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鼓噪起来了。今天是拳帮的接刀仪式,拳帮帮众足有两千多人在场,此刻铺上大桌子,里里外外几百桌人,吃饭的吃饭,划拳的划拳,私下也不免暗中比较,暗中较力,正热闹着呢。忽见拳帮众人大摇大摆进来,“干!来找死吗!”那些小幺们早就卷袖子的卷袖子,拿板凳的拿板凳,吹胡子瞪眼,一副随时开瓢的表情。若不是几个知轻重的香主呼喝住,早乱了套了。
“綦老大,冬至农闲,今天是我们田大当家的接刀之喜,我们都到这儿讨杯酒喝。兄弟们这儿正乐呵呢,不知綦大当家来这儿是讨种呢,还是问播呢?”綦大工见面前之人五十左右,一脸朴实,额头三条抬头纹,眼角下拉,颇有沧桑之色,鼻尖有块红胎记,知道他是拳帮下平横流香香主。人称红疯子,此人农民出身,平日躬耕陇亩,老实巴交,喝点酒就撒疯,曾力克黄牛,把黄牛硕大的身子扭在泥塘里, 摔断其腿骨。这也是个嫉恶如仇的货色。綦大工倒也不惧他。他还未开口,身边的小幺接上了口:“操你妈的泥腿子!老子今天就是找事儿的,有本事来砍我呀……”
呀字还未落地,嘭一声脑门上酒香四溢,鲜红的血掺着黄色的啤酒淌了下来,淋淋沥沥地流了一身。
“哎呀呀,泥腿子没办法,你非要我砍,我们来喝酒,哪有带刀子的呢?只能用瓶子了,好在都有子。咦,对了,玻璃片也可以像刀子的,你看,你看。”红疯子把那个大圈帮老幺夹在腋下,玻璃片一刀一刀往他身上划去,那个老幺拼命挣扎,但哪里挣得开?他的手臂就像闭口的蚌一样,夹得死死的,丝毫动不得,眼看着身子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一同来的大圈帮小幺们拔出刀来,想冲上去,拳帮众人虽无武器,但个个拿凳子扛桌板,架住了这些刀。
綦大工没带武器,他哼了一声,走上前,右手抓住红疯子手中的玻璃片,红疯子冷笑一声,加大力量往下压,玻璃片被綦大工牢牢抓住,血嗒嗒地滴下来,綦大工面不改色,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掰着红疯子夹小幺的那只手,红疯子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手往外带,夹着小幺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松开了,那个小幺趁机逃脱,捂着头站在一边。
现在就是两人四手在较力了,没有了小幺的牵制,綦大工的力量渐渐占了上风。红疯子手中的玻璃片一寸寸地朝着自己的胸口靠近,终于抵住了心口的皮肤,眼看就要插进自己的胸口了。
“住手!”一声呼喝,田二力带着众人出来了。
二人都放了手,红疯子松了一口气,这綦大工果然名不虚传,勇武狠辣。綦大工咧开嘴角冷笑一声,混不当刚才是一回事。
“綦老大,你们自家的事都忙完了吗?”褚红林问道。这边刚刚平静的大圈帮众人又愤然起来。但碍于对方人多势众,今日又是有要事在身,再加上刚才的一番混乱,都知道要以大局为重,强自把情绪压了下来。
“大眼擅闯医院,惹下大祸,是我綦大工管理不力。按照规矩,大眼已命丧火龙阵,这过算了结了。”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好像大眼真是死在火龙阵下。想到大眼被浇上汽油,烧得惨叫而死的样子,二力想,这是多么残忍的人啊!他已经很风光了,无人敢惹他,为什么还不满足呢?人为什么这么贪婪呢?
“但这事是因你们田大当家而起,所以我们来要个说法。”
“妈的,你们不想活了!”“你们袭击我们大当家还恶人先告状!”“不用废话,做了他!”拳帮众人激愤不已,各种脏话都出口了,把綦大工祖宗十八代都慰问到了。綦大工面不改色,只顾立在那里看着二力。
“那么依綦老大看,这事该怎么解决呢?”田二力问。
“客气。接着。”綦大工扔过一个信封。
二力接过来一看,信封上五个大字——“七日绝命书”。
“七日绝命书,七日之内,你死我亡。”黑面阎罗声音低沉,表情凝重,“綦当家,你确定要这样吗?”
綦大工没有理他,只用猎豹一般的眼睛盯着二力,说道:“田大当家,七日之内,不能逃跑,不能躲藏,不能假手他人,没有禁区,没有独立区,不伤及普通人。你也可以主动出击,但是,结局必须是,你我两人,只有一人能活。”
霎时,在场两千多人都鸦雀无声。这七日绝命书很是霸道,挑战者下书,被挑战者如果不接,则被视为懦弱无能,那么就颜面扫地,从此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如果接了,那两人将在七日之内,斗智斗勇,拼个你死我活,直到一方死去,如果七日之期到了,两人都未死亡,那么挑战者失败,他要去自首,交代罪行,把自己送入监狱。
“田大当家,你不敢吗?”
众人都盯着田二力,今天是他接刀之日,綦大工就来下绝命书,有砸场子的意味。若是接了,这将是一场生死狩猎,但若是二力怕了,不敢接,那么二力颜面扫地,被在场所有多拳帮兄弟所唾弃,二力甫任帮主,虽说之前的种种表现让他声威渐隆,但仍有些没见过的外地帮众将信将疑,持观望态度对待这位新掌门。很多人觉得,这位新当家也不过是仗着老当家的声势,才能坐上这个位置。眼前的形势,二力根本没有退路,綦大工也吃准了这一点,所以会公开来挑战,这一来,大圈帮今日的失利,拳帮的浩大声势,都转变成了两人的斗争,这正是是以小搏多,化被动为主动的好时机。
但,此时的二力已不同往昔,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闯出一番事业,就不会犹豫不决。
“好!我接。”
“不能接!”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站在门口急切地叫道。众人一看,是个娇小的女子,好像跑得急了,头发凌乱,脚上只穿着一只鞋子。她大声叫道:“不要接!”
“小静!”二力颇为吃惊。小静来这里干什么?
她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綦大工一把扶住她,大声喝骂着,混不似刚才的镇定自若,脸上竟有几分慌张。小静双脚一软,跌在大工怀里。
“哥……”
哥?綦大工竟是她哥哥?二力突然想起来,在医院,小静的护士胸牌上确乎写着“綦小静”三个字。难怪凶残如大眼也不敢动小静一根寒毛。二力这才明白小静为什么提到大圈帮总是欲言又止,为什么她说自己不会受伤。
二力将种种蛛丝马迹在脑中一一印证,这边小静苦苦哀求:“哥哥,我们回去好不好?不再打打杀杀的好不好?不要让我提心吊胆好不好?”
“胡说什么呢?把她带回去!”他身边的小弟就要上来接过小静,带她回去。小静见说不动他,转身扑到二力面前,哭道:“你……你不要接受,好不好?你们两个哪个死了,我……我都活不下去的……”
如此文静矜持的女孩子,平时对二力有着满满的爱意,却从不宣之于口,只是温柔地陪着他,细心地照顾他。今天,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迫不得已说出自己的情思,还是在二力委婉地拒绝她之后,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一个女子最美丽的告白,没有鲜花美酒,没有月光音乐,甚至连男子期许的目光都没有,就这么仓皇这么凄厉地告白了。二力的心激烈地颤动着,他强自压下情绪,今天不能失态。
“小静,先起来吧。”他想要扶起小静。
“快回去!丢够脸了!”綦大工咆哮如雷。二力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忍。
“我不!我不回去!”
綦大工见奈何不了她,一咬牙,抱拳对二力道:“大当家,七日之约,明日开始。请!”说罢,看了小静一眼,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拳帮众人也纷纷散去,各香主和二力作别,启程回去了。不到一个小时,人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打扫的小弟和褚红林、叶岑泽和陈小小几个心腹。
小静在二力怀里,肩膀一动一动的,不停抽泣着。
“出去走走吧。”沉默了一会,褚红林终于开口了。他总是会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做出适当的判断。好似他是所有人肚子里的蛔虫,能把每个人潜意识里最模糊的想法,化为语言,化为行动。
二力也觉得憋得慌了,这突如其来的七日之约,小静与綦大工的关系,这一整天,那么多的意料之外冲击着他的思想,他只觉自己是个负荷满满的气球,再不放松下,放点气 ,就要爆发了。
陈小小嘴角一动,刚想说些什么,褚红林说:“七日从明天开始,今天自然是最安全的。”陈小小于是不再言语,叶岑泽自顾转身,指挥一些小幺们收拾打扫。
二力对褚红林点点头,扶着小静,走出了大门。
祝创作愉快!终于动笔啦!哈哈!she
回复 @编辑部:之前发了两章,然后账号找不到了😭,这回重新申请了一个,我会努力跟上进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