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许占辉离开学校后，李清秋感觉生活一下冷落了许多，上课不用占座了，吃饭不用等占辉了，晨练一个人来去。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慢慢地心就静了下来，这种静静地来去的生活，也很好，有更多的时间去回忆过去，思考将来。

　　大四是忙碌的，找工作、考研、出国留学，同学们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备战。清秋开始准备申请去英国留学的资料，同时恶补英语备考雅思，还要准备毕业论文。忙碌是很好的药，能让人暂时忘记不想忘记的东西，忙碌中的清秋没时间去想儿女情长，许占辉不在身边，干脆暂时不去想他，抓紧做好眼前的事情。

　　但是，有时傍晚一个人来莲花湖边散步，就会坐在湖边那块石头上，沉入昔日与占辉在湖边相会的日子，那些往事历历在目，如今那人却远在千里，不知他如今怎样，是否已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是否走出了生活的困境，是否走出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清秋总爱这样想，她担心占辉年轻的肩膀担不动生活的如此沉重。唉，每想到此，她就会发出一声无奈又无助的叹息，是啊，她什么也帮不了他。

　　这天是个周六，傍晚，清秋拿着雅思英语，去阅览室。天空晴好，最后一末晚霞挂在西方天幕，微弱的霞光给校园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微风吹动着杨树的叶子，霞光在摇动的叶子上闪闪烁烁。大自然的微妙之处往往不在大自然的本身，而在于对身处其的人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此时李清秋被眼前自然的美妙陶醉，多少天紧张忙碌着的心忽一下轻松而敞亮。

　　于是，本准备去阅览室的清秋，悠闲地在校园的小路上闲庭信步。篮球场、足球场永远是活力四射的地方，篮球场是占辉爱去的地方，占辉在篮球场上奔跑投篮的身影在眼前闪现，而今斯人已去。这时，篮球场传来阵阵喝彩声，清秋停下来远远地观望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顺着小路不知不觉来了莲花湖，来到了等占辉的那个灯杆下，清秋坐下来，对着湖面发了一会儿呆，她知道今晚是等不来他的。她拿出那本英语书，借着灯光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影子落在书上，清秋抬头一看，是刘海涛。

　　“这么晚了，还在湖边看书，初秋的凉气也袭人。”

　　“一看书就忘了时间，你这是去哪里？”

　　“这么用功，注意保护凤体安泰哦。我从图书室回宿舍去，远远看着像你在这里，过来关心一下，呵呵。”说着刘海涛笑了，“不打扰你吧？”

　　“这么客气，我正要回去呢。我该谢谢你关心才是。”

　　“看雅思英语，是不是准备出国，想去哪里？”

　　“英国。”

　　“你呢，毕业后怎么安排，出国还是国内考研？”

　　“跟你一样，去英国，巧了。你申请的哪所学校？”

　　“爱丁堡大学。”

　　“我申请的格拉斯哥和爱丁堡，我们有再度成为同学的可能，缘份啊。”刘海涛开玩笑说，“要是两所学校都申请下来，我就上爱丁堡大学，与你同行，不嫌弃吧？”

　　“爱丁堡大学不嫌弃你就足够了，至于我嫌不嫌弃，那是风马牛。”说完李清秋捂着嘴笑起来。

　　“讲点同学情谊好不好，给点面子好不好，你就不会说‘革命路上手拉手，一起奔着英国走’唉。”占辉半逗乐子半认真的样子，逗乐了清秋。

　　“别逗了，你真的要去英国，还是跟我逗乐子？”

　　“真的，正在申请中。”

　　“听我爸爸说，其他系也有同学申请英国大学，如果申请成功，大家一起走，路上互相有个照应。”

　　“那好，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清秋离开莲花湖没有回宿舍，又去了阅览室。阅览室里还有不少夜读的同学，清秋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刚坐下来，刘海涛也进来了。

　　“你不是回宿舍了吗？”清秋压低声音问。

　　“我得跟上你的步伐，为了革命路上手拉手，我得再加把劲。”阅览室里除了翻书和笔在纸上书写的声音，没有其他杂音，所以刘海涛悄声说完这句话，他们就各自看自己的书，不再言语。

　　

　　大四上学期忽闪一下就过去了，寒假在望。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那个傍晚，天空飘起了雪花。一冬的干旱，忽然下起雪来，又是考试结束的日子，引得同学们阵陈欢呼雀跃，宿舍空了，都到室外来迎雪，像一种仪式。雪花在灯光下飞舞着，银光闪闪，轻灵曼妙，美极了。

　　很晚了，还有学生在校园里散步，不惧怕寒冷，这样的大多是小情侣，面临寒假的分别，无限珍惜眼前的时光。李清秋和魏琪在校园里散步，两人身边都没有恋人，又是好友，一起赏雪。清秋有恋人，但不在身边，不能分享雪来了的快乐，魏琪不一样，她四年压根就没谈恋爱，不是没人喜欢她，也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她来读书不容易，父母为此借债，她来学校就是要好好读书，毕业后能找个好些的工作，所谓好就是挣钱多些的工作，她学习一直很努力。她俩走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内，来到小亭子下，用手拂去风吹落到凳上的一层薄雪，坐了下来。

　　“后天就放假了，清秋，你跟我回老家玩几天吧，我带你去无边的雪地里奔跑，乡村的雪比城市的雪好看，大雪过后，银装素裏，一望无垠，那才叫大美。”

　　“爸爸说，我还要补充一些出国留学的资料，也许就在最近这几天，会有消息，我不能远离。你毕业后怎么安排？”

　　“我要工作，挣钱。家里贫穷，我不能考研，早些工作减轻家里的生活负担。”

　　“也好，其实，不管读研读博，最终都是为了工作，你只是先我一步，各有各的好，早些走入社会，早些积累社会经验，这是在学校里学不到的。”

　　魏琪双手伸出去，去接雪花：“我的生活注定与你不同，不管怎样，我会好好对待生活。”

　　“有占辉消息吗？”魏琪问。

　　清秋摇了摇头。

　　雪越下越大，校园里已是一片茫茫。

　　第二天起来，许清秋站在宿舍楼的窗口向外望去，白茫茫一片真好看。洗漱完毕，她兴致很高地下楼去踏雪。雪停了，天空仍然灰蒙蒙的没有放晴，脚落在雪上，咯吱一下，没进雪里，雪不很厚，约有半尺深。天很冷，呼出的气出口就变为白色的雾。清秋穿着红色棉服，戴着小红帽，在雪地里独行，如一团火要把雪融化。去年下雪时，占辉陪着她踏雪，两人的脸冻得红红的，仍雪地里奔跑，打雪仗。占辉把她拉到一棵树下，趁她不注意，猛一摇，雪落在清秋头上脖子里，占辉却笑着跑开去，清秋醒过神来，追着占辉打，直到占辉求饶。想到此清秋禁不住想笑。

　　清秋来到一棵小树下，扶住树身一摇，雪“哗”落了一身，她想笑，却没有笑出声来。她沿着这条小路，把能摇动的小树，摇了一遍。她用这种方式来想念占辉，来排遣思念情绪。

　　

　　已有同学陆续离开学校，几天之后，学校将变得安静下来。李清秋的家就在北华大学家属楼，不到一公里的路。每次放假，清秋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她要等大家离校后，把宿舍打扫干净。

　　魏琪是下午五点的火车。下午四时，李清秋帮魏琪提着行李，送她到校门外的公交车站。从学校到火车站很便捷，12路车直达火车站。

　　“你回去吧，这么冷，一会车就来了。”

　　“陪你会儿吧，你上了车我再走，反正这会儿我也没事。”

　　说话间，12路车来了。

　　送走魏琪，李清秋一个人溜达着往回走。冬季下午四点多钟，天空已开始变暗，路灯陆续亮了起来。清秋双手插进棉服口袋里，慢慢悠悠地往回走，进了校门顺着通往宿舍的小路走去。走着走着不自觉地拐向去莲花湖的小路，这条小路的雪还没清扫，清秋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向湖边走去。湖边的灯已亮了，虽然时间刚到下午五点，但天空已阴暗下来。清秋在湖的西边站定，一抬眼看到对面湖边的石头旁，灯杆下，站着一男生，对着湖水发呆。那是清秋和占辉喜欢呆的地方，清秋不免多看了一眼，发现男生正对着自己这边看过来，她突然有些脸红，“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此时这两句诗最能表达李清秋的心思，她忙转身向四周看，好在是大冷的天，湖边除了她和对面的男生，没有第三人。

　　清秋忽然感觉那男生的身影轮廓有些熟，她的心不由一擅，虽然隔着湖，她分明看着那男生像占辉。但马上又否定了，这么冷的天，这么远的路，不可能是他。清秋又抬头，那男生还在对着她看，她越发感觉那人是许占辉。于是，她绕着湖往东边走去，想近距离看清楚那人模样，万不可唐突，如果那男生不是占辉，就拿出绕湖走圈子的样子。她低着头向湖那边走去，不敢抬头正眼看，近了，近了，她紧张得呼吸都有点喘。忽然一声低沉的：“清秋。”清秋一下停住了，但还不敢抬头，心里念着：“是许占辉，真的是。”

　　许占辉走近清秋拉住她的手，看着清秋低着的头：“清秋，我是占辉啊。”清秋抬起头看着占辉，眼泪一下涌出眼眶，一句话没说，身体向前一倾，靠在了占辉的胸前，占辉张开双臂，把清秋抱进怀里。两个人都没说话，只听见清秋轻轻的抽泣声。

　　莲花湖的湖水结了一层微薄的冰，灯光落在冰面上，反射的光芒亮了湖边的树木，也亮在两人的身上。

　　“好了，不哭了，这里冷，咱们去清风餐馆坐坐吧。”

　　清风餐馆暖气开的很足，室内很暖，可生意有点冷清，只有一桌食客。学生陆续离校，直接影响着清风餐馆的生意，每年学生一放假，小夫妻俩就关店回家过年。

　　占辉和清秋来到餐馆坐下，占辉问清秋：“想吃点什么？”

　　“天冷，来碗面吧。”

　　“这么节省，才几个月不见，学会节俭了。”

　　中国的老传统，男女吃饭，男人付钱。清秋是想让占辉少花钱，她不知道占辉现在是否有一个不错的工作，母亲的病是否已好，如果两样都不尽人意，那占辉的经济肯定拮据，能让占辉省一个是一个。

　　“不是天冷吗，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暖和。”

　　“清秋，你不要这么太解人意，你看，我的样子很落魄吗？”

　　清秋仔细打量占辉，精神是饱满的，脸色是红润的，头发打理也整齐，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神情气爽。脱掉淡青色棉服后，露出一件紫红色休闲毛衫，浅白色牛仔裤，足登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就是啊，占辉身上没有一点落魄才子样，我却在有意将就他，这也许让他感觉不舒服了。

　　清秋笑了：“是不是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嗯，薪水还算可以，吃饱饭没问题的。说说你吧，有没有偶尔想起叫许占辉的那个穷小子。”

　　“不是偶尔想起，是偶尔想不起，特别是忙起来。人说“岂在朝朝暮暮”，那是骗人的把戏，离开才会知道朝朝暮暮何等珍贵。”

　　“我一直想来看你，当差不由已，很多事情，需要我去打理。今天第一眼看到你来到湖边，站在那里，看向我的方向，我的心都要碎了，想大声喊你，但不敢，怕惊到你。”

　　“像梦一样，不敢相信，这样的天气，这个时间里，见到真实的你。”清秋眼圈又变红了。

　　许占辉伸手握紧清秋的双手：“我身在千里之外，心还在学校，陪你。”两人紧握着双手，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吃过饭，暖和多了。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行走，此时城市的夜空已是灯火辉煌，天冷行人不多，路滑，车辆也不太多，这样的天气，能呆在家，谁也不想出门。

　　“很多学生离校了，今晚你住学校男生宿舍吧，好像海涛和门神还在，明天一早走。”

　　“我已订好酒店，不扰他们了，我住学校，会影响他们明早的行程。”

　　“把酒店退了吧，我再找其它宿舍，这个时候很多宿舍都空了，你没必要住酒店。”

　　“能不这么善解人意吗？我工作了，偶尔住一次酒店，咋就成了大不赦。宝贝，放心，我在花钱上有分寸。”占辉明白，清秋就是要让他省钱，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在了，母亲又生病，家里生活不会太富裕，钱应该省着花。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随你。”

　　“走，咱们去酒店，大街上太冷，一会儿咱俩会冻成冰棍。”许占辉向前一指，“我订的酒店就在前面，离学校不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