坐在沙发上发着呆,容岳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柳妈也好奇,这个教授临走前也不通知一声,好歹也近二十年的邻居啊,年纪那么大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真是个年纪越大,越怪……哎。
柳妈在门外唤道:“妼妼、小容啊,快走吧,来。”
容岳提上行李,“走吧,爷爷说会回来的,也许等我们国庆回来时,枫溪爷爷就回来了。”
柳勰勰站起身,又一次看了一圈,这个她从小到大跑玩过的屋子,只是这个屋子的主人,现在竟然不告诉自己,他在哪里。
枫溪驾驭着毕方鸟,来到了位于大西洋最北的无人区。毕方鸟放慢速度,缓缓飞下。
枫溪踏在水面上,如履平地,水面随着枫溪一步步踏上去,一圈圈的荡漾出无数个圆圈。
毕方鸟低低的飞在枫溪的身旁。
枫溪拍拍它的翅膀,道:“毕君,你回去吧。”
毕方鸟一声长啸,用头蹭了蹭枫溪的手,枫溪笑道:“毕君,谢谢你,每一世的尽头都来陪伴我。这一世,请早一些叫醒我。”
毕方鸟好似不情愿的,短嘶两声。
枫溪笑道:“不碍事,早一点没关系。我想早一点去找她。毕竟这一世,时间刚刚好。”
容岳、柳勰勰一家下了火车,刚走出站,就看见了学校派来接站的学长学姐。
柳勰勰极其不情愿的和容岳分了道扬了镳。
来到学校后,柳勰勰一问才知,她的学校和容岳的简直距离十万八千里,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柳勰勰看到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是由家人陪着来的,想到容岳现在是一个人,不由想去找他,想想容岳可以知道自己的思想,随即又开心起来,一路上在脑海中说着话,就好像容岳在里面一样。
介绍学校有多大,路上看见了什么人,柳妈有多聒噪,好心的领路学姐,食堂里的猫,校园里的花,图书馆的样子,甚至她即将生活四年的寝室和初次见面的室友。
刚进寝室就看见两个家长在上铺床上抹床,铺席子,两位家长在下面擦桌子,两个女孩在各自家长身后,无所事事,偶尔帮着递上个湿毛巾,拿走个脏毛巾。
柳勰勰看的仔细,在脑海中也描绘的仔细。
柳妈在她身后一推,“进呀,在门口站着干嘛。”
这一声也引的屋内各人看过来,各个面上大着笑容,柳勰勰喊着各位家长叔叔阿姨好,那两个女孩也问柳勰勰父母好。
三个女孩问完父母好,不约而同的互相看着,笑着互相打招呼,互报姓名。
海底,一个巨大的海蚌内,枫溪躺在其中。他紧闭着双目,呼吸渐渐微弱,慢慢的停止,身体变得冰凉僵硬。
当父母们终于忙好,再也找不到可以留下来的理由,要回家时,四个女生知道,她们的自由终于要到来了。
刚刚到来的自由,就被夜色剥夺了。
奔波了一天的她们,躺在床上不一会就各自睡去了。
柳勰勰强睁着双眼,盯着手机屏幕,心内腹诽:“破容岳,我一天都在和你说话,你就不知道给我个回应吗。”
终于气不过要关机睡觉时,她突然想到,容岳上学的学费就算枫溪给过了,那接下来的生活费呢?
柳勰勰溜下床,蔫手蔫脚的悄悄打开门,出去了。
躲在走廊的拐角处,拨通了容岳的手机。
“勰勰,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耳旁传来了柳勰勰迫不及待想要听到的声音。
“你,你,你……”
“啊?出什么事了?”
“我有什么事,你不知道啊。”
“勰勰,晚了,大家都睡了,要不我们明天再说话?”
“喂,我……算了,睡就睡”,柳勰勰挂了电话,脚步在走廊里跺得乓乓响。
第二天,容岳没有联系。
第三天,容岳没有联系。
第四天,顶着迷彩帽,穿着宽大的迷彩军训服蹲在树荫里的柳勰勰再一次拨通了容岳的电话。
电话那头一直忙音。
柳勰勰委屈的简直要哭出来,她抬头盯着太阳,想要将眼眶中的水晒干,没想到竟然逼它们流了下来,她懊恼的胡乱抹着。
教官走过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同学,你咋啦?咋还哭了呢?累的?”
柳勰勰站起来,“报告教官,不是累的,是眼睛里飞进了一颗苍蝇屎。”
教官嘿嘿一笑,抬臂一挥, “不累就好,去,归队吧,休息结束了。”
柳勰勰立正,道:“是。”
晚上,柳勰勰看着手机屏幕,短信箱,里面竟然只有10086和柳爸柳妈发过来的信息。来电里也只有爸妈的记录。
柳勰勰气的要将手机摔了。
就在她将手机忍到床脚,又踢了两脚后,手机终于震动了起来。
柳勰勰唿嗵一声爬起来,其他三人陆续嘟囔着:“谁呀?大半夜,下大神。”
柳勰勰旁边床的王玉玲小声调笑道:“是勰勰,有人现在给她打电话呢。”
本该起哄的那两人,此时又悄无声息的睡去了。
柳勰勰爬下床后,对着王玉玲床的方向嘘了一声。
随后就跑出了门外。
柳勰勰拿起早已接通的电话,看了一眼,还好他还没挂断,本来明明很期待的,现在看到容岳打过来,她又闹起别扭,懒懒道:
“喂。”
“勰勰,还没睡啊。”
“要睡了。”
“今天,你给我打电话了,怎么了?”
柳勰勰心中气道:“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啊?说好了第二天说话,这都过了几天了。”
容岳又问道:“勰勰,睡着了么?说话啊。”
“你,你怎么那么烦人。分明知道我想的是什么,还问我。”
电话那头,容岳沉吟了半晌,方道:“勰勰,我现在感知不到你想的了。”
他说,我感知不到你想的了。
柳勰勰心中重复着:“我感知不到你想的了。”
他,再也不知道我心中所想了。
柳勰勰一字一顿的问道:“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和盘子有关系吧。”
柳勰勰想来想去,问道:“是从来到这里后,才感应不到的吗?”
容岳道:“不是,是枫溪爷爷走的前一天。”
“噢。”
“勰勰。”
“你说。”
“我……也没什么要说的。”
柳勰勰心中的惆怅突然被另一种想法冲走了,这几天我想的,容岳原来都不知道啊,那他不回应我也情有可原了。
柳勰勰缓了一下,问道:“你,你们学校这几天军训累吗?”
“还行,你呢。”
“嗯,我们也还可以。”
“不舒服就请假,一定不能忍着。”
“嗯。”
“嗯,那你睡……”
“容岳……我问你啊,你的学费是枫溪交的,那你今后的生活费怎么办?”
容岳顿了一下,笑道:“挣啊,你还怕我将自己饿死吗?”
柳勰勰也笑,“嗯,我看学校里有贴广告模特、平面模特兼职的,你去试试啊,以我们容岳的颜值,一定会成为广告界的香饽饽。”
容岳哈哈笑起来,“好,我去试试。”
海底,海蚌之中,枫溪变得越来越瘦,无生气的血肉逐渐萎缩。
天气阴沉沉的,还飘着零星的小雨,柳勰勰抬头,让冷冷的雨滴滴落在脸颊上、眼睛里、嘴巴里,她倒觉得分外惬意。
微雨中,她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脚下踏着一双小白鞋。风吹起裙摆,长长的马尾在身后荡漾,她清新的就如同花蕊一般。
从B市的东边到西边,从B市电影学院到B市传媒大学,柳勰勰总共用了两个小时零十八分钟。
容岳昨天说,中秋有节目,上午要彩排,下午也要彩排,晚上要演出。
柳勰勰说,那我就在旁边看你,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吃饭。别人彩排的时候,你还可以和我说说话。
当柳勰勰几乎要把容岳的学校游览一遍的时候,终于在一路上的问询中找到了容岳彩排所在的礼堂。
柳勰勰从门缝中正看到礼堂舞台中央,容岳正拿着台本跟台上的其他同学说着什么。她想要也没想就从挂着长铁链的门缝中挤了进去,刚探入半个身子,就被屋内最后一排的人给拦住了。那女生将门用手抵住,因为门上挂着一条链子,柳勰勰就这样被卡在了那里。
柳勰勰尴尬的说:“同学,我是容岳的朋友,是他让我来的,你放我进去啊。”
“容岳?”,说话那人回头朝向台上正表演的人问道:“是我们总导演?”
柳勰勰目不转睛的看着容岳,使劲点着头。
那女生说了声对不起,要去拿钥匙,柳勰勰却说不用,她可以挤进去。说着她就真的挤了过来。
柳勰勰在台下坐着,那个女生坐在她左手边,当容岳往台下望的时候,柳勰勰使劲挥舞手臂,容岳对她浅浅一笑,点了下头,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彩排。
左边那女生对着柳勰勰微笑,柳勰勰也对她龇牙一笑。
那女生脸很小,带着眼镜,眼镜遮去了一双大眼,她推了推眼镜问道:“你和容岳是老乡?”
柳勰勰却突然问道:“你近视吗?为什么不去做个激光?”
那女生顿了一下,回答道:“我是戏文专业的,看书写本子熬夜都是常事,做了激光不注意用眼,度数会更深,所以还不如现在这样呢。”
“哦,我看你眼睛好漂亮,如果不带眼镜的话,肯定会更漂亮。”
那女生笑了笑,脸颊微红,“咱们学校的美女太多了,少我一个也不少,反正我是做幕后,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柳勰勰点点头。
那女生又问道:“你和容岳是老乡?”
“嗯,我们还是高中同学。”
那女生点点头,“你是什么专业的?”
“影视戏剧编导。”
“啊,我们以后可能会成为合作伙伴。”
柳勰勰笑着点点头,没什么话题继续了,就又转过头去看着台上的容岳发呆,他黑了点,不过更精神了,头发再也没有染,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一眼望过去,简直以为是某个明星。
柳勰勰百无聊赖的用手托着腮,看着台上的容岳一直在走来走去,这个同学交代几句,那个同学交代几句。
早上七点出发的,路上浪费了很长时间,又在学校里兜了半圈,柳勰勰拿出手机,果然已经快十二点了。
柳勰勰朝坐在旁边的女生问道:“你们是时候休息啊,这都吃饭时间了。”
“噢,今天是中秋节,是要和容岳一起吃饭的吧?”
柳勰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女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台上的进度,对柳勰勰说道:“嗯,你别急,已经快结束了。”
不仅台下的柳勰勰着急,台上的同学也很着急,站了一上午,各个饥肠辘辘,不等柳勰勰耐不住性子要催,台上的几个女生已经开始小声嘀咕要不要休息了。
容岳朗声道:“好,就彩排到这里吧,晚上开场前两小时到,我们再过一遍场,辛苦各位。”
台上一众人不一会儿就散了,柳勰勰向旁边的女生道了再见。
容岳径自走下来,却没有来到柳勰勰身边,而是和台下任坐着的一个女生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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