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慧玲简直要疯了，她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肖毅的手机，又一遍一遍地拨打着家电，关机，无人接听。她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即使现在拨通了肖毅的电话，也许他也不会接听。那么，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事了？

　　陆慧玲的脑子像电影胶片一样快速地转动着，肖毅母亲身体不舒服？失踪多日的肖俊回来了？工厂有突发事情招呼他去厂里了？……一个个想法，一个个否定，陆慧玲觉得任何一件事都不足以与他们两人登记这件事相提并论，就算肖毅母亲身体有什么问题，那么肖毅一定也会主动来电话告知。当那个令人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时，陆慧玲不禁一个激灵——那就是肖毅在逃避。

　　一想到逃避，陆慧玲马上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陆慧丽，看来肖毅还是过不了慧丽这道坎。

　　陆慧玲把穿上的套装换下，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缓慢而又仔细地擦去了她难得的妆容，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大理石台面上。此时陆慧玲的手与大理石台面一样摸上去冰凉冰凉。

　　等到自己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陆慧玲决定去寻找肖毅，无论如何她需要一个答案，需要一个自己仿佛从铺满玫瑰般的温床跌入到深渊的答案。

　　肖毅家里，他母亲的家里，工厂里……陆慧玲所有想到的地方不是亲自去找寻就是打电话询问，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肖毅在哪里。她想到了最后一个去处，也是她现在最不愿意去的去处，那就是陆慧丽的坟地。但是为了探寻究竟，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去了。然而，当她走近墓地时，发现墓地上空空的，也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只有陆慧丽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好似盯着自己的姐姐，脸上露着甜美的笑容。这笑容，在陆慧玲看来似乎夹杂着对她的嘲讽和蔑视。陆慧玲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走了，她感觉自己走得很狼狈，而身后仿佛响起了陆慧丽讥讽的笑声。

　　一天不停地奔波，到天黑回到家里，还是没有肖毅的消息。陆慧玲有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里，她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两眼空洞地望着紧闭的那扇门。她多么希望这扇门忽然响起开门声，可是等到绝望使她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她起身扑倒在床上哭泣起来，那扇门也没有任何动静。那枕上，被单上，被褥上，分明留有肖毅的气息，平日里陆慧玲闻到这种气息总有一种甜腻腻的感觉，可是今天这气息让她感到有些窒息，可是她发疯似的贪婪地搜寻着这个令她陶醉迷乱的气息。

　　陆慧玲哭累了，猛然坐起来，绝望的心里滋生出一点怨意。她好想问肖毅，为什么要把她送上幸福的巅峰，如今又将她抛到痛苦的谷底？究竟什么事可以让你如当年薛鹏一样用悄然消失的方式来伤害我？走进卫生间，连衣服也没脱，陆慧玲就打开水龙头将自己从到到脚淋了个够。深秋的季节，水凉入骨，陆慧玲打着寒颤却不停地冲刷，她似乎要将自己发热发痛的脑袋冷却下来冰冻起来，可以什么也不思不想，忘却心中蔓延的痛苦。

　　擦干身体，陆慧玲有些反常地什么也没穿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她开始感到寒冷，浑身哆嗦，拉过被子把自己紧紧地包裹在里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头剧烈的疼痛，嗓子也有些沙哑，鼻子塞了，陆慧玲清楚自己感冒了。可是她依然慵懒地缩在被窝里连起来泡杯感冒冲剂都不愿意。

　　第二天，陆慧玲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她坚持把一天的课程上完，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她头痛，喉咙痛，浑身骨头也痛，疼痛让她难受得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其它问题，喝了一点热茶，吃了一点药又缩在了床上。

　　一觉醒来，出了一身的汗，陆慧玲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现在怎么办？她瞪大眼睛在黑夜里看着天花板，拉着窗帘的房间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整个空间与她的心一样失去了光明，黑蜮蜮一片。

　　黑暗中，她的手机忽然在床头柜上闪亮，发出清脆的声音，陆慧玲一把抓过来，来电显示：肖毅。

　　陆慧玲连忙开灯摁下接听键：“肖毅，你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慧玲，对不起。”肖毅低沉而显得有些疲惫的声音传过来，“我不能完成我们的誓约了，我病了。本想不告诉你，可是我这两天反复考虑还是告诉你，不能让你蒙在鼓里，心生绝望。”

　　陆慧玲觉得奇怪，就为这个消失了两天，还不能与她在一起了？她急忙说：“有病就治啊，治好了我们再去登记。”听到肖毅的声音，陆慧玲感觉自己的感冒好了很多，兴奋地说，“你在哪里？我来见你。”

　　肖毅顿了顿：“我在肝胆医院，我……住院了。”

　　“住院了？肝炎吗？”听到肖毅的话，陆慧玲心里开始担心起来。

　　“不，不是。”肖毅沉默了一会儿，“前天去拿体检报告，医生告知肝上有一大块阴影，疑似肝瘤，要求复查。昨天来肝胆医院检查，就被告知马上住院治疗，具体治疗方案要看验血结果。”听起来肖毅的声音很平静。

　　陆慧玲一听大叫一声：“不可能！你骗我。是你不想与我结婚想个理由骗我是不是？”

　　“……”肖毅那边没有声音。

　　陆慧玲忽然翻身下床，说到：“我来医院，我要见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肖毅听到陆慧玲说要去医院，连忙说：“这么晚了，你来医院探视时间过了也进不来。我没有骗你。我怎么会骗你？我多么想你成为我的新娘？……”

　　“肖毅。”陆慧玲忍不住哭了。

　　“慧玲，别哭，我就怕你难受伤心。如果你觉得我骗你，你明天来一次医院吧。”肖毅告诉了陆慧玲自己的病房号，又叮嘱她好好休息，千万别胡思乱想，最后轻柔地说了声，“慧玲，想你。”

　　这一声让陆慧玲的眼泪再次涌出眼眶。她相信了，相信她的肖毅没有骗她，她决定明天就请假去看望肖毅，她不能没有肖毅。

　　第二天，陆慧玲一早赶到肝胆医院，看到肖毅一下子扑在他怀里抽泣起来。肖毅看到同病房的几个人都看着他们，就拍拍陆慧玲：“别这样，走，我们出去走走。”

　　两人来到病房外的花园里，秋天是多彩的季节，花园里的景致优美，可是现在在陆慧玲的眼里都不复存在。她依偎在肖毅的怀里，抬起满是眼泪的脸，问到：“医生怎么说？”

　　肖毅故作轻松地笑笑：“看你，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就哭成泪人啦。昨天医生做了各种检查，等待检查结果，再制定治疗方案。”

　　陆慧玲孩子似的说：“我不相信你有肝瘤，一定是体检医生搞错了。你平时不抽烟，又不常喝酒，怎么会得这个病！”

　　陆慧玲说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在宽解肖毅的心情，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的心境。从昨夜接到肖毅的电话起她的心就一片纷乱。虽然对于肝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很清楚，但是周遭有些人被查出患有肝癌后没多少时间就离世的事情她是常有耳闻的。

　　为了不让陆慧丽过于担心，肖毅顺着陆慧玲的话说：“就是，看我好好的怎么肯能得那病。我想一定是医生弄错了，所以，你现在不要哭了好不好？”说着，抬手去擦掉陆慧玲脸上的眼泪。

　　“那，我们再约个时间去登记？”陆慧玲昨夜就打定了注意，不管肖毅是不是得了肝癌，她都要做他的妻子，这是她少女时的愿望，如今人到中年，她不能再放弃这个机会。

　　肖毅沉吟了一下：“这个，等我出院再说吧。”其实医生已经比较肯定他的病不太乐观，他不愿意陆慧玲跟自己登记，却无法长久相伴做夫妻。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再说话，相依相拥坐在温暖的秋阳里。肖毅忽然有些伤感地说：“以后周末就不能陪真真出去吃饭了，还有我母亲那里也要麻烦里替我常去照料照料。”他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嘱咐身后的事情，这让陆慧玲人在秋阳里心却如落入冰窖倍感凉意。

　　她抱紧肖毅说：“等你出院我们带真真去吃大餐，你妈那里我们一块儿去。”陆慧玲不愿往坏处想。

　　离开医院回到家里，陆慧玲马上上网了解肝癌的所有情况，发病的症状、治疗的方法、存活的几率，术后的保养，总之一切有关肝癌方面的知识她都不放过。一边查看一边排除肖毅患有肝癌的可能性。她觉得所有的症状都没有在肖毅的身上出现过，即便真的查出是肝癌也应该是早期阶段，治疗成功的概率达到百分之六七十，这下她的心里放松了许多。

　　等待总是令人焦虑的，忐忑的，煎熬的。在等待结果的这个星期中，陆慧玲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崩断了，而肖毅在医院这几天竟然明显的消瘦了。

　　肖毅生病住院的事情暂时瞒着他的母亲，除了陆慧玲，只有他的妹妹与妹夫知道。肖毅担心自己车祸的事情已经把母亲折腾得够呛，如果现在知道儿子患了肝癌受不了这个打击，毕竟她也是接近七十的人了。

　　五天以后的一个晚上，陆慧玲接到了肖毅打来的电话，告诉她医生确诊他患有肝癌，根据目前情况，准备下周安排切除手术。陆慧玲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话还是眼前一黑有点站立不住。但是她的嘴里却说：“肖毅，不怕，不会有事的，切除了就没事了。”

　　其实，陆慧玲知道自己的话是多么苍白无力，根本没有说服力，她马上听到了肖毅的回话：“我知道，肯定没事的。你也不用为我担心。”两个人彼此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来安慰着对方。

　　“肖毅，那我们手术前先去登记吧。”

　　“慧玲，你相信我没事的吧？我出院那天我们就去登记。”

　　“嗯，好的。”陆慧玲感到自己快要哭了。

　　好似为了缓解这凝重的气氛，肖毅在挂断电话前故意说了一句俏皮话：“慧玲，你可要在梦中想着我哦。不然我到你梦里去找你。”

　　陆慧玲忽然想起一件事，想对肖毅说，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