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江上的浮桥已经很破旧了。这是一座由四十多条船做桥墩的桥,年深日久,船们都有毁损的痕迹了,船舱里有的积了水,有的积了土。某年某月某日有人吐了颗桃核,于是这儿就有了棵桃树;又有一天有人吐了颗枇杷核,于是这儿又有了棵枇杷树。过桥的人春天看花,夏天遮阴,果实涩口,不能吃,但是看着也满足啊,于是过桥就成了一次浪漫的旅行。
一个秋日的上午,桥上无花无果,倒是岸上的桂花芬芳馥郁,熏得桥也甜了。过桥之人无不陶醉。却见一个男子西装笔挺,眼神犀利,与众人格格不入,他走到桥中央,怔怔地望着江水,此时正逢退潮,江水粼粼,映出一片青山,银盘青螺,端的是风景如画。良久,男子抹了把眼角,扔了几个馒头入水,走了。不久又来了个白发男子,高大凶悍,也是西装革履,也是对江落泪,倒了一杯酒入江,转身离去。如此,那日上午来来往往,不下十几个黑色西装的汉子,到浮桥上,洒泪祭江。过桥之人看到他们衣服上的拳头标记,知道是拳帮之人,好事之人从中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便聚拢来。不到中午,浮桥上,河岸边便聚满了人,人们都在传言,拳帮师爷要于午时在此过“水鱼之牢”。
近午时,还未有动静,一个拳帮的人都没有看见,围观者耐不住了,纷纷打听消息是否属实。正鼓噪着,只听一阵粗糙的马达声响彻江面,一艘挖沙船缓缓从江面拐角出现,巨大的身子划伤了江面,人群骚动起来了,船身上有个巨大的拳头,是拳帮,拳帮来了。
船开到离浮桥两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再无其他动作,黑黢黢的阴影投在江面,寂静无声。这船说是挖沙船,却并无沙子,只载了一个巨大的铁箱子,严丝合缝,无法得窥内中乾坤。铁箱子装的是什么?“水鱼之牢”是怎样的一种处罚?自有拳帮以来,虽然有种种处罚,但大都简单干脆,剁指就剁指,杖责就杖责,工具程序都很简单,鲜有排场如此之大,过程如此神秘的。这下人们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
将近十一点,一群黑衣人,约有三四十个,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浮桥,这些人礼貌却不容质疑地驱赶着桥上的人,桥上的围观者一声叹息,本以为自己找到最佳观赏位置,不曾想被驱赶了下去,只能四散去岸边,重新寻找最佳位置。
这群黑衣人分立浮桥两边,静立无语。
又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群白衣人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也是三四十人,也是两列行进,队伍护着一个东西,缓缓地走到浮桥正中,各退一步,与黑衣人间杂着站立。随着白衣人的散开,众人看清了队伍中间的物品,是一具棺材,一具黑色的棺材,黑色的漆面在正午的阳光下亮着白光。
见此情景,众人知道今日之事不会是断一指或打一架这么简单了。
下面还会出现什么?人们都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等待着下一次惊异。
这回来的是一辆车,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同样有两列人护送着车子缓缓而来,这次是红衣人。
车开到浮桥中间,停下,几个红衣人上去,打开车门。下来的是两个极瘦极矮小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两人的腿都是畸形的,大腿只有手臂那么粗,膝盖夹得紧紧的,小腿八字外开,双脚内八字,两个脚尖几乎碰在一起,双脚踮着,脚跟无法着地。他们身躯瘦弱,隔着衣服都能看到嶙峋的肋骨,两人外貌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其中一个脖子是歪的,头部几乎贴到肩膀了。“这个就是大雀首啊!”人群中有人指指点点,“脖子歪的,腿脚弯曲更严重一些的就是大雀首。厉害得紧呢,铁面无私,却又侠骨热肠,他曾使欺行霸市的大头拿出一百万,救助孤寡老人。……”
“二雀首虽然说话直一点,但是人也仗义,他九岁时病倒街头,牛老汉送他去医院。二十年后,已经牛老汉去世,他儿子赌债高筑,被大圈帮逼债,差点跳江,也是二雀首替他摆平的……”
这边还在议论,那边又一群人走入了浮桥。这回穿的是黄色的衣服,同样护着一个巨大的东西缓缓进入,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子,有两米宽两米高。这个玻璃箱子被被放到了棺材的旁边,并排而立。
第五队人身穿绿衣,这回护送的不是物品,是人,一个戴眼镜的瘦弱读书人。这个人玉身颀长,五官端正,看上去文质彬彬,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让众人印象深刻的是此人的眼睛,这是一双老鹰般犀利的眼睛,虽藏在镜片之下,却也难掩他的光彩。这就是拳帮的参谋褚红林,人称师爷。
“咳咳咳,褚参谋,好担当!”大雀首道,“午时已到,我们开始吧。”
桥上五色衣服的人一齐抱拳,齐声说道:
“江水亮堂堂,受过一炉香,赠与管事手,裁牲降吉祥。”
“请!”褚红林与众兄弟抱拳,正待脱衣就罚。忽听远远而来,大声说道:“慢!”
来的是叶岑泽。
叶岑泽衣衫不整地跑过来,近前叫道:“慢!褚红林,你他妈的真不是人!”
怎么回事?水鱼之牢还未开场,刚预热就好戏连台了,围观者都觉得不虚此行了。
“叶老板,我是人,有胳膊有腿,我妈自然也是人的。嘿嘿,叶老板的眼神不太好啊,账本看得清吗?”
“你……你……你昨晚灌我酒是别有用心啊!说好了今天这事我来,你硬要插一脚,你什么意思!”
“叶老板果然眼神不好,那引荐书上明明白白写得是我的名字,二位雀首也是验证过的,现在硬要插一脚的,是你叶老板吧。”
不管叶岑泽怎么气急败坏暴跳如雷,褚红林始终不卑不亢,二位雀首也沉不住气了,眼看着就要到十二点了,再不开始就要误了吉时了。可叶岑泽说什么也不肯让褚红林受罚,正无处交代,褚红林一个眼色,几个小伙子上前说声得罪,便架着叶岑泽,绑了起来。叶岑泽兀自骂声不绝。褚红林叹了口气,拿出一只毛绒兔子塞在他嘴里,道:“叶老板,你歇歇吧,这是你睡觉抱抱的小兔兔,你二女儿拿给我的。安静一会,乖乖啊。”
他一转身,几乎贴着一个人的脸,差点撞到了自己。此人面部僵硬,脸上一串链状疤痕,脖子上一个情字文身,不是田二力是谁?他上身赤膊,手捂胸口,气喘吁吁地说:“你……你也歇歇吧,这事与你们都无关。”刚才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褚叶二人的争辩上,不曾留心,二力跑得又快,眨眼就到了褚红林的面前。
“是与我们无关。”褚红林打量了一番,笑笑,缓缓让开。
“雀首,田二力领罪来了!”二力向二位雀首抱拳。
“好!力哥,这事你来担待自然最好。请!”
这下众人再无异议,连叶岑泽也停止了挣扎,睁大眼睛,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几个人上来,让二力站到玻璃箱子的正中间,把双手双脚都用铁链铐在一起,仅余三四十公分的长度供他活动,然后又在脚部的铁链中间挂上一个直径半米左右的铁球,这个铁球是实心的,需要两个壮小伙抬着。又有一人拿着匕首上来,往二力胳膊上就是一刀。然后把箱子关好,这时二力就好像关在水族馆的鱼,隔着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玻璃箱子底下有一排滑轮,人们把玻璃箱子推到了桥边。二力往岸边看了一眼,那儿满满的都是人,人群中似乎有张熟悉的脸孔,依稀便是袁悦。她出差回来了?二力定睛细看,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脸。
“下!”玻璃箱子正要入水,褚红林上前一步,说道:“我跟力哥告个别。”雀首点头。
褚红林走到箱子旁边,敲敲箱子,对二力说:“深呼吸,屏住,别漏气,然后张嘴,舌头往后缩,再把气一口一口吞咽下去,直到感觉肺部涨满,嘴里含住最后一口气。遇到什么情况都别忘记,控制气息。”
二力点了点头,依言而行。
“好了。”褚红林退开。箱子一滑,扑通一声坠入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这边水花未落光,那边,挖沙船上也是一声巨大的扑通,那里的那个铁箱子也滑入了水里。箱门已经打开,一个影子一闪,暗暗地沉入水底。此时元江刚刚开始涨潮,人们在青色的江水里分明看到一个巨大的背影。
一个人惊叫道:“是鳄鱼!”
是鳄鱼,一条长约三米的巨鳄!一般成年鳄鱼能长到一米多,而这条鳄鱼目测比二力的玻璃箱子还要长上一截,这样体量的鳄鱼体重在一百公斤以上,咬力可以达到四百公斤,玻璃箱子里的二力此时就是个鱼食,比待宰羔羊还不如!
人们的心都提了起来,一个人经过训练,在水底只能憋气3-5分钟,即使玻璃箱子有些空气,但在鳄鱼的攻击下,箱子在破碎之前,最多能让二力多吸一两分钟的气。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手脚被缚,还有大铁球的重量,还有一只穷凶极恶的大鳄鱼,这不是九死一生是什么?如果这些围观者知道二力的肋骨还有伤的话,这个数据就会变成十死无生了。
装着二力的玻璃箱子沉入了水中,由于箱子并不密封,在压力下,水从每一条缝流进来。二力正专心地做着褚红林说的动作,把最后一口气包在嘴中。
忽地一阵震动,一个巨大的身影撞击了过来,二力往外看去,竟然是条鳄鱼!一条巨大的鳄鱼!身长比玻璃盒子还要长,它闻到了二力身上的血腥味,张开大嘴往玻璃箱子咬去,咔擦一声,玻璃盒子崩个粉碎!巨量的水流猛地冲了过来,二力道声不好,来不及应对,脚下突的一沉,铁球带着他往河底沉去。
在铁球的重量下,二力被带到了河底,刚才他只觉耳膜鼓鼓的,胸腔由于刚才吸进了足够多的氧气,过多的氧气使得他双眼发黑,头晕目眩,乍一沉入水底,由于水压的作用,反而舒坦了点。
来不及看清情况,鳄鱼巨大的黑影袭了过来。张着血盆大嘴,朝着二力就是一口,他忙往旁边一闪,鳄鱼的锋利的锥形牙齿从身边擦过,在他的胳膊上划出了血痕。幸好连着铁球的铁链有一米左右的长度,二力在这直径一米的范围内,险险躲过一击。然而这么一闪牵动了他的伤口,胸口肋骨的位置虽说花眼接好了,但是还没长好,这下牵动了内伤, 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半的气,幸好二力发现及时,生生憋了回来,但是气已不多。
要么溺死,要么成为鱼腹中食,生机在哪里?
祝创作愉快!终于动笔啦!哈哈!she
回复 @编辑部:之前发了两章,然后账号找不到了😭,这回重新申请了一个,我会努力跟上进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