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几经讨论，我们还是决定给我爸进行二次手术，这次的手术风险比起第一次还要大，但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我爸的情况往后就回越来越糟。

　　几天下来手术和住院治疗的费用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峰，我妈已经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拿了出来，我和许俊也已经拿出了本来要为安然准备的未来能够用到的一部分教育资金，郭远那边手头也紧张得连一盒烟都买不起。我这才知道对于一个世世代代的工薪阶层来说，生病住院竟然是足以让家里的所有人在一夜之间都变得一无所有的最快的途径。更可悲的是，我们赌上了几乎所有的家产，还不能够确定这一场与死神的比赛会不会赢。手术之后我爸的精神状态大不如前，有的时候躺久了想坐起来，身体都没有力气来支撑。

　　这期间我问过我爸的主治医生，要他把最坏的打算告诉我，我爸的病到底能不能痊愈，又或者说，我爸的身体还能够支持他活多久。医生的答案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爸的两次手术已经让他的颅内神经受到了损害，再加上每天要注射大量的抗生素，我爸体内早已经失衡得厉害。医生不敢保证我爸的病到最后会不会痊愈，但他却笃定地说，如果我爸的病这几天再没有好转的话，恐怕剩下的日子不会太久。

　　我走出医生的办公室来到病房，我爸还处于昏迷的状态。许俊先送我妈回家，郭远刚才也被一个电话给叫走了。现在这里，只剩下我和我爸两个人。看着我爸日渐苍老的面庞，我才从他发白的鬓角处看到这些年来他的不易。一直以来我爸都是个隐忍的人，印象里他不善言辞，每天就是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照顾家里，为人老实诚恳。如今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他前几天还宽慰一家人说自己住几天医院就会好起来，要我们相信他。

　　给我爸掖了掖被角，想起来小的时候每每酷暑的时候我都会有“苦夏”的毛病——天一热就没有胃口吃饭，我爸总是会担心我的身体因此而受到不好的影响，所以那段时间变这法儿地给我做好吃的，我们家现在能做出来的几道上桌菜都是那个时候他苦思冥想研究出来的。见我大口大口吃他做的饭，我爸不会多说什么，只是眼眉之间笑得弯弯的，连自己吃饭都变得起劲儿。

　　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和我妈赌气，傍晚的时候从家里走到街上，后来差点迷了路，自己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回到家里。等到家的时候，我妈坐在那里看着郭远写作业，问起来我爸，我妈说他出去找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于是我本想着赶紧出去找我爸，结果走到小区门口看着他一身脏兮兮的灰头土脸地走过来，见到我什么都没说，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那一下打得我当场发懵，然后就是耳鸣。我捂着脸仰头看着我爸，样子可怜兮兮地，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那会儿我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死死盯着我，看得到他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双手颤抖得厉害。

　　良久他才把我拥到怀里说：“郭静妍你乱跑什么，我怎么找你都找不到，吓死爸爸了。”听了我爸的话，我只顾着从他怀里哭啊哭的，我爸抱着我，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流眼泪。他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衣服，夏日的夜晚，一阵风吹过来，我肩膀一阵凉飕飕的。此后我爸在家里立下规矩，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回到了家里，就不能说消失就消失。

　　如果说我从我妈那里得到的悲伤委屈大于喜悦的话，那么关于家庭亲情的这一切弥补都来源于我的父亲。如今看着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四周虽然阳光通透缺丝毫没有勃勃的生机，我俯下身去，伸手抚摸他花白了的头发，看着这个曾经在我面前高大权威的父亲，就那么一下子倒了下去。我鼻子一酸，眼泪落在他的脸上。我喃喃自语道：“爸，你别吓我，你千万别吓我啊。爸，我给怎么做，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才能让你醒过来像从前一样。”

　　周末，在接我妈去医院看我爸的路上，我妈显得十分开心。我问她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一扫我爸生病的阴霾，变得生龙活虎。我妈在车上不肯说，故弄玄虚非要等到见了我爸才开口。见她实在高兴，我也就表现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但我心里不这么想，这么多年以来，我妈的性格我已经不能了解再多，她就是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会让自己高兴一天的人，我爸说我妈浑身上下毛病很多，但就是这一点让他觉得我妈是个好女人。我爸管我妈这个性格叫做容易知足，的确，我妈一直以来都是那种喜欢记住一些小幸运的人，比如说卖菜的商贩见了她有时候会在同样价钱的基础上送她一把香菜或者几个姜，这就让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受到了别人的喜欢，所以大家才会对她这么好，这就足以让她感到十分愉悦，一整天下来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我爸在术后昏迷了三天之后终于渐渐清醒过来，但仍旧是没有力气说话，见了家里人只是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我妈见了他这样心疼得要命，忙说：“老头子，你别做表情，闭着眼听我和静妍说话就好，我们都在这里。”

　　我妈说完看了我一眼，我连忙答道：“是啊爸，你闭上眼睛，我和我妈都在，和你说说话。我妈今天在车上还说，说你好了家里的运势也转过来了，说是有好事情要对你说。我刚在车上问她，她不肯告诉我，说一定要第一时间先告诉你。”

　　我爸闭上眼睛，示意我妈说话。我妈凑到我爸身边，眉眼间笑意满满，说道：“老头子，以后咱们不用愁了，你住院的这几天啊，咱家的宝贝儿子已经把女朋友带到家里来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儿子这么优秀，肯定有人会喜欢得不得了。诶对了，静妍，说到这件事情，你才小远的女朋友是谁，就是那个和你关系很好的，叫什么，就那个赵子卉，赵姑娘。这下可好了，小远和子卉情投意合，再加上你和子卉的关系也好，说不定啊，等你爸一出院，俩人就可以领证结婚了。老头子啊，我们终于要抱上孙子了。”

　　听我妈说罢，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之前卉卉刚和我说过自己绝对不会接受郭远，这怎么一下子就和郭远谈起恋爱来了。第六感告诉我这件事情根本没有我妈眼里看到的那么简单，敷衍了几句之后，我当即决定动身去公司找卉卉问明白。于是嘱咐了我妈几句，就匆匆赶往公司。

　　到了公司，却没有能够见到卉卉，小戴告诉我说卉卉接了个外景，现在正在城西给人家拍照，怎么着也得下午下班之前才能回来。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我心里一直感觉不安，于是交代了小戴，让他见到卉卉之后告诉卉卉赶紧联系我。我就匆匆离开去到了郭远的单位。

　　打了几通电话，才见到郭远从他公司大门口慢悠悠走出来，见到我有些不耐烦，说道：“郭静妍我身上真没钱了，爸这病到底是能好还是不能好，你要是再问我要钱，我这真拿不出来了。”

　　我皱了皱眉头，说：“这次来不是找你要钱的，我就是想问你，你是不是和卉卉在一起了？”

　　郭远听了我的话，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勾着我的肩膀说：“诶，郭静妍，你那个好闺蜜真行诶，我这三两句表白还没说完，她就和我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看来是有够闷骚的，我追了她这么多年表白不知道有多少回，每次她都吞吞吐吐的，结果这次，一下子就成了。郭静妍，那既然她是你的好朋友，那以后，我们大家一家亲啊，家和万事兴。”

　　我一手推开郭远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说：“不行，我不同意你和卉卉在一起。你俩不合适。”

　　听到我反对，郭远来了脾气，说：“郭静妍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啊，你和许俊你们两个人小日子过得热络络，你干嘛来干涉我的幸福，我上辈子欠你什么了你就这样对我。”

　　“不是我要干涉你的幸福”，我解释道：“只是，哎，反正你不能和卉卉在一起。”

　　“我怎么就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我说郭远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啊，她和你在一起都不是真心的，她在糊弄你。”

　　“你怎么知道她在糊弄我，理由，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啊。”

　　“这我，我过后再给你解释，反正你就是，不能和她在一起。谁都行，除了她。”

　　听我这么说，郭远的气性一下子被燃起来，冲着我大吼：“郭静妍我今天也明明白白告诉你，除了她，我谁都不娶谁也不爱。还有，我正式的通知你一声，你的好闺蜜已经被我办了，从此之后她就是我郭远的女人，你们谁也别想动她！”说罢，郭远甩开我的手，朝着公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