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等候在站台上,火车就要开过来了。
她站在人群里,拎着简单的行李。
火车开过来了,人群开始骚动,每个人都在瞻前顾后,跃跃欲试。这列火车是露天的,样子十分简陋。列车不长,除了火车头,就只有四五节车厢,车厢左右两侧各是一排钢管焊接的铁椅子,椅子后面是钢筋焊接的栏杆,看样子一车也就能坐五六个人。一个穿着便装的汉子站在车厢围栏的入口,招呼着站台上的乘客:“排队——,排队——,大家把票拿出来,没票不准上!”他手里拿着一根竹竿,时不时把那些想自行爬上车的人打下去。
叶小可规规矩矩地跟着队伍往前走,很快就要轮到她了。她摸了摸口袋,突然发现车票不见了!她问周围的人有没有见到一张车票,人们只是漠然地无视她的存在,他们眼望着列车一心一意往前走,紧紧跟上前面的人,唯恐被人插了队,他们才不想了解一个陌生人的困难。叶小可问车上的人,车票丢了能不能上车再补办,车上的汉子喊道:“上不了了!等下一趟吧——”
站台上的人都上车了,幸运的坐在铁椅子上,不那么幸运的站在椅子与椅子之间的空隙里。火车慢慢开动起来,火车开走了。叶小可一个人被留着站台上了。这是个荒凉的乡村的站台,四下无人,连个列车员都没有,只是来火车的时候短暂地热闹一阵,火车开走了,这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叶小可蹲在站台上,她口袋里空空荡荡,没有车票,也没有一分钱。天色渐渐暗下来,已经是黄昏时分,再呆在下去就是晚上了。可是她无处可去,在这里她举目无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切灰蒙蒙的,像一部过去的影片。
大概是从高中时代开始,她常常做这样的梦。每次醒来发现自己在家里的床上,而不是在什么荒郊野外的站台边,她都忍不住要用手按住像是要跳出来的心脏,暗自庆幸梦不是真的,她在这世上还有父母兄弟,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把这个梦讲给母亲听,王大妈说,做这样的梦是因为她的学习压力太大了。
上大学以后,这梦又有了续集。她还是在站台上,周围还是有很多人,她还是最值钱的就剩下身上的衣服,只是她有了一张车票。这张车票是她命运的通行证,有了它,她就能去到别的地方,尽管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但她知道无论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一无所有的好。也许她可以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也许在火车的终点会有她失散多年的家人。她没有对宿舍的同学讲起这个梦,她觉得这个梦来源于神秘的力量,隐藏着关于她的某种秘密,是不能随便对人说起的。
现在,她又回到这个梦里来了。这回她下了火车,来到一个同样荒凉的车站。她要换成公交车。站台上的人很少。公交车来了,是一台破旧的中巴车,车上放着几根条凳,几个农民模样的男人坐在条凳上。依然是一个身着便装的售票员,他站在车门口喊着:“走不走?走不走?五块钱一位——,上车就走啦——”她毫不犹豫就上了车,上车以后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没带钱。售票员走到车尾开始收钱,他一会就要过来了。到时候她就会被赶下车。那时候会比没上车更惨,荒郊野外再没有车站了,说不定她会被人抢劫。
梦醒了,她一身冷汗。
她知道会做这样的梦是因为焦虑,她知道自己的焦虑。已经三十岁的人了,却还一事无成,婚还没结,孩子还没生,工作也是毫无起色。单位上那些比她晚工作的年轻同事都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一波接一波地,在朋友圈里,晒结婚证,晒新房,晒婚纱照,晒孩子,晒老公,他们已经取得了一生里最重要的成就,成功晋级为妻子和丈夫,成为孩子的爸爸妈妈,而她,还是一个大龄剩女。
就连和她一起相过亲的那些男人和女人也纷纷结婚了,在空间相册里晒起婚纱照和孩子。
这感觉就像是一场考试,所有人都已经交卷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考场里坐着,吭哧吭哧地答着题,监考的老师一边一个,盯着她。她这辈子还没交过白卷呢,这回看来是不行了。以前她没有谈过男朋友,没有和男人上过床,现在这些经历她都有过了,但是感觉并没有好一点。两个人的相爱难道不应该是世界上最美好自然的事吗?为什么还会有被强迫的感觉,还会有欺骗和背叛?
她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本书,她很想集中注意力专心看书,脑子却不住地转着千百万个念头。直到门响起来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王大妈夫妇逛完早市回来了。王大妈兴致勃勃地把女儿从书房叫出来,让她看一看自己和丈夫奋斗一早上取得的主要成果:新鲜的鸡鸭,便宜的豆角、茄子,还有好吃的南瓜……他们退休了,过上了懒洋洋的晚年生活,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看电视、跳广场舞。吃饭要精益求精,早晨要烙葱花饼、打豆浆,中午要有四菜一汤,晚上要喝粥,粥要用砂锅熬,几个小时下来,米都烂到汤里了。王大妈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实在闲得无聊的时候,她会打开微信朋友圈,看里面前同事和亲戚们转载的养生常识。她问叶小可要了一个笔记本,一页一页地抄录做笔记。从老家来到这里没有一个月,这本子她已经写了一多半了。因为女儿怀孕了,最近的本子上比较多抄录保胎护胎的常识。
可是叶小可还没想好要不要生这个孩子。生与不生,不是她现在想做的选择题,但她却又不得不面临这种选择,肚子在一天天大起来,据说超过三个月就只能引产了。
王大妈见女儿不为所动,知道她还想着心事,就故作神秘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想知道吗?”
叶小可说:“什么好消息?不会是哪个地方又搞促销了吧?”
“不是的。告—诉—你——,”王大妈顿了顿说,“我在菜市上看到一个卖菜的男人,我觉得他长得还可以,你可以考虑考虑。”
“我晕!你疯了吧?让我嫁给一个卖菜的?!你女儿就那么不值钱吗?”叶小可大叫了起来,好像自己就要被母亲当作一件货物给大减价处理掉了。
“不要叫,听我把话说完。有你这样对妈妈说话的吗?妈妈还不是为你好。”
“我不听我不听,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见……”叶小可跑进卧室里,把门关上了。
王大妈站在客厅里,眼望着关上的门,脸上还放射着兴奋的光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和他谈过了。他家是外地农村的,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父母在老家种地,他一个人出来打拼。”
“从我的接触来说,这个人真的不错,别看他文化水平不高,待人接物非常大方。我们在菜市场买过他好多次菜了,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王大妈说,“你不要看不起农民。你爸妈当年也是农村出来的。农民有什么关系,只要人好、能干,生活还是可以的。”
“妈呀,我和这种人是不会有共同语言的!”叶小可对着门大叫。
过了两天,王大妈没有再提这个卖菜男的事。
叶小可带着父母去到朱雀门的花卉市场。王大妈和叶大拴都很喜欢看水族箱里的各种热带鱼,他们问了水族箱和鱼苗的价格以后,就满足于流连在摊位与摊位之间免费欣赏店家的鱼儿了。叶大拴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来,对着水族箱录像。花卉市场足足有三层楼高,每个摊位都汇集了各种奇珍异宝,他们慢慢逛着看着,不知不觉就是一下午过去了。叶小可正在和父亲对水族箱里一种奇异的鱼儿指指点点,一回头发现母亲不见了。
她急忙往回走,四处寻找王大妈的踪迹,找了好半天也没见到人。叶大拴是个不操心的脾气,他笑着安慰女儿:“不用找,时候到了,你妈就出来了。”
过了一会,王大妈真的出现了,不知道她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笑着对女儿和丈夫说,“刚刚在外面接了个电话。前两天和你说过的那个老板要请我们吃饭。”
“什么老板?就是那个卖菜的吧?”叶小可心里一紧。
“哎呀,人家就是个小老板呀。吃饭的地方已经定好了,就在这附近。”王大妈说。
“我是不会去的!我爸也不会去!要去,你自己去!”叶小可抓紧了手里的提包,很怕妈妈会过来逼她。她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叶大拴。
“女大不由娘。孩子的事还是她自己决定吧。”叶大拴也觉得,这卖菜的小老板不太适合当他女婿,两个人的文化层次相差太多了。
“你就知道由着她胡闹。这孩子都是你惯坏的。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对她好?屁!她都三十岁了,再不找个人结婚就嫁不出去了。再说,……身子又是这样,你以为找个男人容易吗?”王大妈觉得自己真理在握,不禁对父女俩义愤填膺,她觉得叶大拴的言行是极为不负责任的表现,是他几十年来对家庭和孩子事务不管不顾的延续,她觉得叶小可拒绝去相亲也是对自己人生不负责任的表现,扩大了她和人婚前同居的污点。
“你能不能小点声,这种事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讨论。”叶大拴感受到了周围的人异样的目光。这些摆摊卖花卉鱼虫的店家,不是周末一整天都没什么买卖,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客人,还自带群口相声,这效果真是太棒了。
他再看看叶小可刚才站的地方,女儿早已经羞得跑出去了。
老两口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大明白,只好跟着女儿打车回家去。一路上,叶小可除了和司机说地址就再没有开口说话。王大妈也很生气,那个卖菜的诚心诚意订好了包间,就等他们过去,他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关切他们到了哪里,她只能找个借口跟人家解释不能去了。都是天天在菜市场上出现的人,以后见了面,尴尬不尴尬?叶大拴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不知道他该劝哪一方。不过他是有事不会往心里去的那种人,不一会儿,他就饶有兴致地看起车窗外的街景来,西安可真是个繁华的大城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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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做下架处理
三十而立,我们每个男人都有这个其实啊!我也快了!支持下!
回复 @晨小旭: 是人都有,或早或晚,不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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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不错哦!加油!(羊)
回复 @编辑部: 谢谢老师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