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的这段路程，马蒂走得很慢。她感到迷惑不解，还有点厌恶。

　　当她疲惫不堪地倒在驾驶座上，胃里掀起一阵难受。那个三明治还搁在仪表板上，一口也没吃。她看着喝剩一半的特浓咖啡，勉强喝了一口。又冷又苦，令她反胃！

　　突然间，马蒂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就快不行了。

　　她从背包里摸出手机，拨了一串大卫的手机号码，铃声足足响满一分钟，没人接。她放下电话，又看看手表，9点整。这个时间确实尴尬，大卫可能正在去警察局的路上。

　　必须再做点什么，不能让时间白白溜走。

　　这么想着，马蒂把那杯令她觉得恶心的特浓咖啡喝了个精光，她一脚踩下油门，匆匆驶向绿野镇警察局。

　　45分后，马蒂把甲壳虫停在街边，进了警局。她扫了一眼，西蒙不在座位上。马蒂径自穿过提交表格的接待窗，直奔拐角的办公室。

　　依然在办公室前听到大卫打电话的声音，不过这次还能清晰地听到话筒那头的声音。

　　“你是说玛格丽特已经死了？”

　　“不，吉福兹女士，玛格丽特已经失踪两年了，增加上门排查的频率对寻找玛格丽特没有帮助。”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吗？例如玛格丽特被绑架了的可能性！”

　　“任何可能性都存在，但如果是绑架的话，那么两年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何况没有人要赎金，不是吗？”

　　“有可能绑架玛格丽特并不是为钱，可能是为某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哦？这样说的话，需要提供线索，如果您能明确指出新的破案方向，我们这边也会加紧配合。”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大卫持着电话，目光敏锐地盯着门外。

　　马蒂被吓得愣了一下，即刻展开笑容。她不是故意要偷听大卫跟镇长大人的谈话，她只是深刻感受到镇长大人对大卫的不满，马上脑补出吉福兹女士愤愤讥讽的样子——她的嘴边有新出现、极度紧张的纹路，她的十指紧紧交叉在一起，仿佛要活活掐死大卫才能泄愤——气氛对她不利，所以她长时间地考虑，是否要打断他们。

　　大卫朝马蒂点点头，又示意她坐下，自己坐回那张办公桌的一角，样子很萎靡。

　　大卫没有像上次那样一有人来就匆匆说一句“我们以后再谈”然后挂断电话，他跟镇长磨了好一会儿嘴皮才开始搭理马蒂。他无精打采地坐在桌角上，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马蒂可没这闲工夫，她把那个装着烟蒂的信封塞到大卫手里。

　　“这是什么？”大卫依然一脸的漫不经心。

　　“一个烟蒂，上面有唇印，跟瑞希车上发现的唇印颜色一样。”

　　“在哪里找到的？”大卫一改颓唐的面目，变得严肃起来。

　　“乐队的仓库。”

　　大卫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烟蒂取出来，目光在烟蒂上来回打转：“你认为是瑞希抽过的？”

　　“不一定！具体是哪一种，我拿捏不准。我认识的瑞希不抽烟，但是克劳利太太却说她见过瑞希抽烟，所以我想有可能是瑞希新学上的。”马蒂看着大卫，眉宇间难以隐藏喜悦，“但如果烟蒂能够证实是瑞希抽的，那就说明瑞希还在绿野镇上。”

　　大卫泼她冷水：“如果不是，则说明，有一个女人，跟瑞希的关系很近，近到可以随意在瑞希的车上抽烟，而这个人近期刚刚去过乐队的仓库。”

　　马蒂却十分淡定，一点也不生气，仿佛早已意料在内：“乐队里只有三个女性，瑞希、麦吉、伊丽莎白，所以他们的可能性最大。伊丽莎白戴牙箍，如果抽烟会有明显的焦油渍，可以把她排除。剩下就是麦吉。瑞希失踪，我们可以从麦吉身上调查。”她顺着大卫的话往下推测，并与后者抬起的眼睛来了个四目相对。

　　像是要故意刁难马蒂，大卫幽幽地说：“怎么证明这个烟蒂是瑞希抽过的呢？”

　　“这很简单，用我的唾液跟烟蒂上的DNA作比对，就能知道是不是瑞希抽过的。另外，我把瑞希车上的烟蒂都用装在信封里，而信封放在密封的储物箱里，如果需要，我可以一起取来。”

　　大卫再次注视马蒂，更加细致地揣度她。真看不出这个看着单薄羸弱的小女孩，脑子倒挺好使。

　　大卫那研究似的锐利目光从马蒂脸上掠过。过了会儿，他向前探身，打了一个响指，脸上的神色也变活泼起来。大卫的脸色像绿野镇的天气一样善变，他突然对马蒂说：“达文西送给我一个小礼物，我一会儿要去取点东西。西蒙排查去了，缺个给我打光的？”

　　马蒂实在累得疲惫不堪，但想着大卫这几年来也跟她一样累，就点点头算是愿意帮他这个忙。

　　11点时，马蒂一路跟着大卫的警车来到老警察局遗址，四周万籁俱寂，阳光明亮地照在黑漆漆的残垣断壁上。这种焦黑色一直伸向森林，跟远处银色的橄榄树和深绿色的铁杉树色调十分不搭。

　　大卫让马蒂把车开到旁边的停车库等着，然后就走进那片黑色的残垣里去，没一会儿，停车库的卷闸门从里面开了，“嘎嘎——嘎嘎”的发出一格一格的金属摩擦声。

　　满身灰尘的大卫走到阳光下，像交通协管员那样对马蒂举起右手，打了个“快进来”的手势。

　　马蒂把车开了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像蛇蜕下的皮。走廊上的灯全坏了。马蒂打开甲壳虫的车头灯，用脚抵着刹车，跟着大卫往下走。车前灯射出的光，范围广而亮，可以清楚地看到车库底层有积水，上面浮着麦当劳的餐盒、乱扔的纸巾、几个纸杯和一个被压扁的可乐瓶子。积水源自车库尽头，底层尽头有个巨大的东西，牢牢地嵌在墙壁里。

　　或许这里曾经是安全防范措施最严密的地方。

　　越往前走，积水越深，甲壳虫的两个前胎浸在水里。大卫的脸突然灰了下来，他一边大喊：“停下，停下！”一边给马蒂做了一串手势，让马蒂不要再往前了，在原地待命。大卫的声音在潮湿的车库里轰轰地响。

　　他站在车前灯光的范围里，满身肮脏。他的手里拿着一支装五节电池的小型电筒，两条腿踩在水里，激起一阵阵的水的泼溅声。

　　底层有一股风吹到马蒂的脖子上，像是哪里还开着一道门。

　　有什么小时候学过的东西撞击着她的记忆，是“走路时不摔跤的秘诀”，她回忆起了爸爸多年前的劝告：路要走中间，走时精力集中，不要开小差！

　　大卫越走越深，水已经摸过膝盖，他在那积水里摸索似得前进。

　　大卫用手电照着车库尽头，手电光是刺眼的柠檬黄。不一会儿，他就在找到了一个小孔，把挂在警服里的某个小东西整个塞了进去。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巨大的东西打开了，积水涌了进去，水中一时还产生了漩涡。

　　大卫不悦地咂咂嘴。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个巨大的东西是个保险箱，它始终保持着正常运转，内部非常干燥。大量涌入的积水，有一定几率损坏那些宝贵的档案。

　　大卫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的目的是找档案柜，只要那些失踪女性的档案没泡坏就行，至于其他，就算里面有镇长的裸照他也不在乎。

　　大卫转头看了马蒂一眼，确定马蒂不需要他担心后，毅然走进了保险箱。

　　保险箱内部像警局的一个小工作间，办公桌、台灯、一台打发时间的电子记录器和无数个文件柜。大卫有种感觉，火灾没发生以前，这里面还有人值班。

　　办公桌非常结实，四个脚跟保险箱焊在一起。那些文件柜也是密封的，被牢牢地焊在保险箱里，都上了锁。不过是普通锁，根本难不倒一级探员大卫•费辛利。大卫用了不到一分钟就打开了。

　　大卫面对柜子，档案柜一排共长约16英尺，每个柜子有4个抽屉，柜子一直高到大卫的下巴。所有的柜子都塞满了档案，档案都有档案夹，分类清晰，找起档案来非常方便。旧的花纹纸档案夹软塌塌的，而新的档案装在便宜的马尼拉纸的档案夹里，还能闻到纸质特有的清新。

　　档案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大卫匆匆往下查。他把电筒搁在在肩膀上，用脖子夹着，空出手来翻阅档案。在他看透了档案的分类法后就开始跳着看。他决定先从镇长女儿下手！他飞快地跳过了L，来到了M。

　　哇！玛格丽特•吉福兹。

　　大卫抽出了长长的旧的花纹纸档案夹，立即发现档案十分得硬挺。他把档案夹放在别的档案上打了开来，发现的却是R•S。瑞希•塞弗里德的档案。是归档错误吗？是有人不小心把瑞希•塞弗里德的档案放进了玛格丽特•吉福兹的档案夹里了吗？

　　他把这份档案搁在档案柜顶上，匆匆往字母R查去。瑞希•塞弗里德的马尼拉纸档案夹按着字母顺序放在那里，但里面却一无所有。

　　大卫查完了所有的R，但是没有找到玛格丽特的档案。他又回到了M。他意识到自己越来越烦躁。半个身体泡子水里令他越来越受不了！他有点难以呼吸。他才查到M的一半，便强烈地意识到事情过于巧合，或许玛格丽特的档案根本就不在这里。

　　马蒂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时间越久，她越担心大卫会出意外。她聚精会神地盯着保险箱的大门，生怕风或什么东西把门合上了。当她听到轻微的水波声时，她才深深叹出一口气。她从来都是一个胆小安分的人，要是能够不用担惊受怕就找回瑞希，她会感激涕零。

　　隔了一会儿，马蒂和大卫一起离开了停车库，回到阳光里。马蒂看到大卫眉头深锁，手里除了那支电筒没有别的，便也心里有数没有吭声。

　　大卫抖了抖湿漉漉的警裤说：“我们该吃点东西，在五号公路上有家不错的汉堡店，他们做的汉堡包又大又好吃。”

　　马蒂婉拒了大卫的好意，倒是建议他把警服换掉，以免着凉。

　　大卫也领马蒂的情，说警车上有备用的，于是两人就这样话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