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如人愿,肖毅考入了区重点高中,陆慧玲考进了沪上一所有名的师范学校。

  这是件喜事,胡玉琴觉得应该请亲朋好友吃顿饭,好好祝贺一下。于是在小镇新开的一家酒店里摆了几桌酒,请队里的一些干部啦,自己的几个近亲啦,还有就是几个比较要好的近邻,好好热闹一番。

  可在这件事上,遇到了一个麻烦事,让胡玉琴琢磨了好几天。

  原来那个曾经伤了她眼睛的“刺头”现在当上了生产队长,人前人后,像模像样的一个干部,这人到底是请呢,还是不请呢?

  最后还是听了盛剑宝的话,就算来个“不计前嫌”吧,人家现在是干部,多少手里有着一些权力,说不定哪天有事要求着他呢。

  结果,那刺头在酒桌上喝醉了酒,拿陆慧玲开玩笑,说哪天他开办个工厂,让陆慧玲去做他的厂长秘书,一定让陆慧玲跟着他风光风光。

  酒话虽然不可当真,但是他的话和当时的样子却让陆慧玲感到十分恶心。

  胡玉琴虽然也看不惯“刺头”的那副做派,但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些天她心里总是喜滋滋的,走在北塘街上虽然瘸着腿,却感到自己的腰背直了很多。

  见到她的街坊邻居都是连胜道喜,说她有福气,生了这么一个乖巧聪明的女儿,以后女儿有了工作就可享清福了。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天胡玉琴的腿也好像不太疼了,天天在店里忙里忙外也不觉累。最让她高兴的还是一想到陆慧玲师范一毕业,找到工作,当了老师,就能够拿到居民户口,这可是多少人羡慕的事啊。

  按理,陆慧玲完成了自己眼前的历史使命,实现了自己当老师的愿望,理该高高兴兴地好好享受这个暑假。可是,待到这人一闲下来,这脑袋瓜里就容易胡思乱想。她老觉得这个暑假没有了以往令她轻松快乐的感觉,总希望快些结束,这样就可以去新的学校开始新的生活。

  怎样才能逃开这叫人感到懊糟的状态?

  陆慧玲想到了去盛剑宝的店里帮忙,她需要用忙碌来驱赶内心的苦恼。她的想法自然得到母亲的赞同,越加觉得女儿懂事。于是,每天一早母女两个出门去,每天晚上总是要到九十点钟才回到家里。

  胡玉琴自然不清楚陆慧玲这样做的缘由,而陆慧玲却明白自己是在逃避这个悠闲又难熬的暑假。

  自从陆慧玲得知肖毅与陆慧丽一起去看电影,又听陆慧丽说肖毅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就断定肖毅喜欢上了自己的妹妹。她的自尊不断地压制着她心中萌生的懵懂的情感。可是,又无法做到不想起肖毅。她甚至有些恨自己,为了忘却,她把那个蝴蝶发夹都藏了起来。她记得“睹物思人”这个词,以为藏起发夹就可忘记肖毅。

  可是,又怎么可能忘记?

  一条街上住着,肖毅每天都会有事无事地来她家里,妹妹左一声“肖毅哥”,右一声“肖毅哥”,有时还孩子气地抱抱肖毅,这让她看着有些受不了,可心中的不快又不敢流露出来,也要假装着欢颜谈笑,这让她倍感折磨。

  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见不到肖毅,她又就觉得百般无聊,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整天躺在床上胡乱地想着过去的一切。她经常对自己说,长不大该多好?

  是啊,不长大,肖毅就跟她形影相随;不长大,肖毅就对她百依百顺;不长大,她就可以一起玩耍,一起学习。哪像现在,有话不敢明说,渐行渐远。

  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着她,却又无法对人述说,她必须强制自己消除这些杂念。

  陆慧玲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早出晚归,在店里一天活干下来,疲倦了,劳累了,回家洗漱一下倒头就睡,根本不容自己去忧伤,去悲悯,去思念,她为自己想出这一招而有些得意,这真是杜绝自己胡思乱想的好办法。

  在陆慧玲苦恼烦躁的时刻,陆慧丽却尽情地享受着暑假带来的快乐时光。

  整个暑假,陆慧丽除了两次回校活动,没有其它事情可做。家里白天只有她一个人,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每天中午去店里吃顿饭,最大的事情就是做完她的暑假作业。

  但是,这样的生活也让人觉得太过冷清。自从姐姐去了店里帮工,她发现肖毅也不来她家玩了,更是感到寂寞无聊了。

  一天下午做着暑假作业,碰到了一道“动脑筋”的难题,左思右想,做不出来。苦恼之中忽然想到了肖毅,拿着作业本来到肖毅家,看到肖毅正在辅导弟弟妹妹学习,一屁股坐下说:“肖毅哥,你也辅导辅导我吧。”

  对于初一的动脑筋难题,肖毅自然是小菜一碟,很快就把陆慧丽教会了。难题解决了,陆慧丽看见肖毅家里兄妹几个很是热闹,就缠着肖毅答应每天辅导她作业。

  暑假原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供自己挥霍,而且自己每天要辅导弟弟妹妹,也不差带上陆慧丽,所以肖毅很痛快地就答应了陆慧丽。

  陆慧丽一高兴,竟忘乎所以地把嘴凑过去,在肖毅的脸颊上碰了一下,俏皮地说:“为了感谢你,我把初吻献给你。”

  陆慧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自己没觉得害臊,倒把个肖毅弄了个大红脸。

  陆慧丽带点戏谑地说:“哈哈……还脸红了,你忘了在电影院怎么……”

  话还没说完,肖毅的一只手就捂住了陆慧丽的嘴巴,红着脸说:“你别瞎说。”

  说实话,肖毅有时候觉得真的对陆慧丽这个小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两个弟弟妹妹似懂非懂,拉着陆慧丽问:“电影院里怎么啦?”

  “去去去,别听她瞎说。”肖毅挥着手说。

  看到肖毅有些狼狈的样子,鬼精灵般的陆慧丽忍不住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

  肖毅习惯地刮一下她的鼻子:“你还笑,还笑。”

  每次肖毅挂她的鼻子,陆慧玲就“咯咯咯”地笑得更欢了。

  就这样,肖毅俨然成了陆慧丽免费聘请的补课老师。一个似乎是天真无邪,一个权当做妹妹一样,两人在这个暑假的交往中变得更加亲近起来。

  后来,陆慧丽发现肖毅十分害怕她提起那次看电影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好像抓着了肖毅什么把柄的,只要提起这个肖毅就会老老实实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于是,肖毅越是害怕,她就越多的提起。有一次,看到肖毅的弟弟妹妹不在,一本正经地问肖毅,如果那天事先知道看电影的是她会不会握住她的手。

  每当遇到陆慧丽这类既天真又叫人难堪的问题,肖毅总是避而不答,就用手指刮着陆慧丽的鼻子,说:“你说呢?”

  陆慧丽便俏皮地一挤眼睛说:“会啊。”

  人在很多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会暴露自己的小心思。

  就如眼下的陆慧丽,她好像还不清楚一个女孩喜欢一个男孩是怎么回事,她只是觉得那次电影院里,肖毅握着她的湿湿的,暖暖的,让她舒心,她喜欢肖毅的手指在她的手心里摩挲。但是,她无意之中做出的举动都表现出自己内心的这种喜爱之情。

  对于比她大两岁的肖毅来说,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怕是朦胧的。

  渐渐地,肖毅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真是可爱,天真俏皮,聪明伶俐。有时说话像个大人似的一本正经,有时又像个孩子一样十分顽皮。她在身边,你就不会觉得冷清。如果陆慧丽哪天没去,倒也有些想她了。

  暑期的一天,肖毅与同学打球脚踝扭伤,足面出现瘀青、肿胀,疼得龇牙咧嘴的,按照医生要求回家躺着不敢走动,怕加重伤情。

  肖毅的母亲责怪儿子,打个球干吗这么认真拼命,陆慧丽却在旁边说:“阿姨,你别再怪肖毅哥了,你看他疼得都冒汗了。”

  其实天气本身就热,可在陆慧丽看来这汗就是疼出来的。不知为什么,她看到肖毅皱着眉头,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心急火燎的。听说医生嘱咐可以用冷敷的方法减缓疼痛,她赶紧去菜市场卖鱼的摊位那里,问人家要了些碎冰块。

  听说肖毅的脚扭伤了,而且非常厉害,陆慧玲很想回去看看,可是她又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一个下午人在店里干活,心里却想着肖毅的伤不知怎么样了。晚上回家走到了肖毅家的门口,可想想太晚了,去打扰人家休息不好,又回头返回了家中。

  自打肖毅伤了脚,陆慧丽更是往肖毅家跑得勤了。总是抢着为肖毅做这做那,做完了冷敷,又开始为肖毅做热敷。每天总是做完了一切,才让肖毅辅导她完成那些作业中的难题。

  陆慧丽对肖毅的照顾,省了肖毅母亲很多心,她可以不用为了家里的事而耽搁做农活,所以总是夸慧丽懂事,是个好姑娘。一次当着肖毅和陆慧丽的面竟然说:“慧丽啊,我家肖毅以后要找个像你一样的媳妇就好了。”

  弄得肖毅很不好意思,责怪到:“妈,你胡说些什么。”

  陆慧丽还是孩子气似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说:“好呀,阿姨,不知道肖毅哥要不要我这个媳妇。”

  听起来,又像认真又像开玩笑。

  肖毅刮不到慧丽的鼻子,对她瞪瞪眼睛:“你也跟着胡说吧。”

  陆慧丽却压低声音对肖毅说:“要不要我告诉阿姨看电影……”她觉得这一招最好治肖毅。

  “你敢。”肖毅也轻声但很有力地说,并且想用脚踹陆慧丽,没想到一时心急,动了自己的伤脚,还没有踹出去就“哎哟哟”疼得叫唤起来。

  肖毅母亲急着问:“怎么啦?怎么啦?”

  陆慧丽站在一边抿着嘴偷偷地笑。

  肖毅母亲的夸赞让陆慧丽得意极了,虚荣心得到极度膨胀,更加起劲地照顾肖毅,还兼带帮着照看他的弟弟妹妹,当然还有完成她的功课。有时一去就是一整天,连中饭也不去盛剑宝的店里吃了。

  陆慧丽整天泡在肖毅家里,连胡玉琴都觉得姑娘家整天跟个大小伙子在一起算什么。因此,一天晚上回家提醒陆慧丽:“姑娘家大了,别整天疯头疯脑地在外面,你整天待在肖毅家里,当心别人说闲话。”

  胡玉琴熟知,人们最喜欢的就是捕风捉影,而农村的人最爱说的就是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

  不料,陆慧丽却说:“这有什么,说不定我将来会嫁给肖毅哥哦。”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慧玲对肖毅的误会,每一次都因陆慧丽无意的话语而加深,她决定下决心掐断自己萌生出来的青涩的恋情,那些书里不是有这么一说嘛,与其三人痛苦,不如两人幸福。

评论
  • 作者写的很贴近现实,小说的前半部分和我人生经历差不多。很喜欢这部作品。


    云舒丫丫 作者

    回复 @雨韵: 谢谢你的认同。


  • 你太残忍了,就这样让女主死了,太突然了,对真真太不公平。。。。。。


    云舒丫丫 作者

    回复 @木子岩: 岩好!感谢你的跟读,如此深入,你的指责让我窃喜,因为小说人物走入你心里了。


  • 我没忍住,跑过来看了。。。


  • 平凡就是真实的生活,拜读了。赞一个!


    云舒丫丫 作者

    回复 @乗舟前行: 谢谢


  • 云舒丫丫 作者

    回复 @大鸟: 嗯,文中有多处误笔,大鸟认真,感谢!


  • 防空洞里的故事太简单了。


    云舒丫丫 作者

    回复 @大鸟: 有无建议如何丰满?


  • 当年司空见惯的场景写的真实,可惜年青的读者感觉不到。


    云舒丫丫 作者

    回复 @大鸟: 期盼你的建议


  • 来捧场了,加油!


    云舒丫丫 作者

    回复 @晓梦: 谢啦晓梦


  • 全看完了 结局是就是这样的吗 太吸引人了


    云舒丫丫 作者

    回复 @艳在云霄: 没有想到,一个80后美女对我这部处女作看得如此认真,为书中人物的命运如此纠结。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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