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经晚了,风从西北刷刷吹过来,夏虫秋蛉也一下子低调了许多,再没有了往日的喧闹。银杏叶,一树金色的黄,剔透明润。红衫,经霜之后,红得惹人。许多小动物已经在忙着搬食物,做着猫冬的准备。
第二天上午,在老杜的亲自安排下,麦晓田出了院,回到光孝寺,收拾细软。慧定的细软不多,宝贝就两样,一样是日记本,另一样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一年左右的时间,冬去了春来,春走了夏至。麦晓田拎起包,回望简单的住舍。一张床,一盏灯,一本书,一个人,可诵经,可打坐,悟佛法,修德行。人生如此简单,一切皆可以有,一切无所谓无。想通了,了无牵挂;想痛了,那是尘缘未了,六根未净。说好的慧根呢?在佛学里,在你我的心性里。
临走前,他专门向师傅明海辞了行,也跟慧能、慧海们道声别。大家互道珍重,如常人般。
别了,大雄宝殿;别了,光孝寺。我还会回来的,慧定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老杜随车将麦晓田送回家。麦晓田的家离光孝寺不远,就在青年桥北,稻河边上,五巷之中,头巷32号。三里地的距离,十分钟就到了巷口。
熟悉的银杏,熟悉的小巷,熟悉的石板路,麦晓田向前走着,速度越来越慢,慢得脚步很静。周围很静,静得麦晓田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想当初,麦晓田离开家门,有些赌气,更是断然决然。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是麦晓田没与妈妈说,关于出家,你说再说妈妈何莉莉也绝不会同意的。
我们无权责备何莉莉,毕竟麦家就这么一个孩子,而且是男孩子。在当今中国,不管哪个家庭再怎么开明,几千年的老规矩,香火总是要传的。况且,他爸过世得早,何莉莉好不容易把麦晓田抚养成人,培养成材,上了大学,巷头巷尾还是挺有面子的。谁知道后来竟为了哪家的姑娘于小乔,居然走了出家的路。换谁都不会同意的,何莉莉当然绝不会同意。
其实,麦晓田出家并不是跟妈妈赌气,关键是从小到家,一直生活在妈妈无限关爱的怀抱中。麦晓田也知道妈妈的辛苦,虽然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毕竟一直在学校的高墙内安心读书,未曾独自到外面的世界里经历风里来雨里去。雨来了,妈妈会打起伞来;风起了,妈妈会送来寒衣。
麦晓田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出了大学校门,就一下子跌进于小乔的爱情怀抱里,新鲜、激动、狂热,烧坏了脑子,烧坏了心性。麦晓田中了于小乔的魔咒,天都是于小乔的天,地都是天小乔的地,梦都是于小乔的梦。晚上想着于小乔睡觉,早晨梦着于小乔醒来。然而,于小乔的突然离去、突然消失就像小巷子抬大梁直来直去,麦晓田一下子拐不了弯,撞在南墙上还不知道回头。世事皆空,生活失去了追求的意义,麦晓田一夜之间烦恼却无,出家入佛门,便成了唯一选择。
这样的分歧、这样的矛盾从一开始就是无法调和的,最终麦晓田只得由着心性,离开了妈妈,来到了溱潼小镇。就在这小镇上,有一座禅寺;在这小禅寺里,麦晓田偶遇于小乔,一见钟情的那种。爱情是在禅寺遇着的,出家也当从禅寺起步。麦晓田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一晃一年,物是人非,麦晓田回来了,来到了家门口。
妈妈此刻在家吗?妈妈在家一切还好吗?麦晓田的脚步更重了。就两步,麦晓田却脚重如铅,迈不开迈不开。
“咚咚,咚咚,”老杜侧身上前,伸手敲门,转而拢了拢麦晓田的肩,用力按了按麦晓田的上臂。
麦晓田默默站着,只是默默站着;等待着,只是等待着。没有思想,只有等待;没有思想,只有沉默。沉默着自己的思想,等待着时间的流淌。
等待的时间怎么这么长啊,嘀嗒嘀嗒,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七下,八下,九下,十下,十一下,十二下,十三下,十四下,十五下,十六下。
“谁呀?”门吱呀一声开了。
熟悉的声音陌生着,熟悉的身影陌生着,一身素服、两鬓白发,百感交集、万种心绪,“妈——”麦晓田扑通跪下了。
“田田——”妈妈满把抱过来,声音颤抖、两手颤抖、浑身颤抖,“你还知道回来啦……”两行热泪,如断线珍珠,串串落下。抽泣、抽泣,号啕大哭,还是号啕大哭。
可怜的老杜,站着,陪着,等着,待着,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湿的。
“好啦,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晓田妈,大家应该高兴才是。”老杜眼看差不多了,忙劝着解围,顺手将麦晓田扶起。
何莉莉紧紧拉着麦晓田的手,老杜拎起地上的包裹,跟着迈进门。
八仙桌靠墙摆着,厅堂中央,一席蒲团,八成新,六成磨损。老杜用脚都能想着,麦晓田妈妈一个人在家,蒲团的天地,蒲团的日夜,蒲团的世界。
老杜与何莉莉寒喧几句,与麦晓田交待几句,便起身告辞。
何莉莉自当初麦晓田出走出家后,一直在家坐禅修行,更多的是为儿子祈福,祈求菩萨开恩,让儿子开化,祈祷有那么一天,晓田能再回家,回到她的身边。
一次次的祈祷,一次次的思念,何莉莉的心更静了,都快忘了痛了,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开心得不知道做什么好,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又怕走得让麦晓田烦了。她猛然一想,赶紧买菜去,便提了篮子,直奔杨桥口农贸市场。
麦晓田不待妈妈出门,已将包裹拿到房间,一一放回衣柜。顺手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放在床头柜上。日记本呢,摆进抽屉里。
在这样的过程中,麦晓田的心始终是平静的。他每拿起一样,都像在将自己的灵魂拿起,又轻轻安放。而随同灵魂安放的,是他逝世的记忆,眼下的生活和未来的梦想。
其实,麦晓田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做一些个拿起放下的动作,手在动,心未动。风动,心动,麦晓田不知道如何迎接随后的日子、开启待到的爱情。
当然,这不是麦晓田的爱情未来,只是他曾经把她搞丢了,丢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角落,现在需要把她请回来。
何莉莉回来的时候,麦晓田已经开始适应这个家了。妈妈择菜,他也跟着一起择菜;妈妈烧菜,他跟着打些下手,递这个、端那个。何莉莉一个人这么多年,什么都经历了,炒家常菜还是拿得出手的。
两个人,菜也简单,三菜一汤。一盘清蒸黄鱼,一盘四季豆烧芋头,一碟生拍黄瓜,还有一大碗冬瓜海带汤,居然也摆了一桌。一人一碗饭,麦晓田帮盛好。
两人坐下,起初除了夹菜,也不多言语。何莉莉想问问儿子在光孝寺的日子清苦,是不是还能适应。麦晓田想问问妈妈这段时间一个人在家日子清苦,究竟怎么过来的。
两个人都想问,却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一味互相夹菜,默默吃饭。
饭毕,麦晓田抢了碗筷,在水池上洗了。何莉莉提议一起出去走走。坡子街就在旁边,两人挽着手,沿店铺闲逛,看看这,问问那。两人一路走着,渐渐地说道说道起从前的从前曾经的曾经,在这家店吃过啥,在那家铺买过啥。两颗心也就渐渐地融了化了,暖了热了,通了合了。
穿过坡子街,何莉莉和儿子麦晓田信步来到东城河,曾几何时,多少个夜晚,两人一起在河边漫步,聊天说地,趣味横生,亲情亲近。现在,人还是原来的两人,路还是原来的路,眼中的景却有些变了,他们都想找回那原先的时光记忆。然而,这又是何其的难,两人又都在努力。
何莉莉和麦晓田来到游船码头,如往日般买票,上了踏浪船。你一脚,我一脚,踩了踏了,分开太久,起初并不那么协调,船儿在水中打转。渐渐地,船头正了,踩踏合拍了,船儿在河中央游弋。
不用急,有的是时间。就在这个午后,阳光有些暖,风儿还未凉,何莉莉和麦晓田随意踩踏,累了便停息,息够了再踩踏。甚至,还在河中央,两人都还打了个盹儿。
这样的午后,于好多人,如平常日子一样的普通,但对何莉莉和儿子麦晓田而言,则是难得的重聚。他俩都深深懂得,一定要好好珍惜,珍惜这美好时光。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俗话说,母子连心。待船靠岸,两人都想到了“美好时光屋”。
一起喝茶去,麦晓田陪着何莉莉步入美好时光屋,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窗,东城河的水、树、风、游人,尽收眼底。
老把式,何莉莉为儿子点了一杯龙井,麦晓田为妈妈点了一杯水果茶。时间已经四点半,应该是下午茶了。
泰州城不大,喝下午茶的人不多,屋子里也就三两桌。音乐绵绵萦绕,时光、话语都浸在茶中了。说上三五句,偶尔品二口,润唇、润口,润喉、润心,这惬意的,宛若享受人人向往着的神仙日子。
人人都说神仙有百般好,但凡人的烦恼少不了。美好的时光百般好,但江树影和他男朋友进来了。
世上总有这样的巧事,正如大家在小说中看到的。江树影在男朋友的引导下,跨步进来,扫视四周,想寻个最佳位置。从东向西,由右向左,扫过去,扫回来,像一下子没电了的钟摆一样,停在了正前方的麦晓田身上。
麦晓田呢,本来跟妈妈三言两语地聊,余光中门口来了人,便不自觉地转过头来,没曾想,是小学同学,而且是一个月来托表姐私下寻找的江树影。
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麦晓田本来还没想好怎么办,自己该当何时去遇一遇江树影。可以肯定的是,因为江树影和于小乔大学同学的缘故,他肯定会前往联系,或登门拜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获取于小乔可能联系到的的消息。
追上组长了。
回复 @粲然一笑: 哈哈,你要加油啊
组长活学活用啊。加油。你最棒。
回复 @云舒丫丫: 谢谢鼓励与支持!完成任务后,要重新深入思考如何修改。
花一天多时间看了葛老师的沙床,本想模仿些什么,结果弄巧成拙,才发现肚子里货太少。看来要想写作,首先是需要读书的。
看着葛老师的沙床,我是不是应该睡大觉了。感谢这部作品,可以给我带来更多的思考。但愿太阳升起,我可以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看到你的更新了,要继续加油头哦!zp
回复 @编辑部: 看来我真要加油了,改变以前的常理风格,疯狂起来。
辛苦的组长,终于迎头赶上了
加油,首页看到你了,棒棒的
回复 @莫梵: 谢谢鼓励,早就在首页了,就是没被推荐,我想应该要更努力更专业些才好。这一篇就算了,下次修改吧,嘻嘻。
组长威武哦,更新好快!追不上了。
回复 @粲然一笑: 这两天事情多,正常努力中,争取不掉队
学习啦!赞
回复 @金兵: 谢谢鼓励,请多指教!
一步 一个脚印,你已经走好远了
回复 @淡定: 正在煎熬中,只有写了,才知道问题多多,脑力已不够用,精力已有些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