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水袖孤影

  孟隐浩被那黑影夺走了。

  “你是何人,为何屡屡侵犯我们姐妹!”方惜福正色问道,方善缘莲步轻移,立到姐姐身后。

  孟隐浩看清来人,来不及多想,大喊道:“锦儿姨娘,快救我!”

  来人是林旷晴的二姨娘,张锦儿。往日,张锦儿素得林夫人喜爱,林夫人上哪儿总会携张锦儿一同游玩。孟隐浩在家中与张锦儿见过几面,因此认出了她。

  “呆书生,你怎么认得这疯婆娘?”方善缘快人快语,前几日她与姐姐游玩时总会撞见这披头散发面目痴傻的女子。她不是夺了两姐妹要抓的野兔子,便是无意中破坏了她们藤蔓秋千、鸢尾花环。

  “锦儿姨娘,别理这两个死丫头,我们快走,快回家。”孟隐浩见方家姐妹不害怕张锦儿,担心她们又有鬼主意,不住催促张锦儿。

  “家?家、家?我有家……家,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锦儿宛若在梦中,痴傻呆绝。

  “锦儿姨娘,你怎么啦?”孟隐浩犹疑。

  “呆书生,你认错人了吧?她身中剧毒,一身诡谲的功夫,明眼人都晓得是江湖中人,怎会是你这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的姨娘?”方惜福道。

  孟隐浩心中疑惑,他壮着胆子看看张锦儿的脖子,上面有一颗红痣,如泣如诉。

  他定了神,道:“这就是我姨娘,你们两个小妮子,速速滚蛋,不然我姨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子你找死!”方善缘见孟隐浩那副马屁精的样子,气哼哼朝着他们飞出三根银针。

  张锦儿虽神志不清,但身手灵活,微微侧了侧身,便躲过了来袭的暗器。

  “没想到锦儿姨娘身上的功夫这么神气,回去后定要父母好好安置她,待我学了这一身功夫,定要为旷晴表妹报仇雪恨!”孟隐浩暗下决心。

  “试试我这个。”方惜福十指齐动,十根淬毒的钢针从指缝间疾驰出去。

  “尝尝我姐姐‘千缝密影针’得厉害!”方善缘得意洋洋。

  孟隐浩心中大乱,仿佛见到了尖锐的钢针扎进自己皮肉的样子。

  张锦儿临危不惧,原地旋转起来。空中的气流形成漩涡,孟隐浩头晕目眩。

  方惜福的‘千缝密影针’竟然被逆了方向,直突突朝向方氏姐妹。

  方惜福与方善缘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把扇子,两人用力朝前扇着。

  “啊!”张锦儿的劲道强硬,被逆回的钢针直接插入方氏姐妹身体,她们痛得大叫。

  张锦儿水袖一拂,顺滑柔软的水袖居然像长鞭般扎实有力,只一下便足够把她们鞭出血来。

  “锦儿姨娘,这样会抽死她们的。”孟隐浩心中不忍,阻止道。

  “死?谁死了?谁!谁死了?谁杀了?杀了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锦儿姨娘失控尖叫。

  方惜福抓住时机,双指捏住下嘴唇,吹了一声口哨。

  孟隐浩眉头深锁,很是忧心。他心知肚明,方惜福两姐妹虽然说得不好听,可是没有说错,锦儿姨娘如此反常,怕是已经‘疯癫’了。他又想到旷晴表妹一家本来生活宽裕、合家欢乐,现在却家破人亡,心中唏嘘不已。

  “谁杀了?杀了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锦儿姨娘叫声凄惨,妙目当中充满着恐惧、惊慌。

  孟隐浩热泪盈眶,也不顾什么礼法,走上去,抱住张锦儿,道:“锦儿姨娘,你莫怕,跟隐浩回家,隐浩叫爹娘安置你。”

  他一面说,一面哭,又想起了跳崖的表妹林旷晴。

  在孟隐浩的安抚下,张锦儿渐渐安定下来。

  那边却传来方善缘的声音:“哎哟!好痛,爹,您轻点儿。”

  孟隐浩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不觉中,此处多了一对中年夫妇。

  男的成熟稳重,颇有家长风范。

  他正拿着一块大石头,朝着方善缘身上一靠,钢针便被吸出来了。

  方惜福身上中的针已尽数除去,她倚靠在地垂眉低泣,孟隐浩心中愧疚。

  “喂!你看什么看啊!都是你和你那个姨妈害的!”方善缘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刀劈杀了他们两个。

  “这是你们两姐妹自作孽,不可活。”

  “哼!你说什么!”方善缘身上的钢针刚被除尽,她痛得龇牙咧嘴,迁怒于孟隐浩。

  孟隐浩不理会方惜福,对着那对中年夫妻,恭恭敬敬说道:“小生孟隐浩,山下城中人士,昨日途经此地,被贵千金虏来,受尽凌辱……”

  “爹!娘!你们不要理他,这两个人都是神志不清的疯子,快一个飞镖杀了他们!”方善缘听见孟隐浩想要告状,连忙打断。

  方老爷转头问方惜福:“惜福,他说得可是真的?”

  “女儿……”方惜福欲言又止。

  “姐姐!”方善缘哀哀唤道,样子很是可怜。

  “女儿……不记得了。”方惜福低头看脚尖,很是委屈。

  孟隐浩见方惜福为难,脱口而出:“方老爷,主要是这个小的不好,性情顽劣、为人恶毒,惜福姑娘没怎么为难小生。”

  “不是的、不是的!爹、娘!你们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方善缘急得跳脚。

  孟隐浩见方善缘经过方老爷治疗,一下子活蹦乱跳起来,心念一动。

  “方老爷,方夫人,隐浩的姨娘被贵千金所伤,还希望方老爷能帮忙救治。”

  “惜福、善缘,你们两个太不懂事了!”方夫人见张锦儿面色灰暗,心中歉疚,温和对孟隐浩说道:“孟公子,您姨妈的伤不用担心,祸是我的两个孩儿闯的,我们不会置之不理的。”

  “是我姨娘,不是姨妈。”孟隐浩小声纠正。

  “噗嗤。”方惜福悄悄笑了。

  方老爷用银针点了张锦儿的穴道,使她进入昏睡。

  他诊完脉,面色凝重,对孟隐浩说道:“孟公子,我见你行为举止斯文,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却不知原来你是这么个信口雌黄的小人!”

  “方伯父,您怎么这么说。”孟隐浩不解。

  “伯卿,何出此言?”方夫人温言问道。

  “他姨妈身中剧毒,并非我们女儿所为,我们被这小子给骗了!她的毒伤,在体内十多年了。”

  “伯母,我没有撒谎!我姨妈身上的伤,你看这,还有那,都是那个‘扇圆’打出来的。”

  “是‘姨娘’,不是‘姨妈’。”方惜福含笑纠正。

  “相公,这孩子似乎不知道他姨娘中了毒,我看他老实知礼,不是存坏心眼的人。”

  方老爷默然不语。

  “相公,不如把他们先带回百花谷,这孩子人品这么好,让他与惜福、善缘作作伴儿也挺好的。”

  “是呀,爹!我品行这么差,正好让这个端庄稳重的来熏陶熏陶。”方善缘一心要报复孟隐浩,巴不得他来自己的地盘。

  方老爷沉吟片刻,低声对方夫人说了几句,方夫人也低声回应。

  孟隐浩隐约听到几句“避了这么多年”、“躲不过便是命”。

  他不想让方夫人为难,打算询问一下路况便告别。

  却不想方老爷留住了他,方善缘拉住他,不让他走。

  孟隐浩便带着张锦儿,与方老爷一行人,来到百花谷。

  百花谷是个入口隐蔽的谷底,里头气候暖湿,四季如春。

  谷中空旷,除了方家四人,再无他人。

  怪不得惜福、善缘两姐妹如此顽皮。

  张锦儿体弱气虚,需要旁人照顾,百花谷缺少丫鬟,孟隐浩是男子,多有不便。亏了方惜福帮忙。

  谷中鲜花簇锦,瓜果美味数不胜数,可终究寂寥胜过欢趣。日子久了,方惜福、方善缘也不再以捉弄孟隐浩为乐,爬山钓鱼什么的常带上他,三人关系改善良多。

  百花谷中没有笔墨纸砚,孟隐浩自方善缘处得知,他们与他人沟通依靠蜂蝶传讯。孟隐浩不会用方家的暗号,好不容易学会了,却想到他的父母不可能弄明白,灰心不已。

  他数月前离家,一直未与父母通信,心中担忧不已。

  又过了些时日,张锦儿体力恢复了点,但是脑筋方面依然混乱得很,孟隐浩见锦儿姨娘暂无性命之忧,便带着张锦儿向方家辞行。

  方伯父给了他一小罐药丸,说是‘葫芦丸’,虽不能根治张锦儿的顽疾,但有续命功孝。

  孟隐浩再三谢过方伯父与方伯母,与方家姐妹惜别几句,便告辞了。

  回到孟府,他与父母哭了一场,唏嘘数声,感叹不已。

  孟夫人因张锦儿旧与自家妹子相好,动了骨肉恻隐之心,待张锦儿极为殷勤,常常躬亲侍奉,毫不吝惜熊掌人参、虫草三七等各色贵重药品,并极力张罗重金寻求名医为张锦儿配药。

  这日,家中请来一位外邦打扮的医师,据说其妙手回春,无与伦比。更绝的是,别人看诊需用药若干、针灸数次,但是他只用一味药,若治不好便不收钱。

  说也神奇,外邦医师真的只用了一味药,便让疯癫躁动的张锦儿安定了。孟老爷要重金酬谢,外邦医师分文不取,只一笑,便告辞了。

  孟隐浩听闻神奇,前去看看锦儿姨娘景况,低头看见以前放床头的‘葫芦丸’不见了。

  “娘!‘葫芦丸’呢?”孟隐浩着急。

  “不是在那吗?”孟夫人头也不抬。

  “娘,没有。”孟隐浩面有忧色。

  孟夫人抬头察看,果然不见了。她明白这药的珍贵稀奇之处,也急了起来。

  孟隐浩倒不是心疼‘葫芦丸’的稀贵,而是因为方伯父曾慎重交待:“此物只百花谷产,好好保存,千万不可落入旁人手中。”

  孟隐浩头脑发热、急火攻心,道:“定是被那打扮奇怪的医师给偷去了,怪不得走得那么急,连钱都不要。”

  他与父母话别几句,雇了辆马车,到了山脚,付了车钱,便只身赶往百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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