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员外的府邸位于县城西区,重墙叠院,庭楼深深,竟然不比闻道山庄小。明哥一进门就消失了,十一号等十三人被四个满脸倦色的武士赶进府门,穿过了几个院落,最后沿着一道回廊进入地下的一个隧道。
隧道口由大铁门锁死,拦住了出入,两个武士正百无聊赖地守护着,他们看见同伙领来了十三个风尘仆仆的奴隶,不由羡慕道:“你们这一趟可玩够了吧?你们可知道我俩守在这里多么难受?”
他们一边抱怨一边开了铁门,铁门后是幽深黑暗的通道,一股阴冷的凉气直扑了出来。
押送奴隶的一个武士呵呵笑道:“好凉爽啊,你们待在这里可不是受罪,而是享福!你们看看我们四个,都成黑猪了!”
说笑间,他们把串在奴隶们手梏中的那根松木抽了出来,然后从一号开始挨次打开手梏,打开一个就推一个进铁门,有人站在铁门边探头往里面瞧,觉得黑黢黢的,不禁有些犹豫和迟疑,就会被那两个看守武士拳脚打进去。
一个武士解开十一号的手梏,看着他手腕上缠裹的软布,不禁噫道:“你小子倒很机灵!什么时候包上去的?”
十一号双手从手梏中脱离出来,由于那缠布已经和他腕部的血肉粘连在一起,所以他的双手仍然并联着不敢分开,怕把伤疤给扯掉。
那武士伸出手就要把缠布给扯了,十一号一闪身,主动跑进了大铁门,藏入了黑暗之中。那武士大怒,拔剑就要追进去砍,被守卫拦住,“老爷有令,明天宴会之前,除了他们十三个,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那武士脸胀得通红,夺过一个火把伸进大铁门,照亮了十一号和另外已经进去的七个人的脸,七张麻木呆滞的脸孔,还有一张是鲜活生动的,虽然上面满是血痕和乌紫。那武士用剑尖点指着那张生动的脸,骂道:“明天要你好看!”
待所有的奴隶都被赶进去了,大铁门咣当一声重重地掩上了,随后是锁钥咬合的声音,四个武士任务完成,轻松地击掌,和守卫说笑一番就走了。
两个守卫唉了几声,熄灭了火把,然后各自离开铁门,上到地面的回廊下站岗去了。
十一号一脚踢在铁门上,咚咚闷响,他嘶吼道:“既然把我们买来了,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关起来!吃的喝的什么都不给,想要我们死,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呢?”
铁门的最顶端有一排拇指大的孔洞,声音清晰地传来了出去,守卫在地面上吼道:“闭嘴!待会儿会有人送吃喝来!”
“那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上面没有了回答。
一个奴隶对十一号喝道:“你乱嚷什么,新主人要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啥好说的?你这么乱嚷,惹恼了他们,我们十二个都会被你连累!再乱叫,我们掐死你!”
十一号想起他们十二个壮如虎狼的身躯,不由有些害怕,独自朝着隧道深处退缩,嘴里却冷笑道:“你们没有听见他们刚才的话吗,明天宴会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进来,所以啊随便我怎样吼叫,至少今晚是安妥的!”
有人打了个呵欠,一屁股坐在了凉飕飕的地上,“走了几天的山路,又累又饿,你们还是省省气力吧。”
懒惰和疲态似乎会传染,其他人都立觉腿软筋麻,骂骂咧咧地都坐了下来,东倒西歪,还有的竟然马上睡着了,打起了鼾声。
“真是一群猪狗!”
十一号暗暗骂了一句。
趁着刚才照进来的那道火光,他没有看见隧道的底部,不知这个隧道到底有多深,于是慢慢地往里面走,边走边数着步子。
一步二步三步。
等数到二十五步的时候,他抬脚就踢到了一堵墙,咚地的一声,他因为是赤足,所以脚趾一阵剧痛,差点骨折,不禁哎呀叫了出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那堵墙就滑了下来,躺坐在地上,只觉得这几日所受的苦痛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仿佛有一把大锤正在捶打着自己,脑袋那处鞭伤由于被满头的汗水腌浸着,就更痛得厉害了,引得大脑阵阵晕眩,此刻躺在冰冷的地底隧道中,觉得整个人如同漂浮在云朵上,不知轻重了。
他大口喘息着,但吸入的全是污浊恶臭的空气,相比之下,身上的汗臭可以忽略不计了。
神情恍惚之间,他竟然忘记了两个手腕还被吸满了血的布粘缠在一起,双手一分,张开来伸向两边,想要舒展一下筋骨。
只听得嗤地一声轻响,他手腕一痛,仿佛皮被扯掉了一片,痛感过了几秒钟才传到麻木的大脑,他这才想起那块缠布,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咬着嘴唇,用双手互摸腕部伤口,伤口处已经结满了坑坑洼洼的疤壳,非常麻手,虽然都还很软,但并没有破裂!
那块缠布则不见了,已经被刚才双手分开之力给崩落。十一号四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在离他几步远的地上抓摸到,捏在手心里,那块布绵软而有弹性,非棉非丝,虽然吸饱了十一号的鲜血,还沾满了药粉,但那股幽幽的昙花香气还是顽强地钻进了他的鼻孔。
他却想起了岚儿。
满身是血的岚儿,她是多么需要这种止血药粉和包扎伤口的布帛啊!可是,她不会有自己这般好运气的,没有人会给她疗伤止血,没有人会照顾她。
她会死吗?
十一号想起了毕闻道那张树皮般的脸,还有那双冷血残酷的眼神,他心头生出了彻骨的凉意和深深的恐惧。
如果她死了,我也死了!我也死啦!
十一号如同一个散了架的稻草人瘫倒在地上,脑袋咚地一声碰在尽头那堵墙上,墙面很凉,也很粗糙,似乎长满了铁锈。也许它就是一堵铁墙吧。
他丝毫没有理会这些,没有了岚儿的世界,对他来说就仿佛没有了太阳,没有光明,更甭提温暖了,所以他现在就算身处地狱,反正心也死了,也就没有任何区别了。
他紧紧握着那块散发着清香的缠布,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只希望自己快点死去。
因为岚儿肯定已经死了!
为什么自己现在才想到这一点?如果早一点,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缠在手腕上的这块药布撕咬下来,让自己的血流尽流干!或者会狂叫着冲向悬崖,连带着另外十二个同伙一起飞向空中,坠入地狱!
也许,现在还不晚!
他想起了那晚和岚儿幽会的时候,他指着天空的月亮,说他们如果能够飞到那里去该多好,那里没有奴役,没有歧视和责罚,会多么自由啊,岚儿却摇了摇头,说那里太冷清太孤寂,要飞天,我们就应该飞向太阳!要死,也要燃烧着死去!她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十一号有些愕然地看着她的眼睛和表情,她目中射出了比毕闻道还冷的光芒,而她的表情又是那么的决绝和庄严!
岚儿,你当时就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了吗?是不是?
挤在门口的那十二个奴隶突然喧闹了起来,从铁门的底端闪进来一道四方形的红光,那里开了一个脸庞大小的方形小门,从那里扔进来了十三只烧鸡,十三个肿胀的猪尿泡,两头扎紧,里面灌满了清水。
整个隧道陷入了嘈杂的争抢打斗声、撕咬咀嚼肉纤维的嗒嗒声、磨碎鸡骨的嘎嘣声和咕咚咕咚饮水的声音。他们肆意地吃喝着,有人边打着饱嗝边感谢起了新主人的仁慈和慷慨,发誓一定要在这里好好地干活,以报答主人的恩情。
他们都忘记了十一号。
也许是故意忘记了,少一个一张嘴,他们每个人就可以多分到一些。奴隶们是卑贱的,可怜的,但他们也是自私的,冷酷的,只要有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
十一号仰面躺在隧道的另一端,伸出舌头舔了舔满是干皮和血迹的嘴唇,微微叹了口气,心都已经死了,吃喝又有什么意义?
就这么躺着吧。
就这么饿死,就这么渴死,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安放!
十二个同伴吃着鸡肉,喝着清水,笑唱着难听的歌谣,怪叫着鄙俗的粗话,有的还讲起了自己经历过的一些趣事。其中有个说起了和旧主人去打猎,主人竟然要他和另外几个奴隶扮成猎狗,围堵一头已经中箭的小鹿,说着说着还模仿起了猎狗叫,逗来了一片哈哈哈的笑声。
他们的声音虽然很洪亮,但十一号大部分都没有听进去,传到耳朵里的,只是嗡嗡嗡,嗡嗡嗡的闷声,仿佛是白天紧跟着自己的那几只苍蝇的叫声,只不过音量扩大了无数倍。
突然,在这嗡嗡嗡的杂声中,十一号感觉到地面微微地抖动了一下,然后一声低吼从身后的铁墙传了进来。那吼声是如此的遥远,细微得如同蚊吟,他如果不是躺在隧道的这头,是不会听到的。那声音虽然细微,但非常悠长,非常邪恶,更加怨毒,充满了憎恶和仇恨,它传递的信息是血腥和杀戮,还有强烈的焦躁和无尽的绝望!
十一号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挪动着躯体靠近了那堵墙,果然是堵厚厚的铁墙,上面长满了铁锈,他把耳朵贴了上去。
又一声低吼。
地面跟着颤动了一下,铁墙上的锈扑簌簌落了下来。
十一号赶紧把耳朵移开,心头怦怦乱跳,强烈的恐惧感充满了他的五脏六腑。这种恐惧感竟然把他想要寻死的绝望感给冲淡冲散了。他没有想到世界上还会有如此可怕的叫声!
那绝对不会是人发出来的,只可能来自一头野兽!来自地狱的一头庞然大物!
王员外府邸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它似乎就在十一号的旁边,阻隔他们的就只有身旁的这一堵厚铁墙,也许根本就不是墙,是一道门,门一打开,他和它就会面对面。
他们怎么会和一头野兽关在一起,而且靠得这么近?明哥买来他们十三个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那无比恶毒无比仇恨的吼声又隐隐地传来了过来,十一号的身子渐渐僵硬了,浑身的血液开始凝固,他的心里生起了一丝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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