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序幕/

  去看了安然,她现在似乎生活得很不错,医生说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吵闹了。其实这样我感到惶恐,因为一开始,她也是突然从活蹦乱跳的小孩子变成一幅一声不吭,不说一句话的样子。可到了后来,又变成了现在这样。可能是安然还小吧,这性情总是不稳定的。

  我妈刚又给我打电话了,还是老一套,催着我和许俊赶紧复婚。她这次拿了安然做借口,但我知道,如果安然不出事的话,她也会找别的借口让我赶紧和许俊复婚的。我和许俊不是没有想过复婚,只是,我们俩已经肩并肩淌过了这么多条大大小小的河,剩下的汪洋大海,他早已经没了兴趣和意志力和我再一次并肩走过。人和人之间都是讲究缘分的,可能我和许俊的缘分,也只够淌河的,却不够跳海的。我妈说我这样一个有了孩子的单身女人,是对祖上的不孝敬,我真的不明白,我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和祖上那些早已经故去的人有什么关系。我妈的借口总是很多,尤其是对我,但她似乎从没有考虑我的感受。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内心都很不平静。我家里除了我一个女儿之外,我还有个比我小五岁的弟弟,他叫郭远。我妈最爱的不是我,是我弟。我爸去世之后,她曾经偷偷立了遗嘱,说等自己大限已到,就自然撒手归西,剩下的家产统统都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的,而我的,一个子儿都没有。从知道这件事情开始,我就恍然之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没有人会为了我的不幸而难过,也没有人会给我的委屈撑腰。想想也真是凄凉。

  我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来往的行人都行色匆匆的,还有一些年轻的情侣,他们无时不刻地不再秀恩爱。看来看去,似乎在这样一个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每一天看到的东西都大致相同——除了人还是人,各种不同的人。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事情。正这么愣着神儿呢,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听起来越来越刺耳。我打开背在肩上的巨大黑色软皮包上的唯一一条拉链,从巨大的兜里胡乱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在角落里边震动边响铃的手机。来不及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就已经划开了接听选项。我有些无聊,只慵懒道:“喂,谁啊”。那边的声音很明显在说话前顿了顿,才开口说:“是我,你在哪儿?”我一听是许俊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你管我在哪儿,没事我挂电话了”。他有些着急,赶忙说:“诶,等等,等一下,静妍,你别挂电话呀”。我听他叫我静妍,这让我想到我们之前过的安稳日子,想到他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于是我说:“你别一口一个静妍叫我,你越这么叫我,我越恶心你”。许俊听了我的话,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才说:“我只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安然”。我听了他的话,觉得他那样真的假惺惺的,不由得让人觉得厌恶。我没有好气儿地说:“你自己的女儿,要看你自己去看,叫我陪着你干什么,我很忙,没空陪你这闲人去”。许俊沉默了许久,才说:“那好,对不起,打扰了”。我听他那个语气,很明显是沮丧了的,但其实我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许俊已经挂掉了电话,我犹豫了一下,觉得做人不能这么难为别人,就给他回了条信息说:“我已经去看过安然,她最近状态很好,你要去的话,就赶在下午四点之前吧,四点之后医院不允许她出来活动”。他秒回我:“谢谢”。

  现在是公元2016年,我叫郭静妍,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八零后,如今的我已经快要三十六岁了。我妈生我的时候是冬天,她说那天正好迎来了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雪,要知道,南方的城市其实是不容易下雪的。我妈本以为是吉兆,觉得要生个男孩儿了,结果我从她肚子里出来之后,她才听护士说是个女孩儿。我爸对此倒是没所谓的样子,只给我妈说,要取名叫我“郭雪”,我妈嫌我爸取的名字没文化,于是在我三岁的时候,给我改了个名字叫“郭静妍”。后来,我妈生了我弟,我在我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从此我妈只爱我弟一个人,我就成了那副多余的碗筷和那张多余的嘴。

  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我从大学毕业,本来想要继续读研,可我妈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使出了千般万般招数,让我放弃了保研的资格,在这座城市里找了个工作,然后就不停地安排我相亲。我妈常常教育我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每次我的相亲对象,都是她托朋友找关系给我介绍的,个个都是极品。当然,这些极品当中,也包括我的前夫,许俊。许俊是我在相亲路上的第38个相亲对象,在他之前的37个,都因为不满于我粗俗鄙陋的举止和火爆异常的脾气而退却了,只有他,从我见到他第一面到现在,他都一直对我彬彬有礼的。许俊是我妈一个挚交的儿子,比我大三岁,本科和研究生都是修习的室内设计,研究生毕业之后自己成立了工作室,和我相亲那阵子,就已经在这座城市里做得风生水起了。但我一直觉得,他就是给人家装修房子的。

  前后有两年的时间,我和许俊就结了婚,二十六岁时,我和他有了一个女儿,叫许安然,“安然”这名字也是我妈给取的。说来奇怪,我妈对我从来都没有关心爱护过,但对自己这个外孙女倒是说什么是什么,无论安然有什么要求,我妈都照搬。说句实话,有了安然以后,我和我妈的关系的确也缓和了不少。

  说到安然,我还是欠她的,是我对不起她,弄得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说什么,也都是晚了,一想到安然这一辈子,或许只能呆在医院里面,我就觉得我应该被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如果不是我非逼着她,哎,事到如今,我倒是越来越怀念原来安然好好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过的安稳快乐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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