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想到,在秋雪湖畔,在江南一品的建筑工地上,还能遇到老杜。
那天是周六,一家人休息,正好天气不错,湛蓝湛蓝的天,雪白雪白的云,万物复苏有些日子了,好些花儿都开了。我开着车子,带着老婆孩子去郊外闲逛,没有目的地,只是想出个城,呼吸点杂带着青草味的气息。当时随意的一个决定,也不算是个决定,就让我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杜。
哪有那么巧?就是这么巧。我也是鬼使神差,正开着车,往泰州城东北去了。我住在西湖翠苑,对泰州城熟悉的朋友都知道,去郊外顺路走,要么往东南,要么往东北。东南就是普通的农村,社会主义新农村,但没一个想头。东北呢,正在打造绿色长廊,还有田园牧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我打小没见过大草原,但天性向往。草原之大,极目四望,不见尽头,或者说天与地相接连,可执鞭放牧,尽情放歌。于是乎,我信马由缰,顺外环奔秋雪湖而去。
途中,从一小型广场旁边走过。广场上除了彩球,就是彩旗,还有一大簇一大簇的人。鞭炮响起,音乐环绕,原来正好碰上了江南一品搞开盘庆典。我家本也早在盘算是不是该买个别墅,于是便顺手一打方向盘,把车拐进停车场。三个人混进人群,凑个热闹,随着人流前去,顺带看看样板房。
就是这么巧,我刚套上鞋套,正迈步往大门里走呢,与里面正往门外出的人小碰了一下。就这么一碰,我抬了个头,遇着了老杜。
我起初没注意,是他先认出的我,“这不是江雪吗?”
江雪是我的名字,我抬头也有些认出了他,“噢,是杜局长啊,正好也来看房?”我边说边定睛着看,已经完全认出了老杜。
老杜已一头花白,该退休了吧,原先在市民宗局工作。我跟他认识,都快二十年了,那时我才大学毕业,到泰州工作,跟他不在一个部门。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打过交道,那时我还在海陵区公安局,海陵区是地级泰州市的主城区。我们其实也只打过那一次交道,后来就几乎没有遇到过,确实是没有再遇到过,今天是头一回,而且还认出来了。
这也许就是男人本色,岁月之刀会在男人的脸上额上头上留下一道道疤痕,但只要是顺着走的,一二十年了,这模子还在,这模子中的底子还在。当然,如果是患个大病,瘦了,或者个别人来个二次发育,横长竖不长,膘胖了,那得下点功夫,先电话联系好,确定接头地点,确认会面形式,来了,不用认,肯定是他。好在我和老杜体型变化不大,只是头发变白了些,这便亲切如顾,也更珍惜。年轻时,遇了就遇了,简单聊几句便也罢了;若是年龄不饶人,有人说遇一回少一回,有人是遇一回多一回。就那么个意思,遇着不容易,特别是像我跟老杜这样的。我呢,就不进去看房啦,让爱人孩子看看,事先没决定,也用不着这么上心。但遇着老杜不一样,究竟怎样,我也说不好。我便退出来,跟老杜在花园里走走,又鬼使神差的,说到了一件事。其实,我俩没有别的话题,因为我们打交道的那一次也就是因为这一件事。
事后想来,我有些感慨。人生啊,有时就是这么巧上了。就像我刚刚在汽车里听广播,主持人讲了一个故事,说阿来来到一片大树林里,四周全是树木,看不到尽头。前方出现两条路,一条小路、一条大路,阿来走了大路。不一会儿,前方又是两条路,一条小路、一条大路,阿来走了小路。继续前行,咦,阿来来到了之前的那个路口,他回来了。有人打电话进去想重新选,主持人讲,人生之路没得选,只有一次。
只有一次,是的,那天我值班。那天干嘛我值班啊?结果就遇着了老杜,还有一个叫慧定的人。记得1999年吧,大家都在吵着迎来千年虫,甚至担心电脑会不会一夜瘫痪了。也有的吵着迎接新世纪,感觉马上就要步入婚礼现场,变新人了。
那是晚秋的一天晚上,七八点钟吧,我接到群众报警,说五一路有人打群架,全是光头,有个人已经不动了。警情就是任务,人命大于天,我与同事们迅即前往,带回来一大帮人,结果忙到半夜都没能结束。事情其实很简单,几个人围着打一个人,属治安事件。当然,这事情又不那么简单,不能单单由公安来管啊,打架的是几个和尚,光孝寺的几个小和尚,光孝寺是市管宗教单位,在五一路上,主管部门是市民宗局。这事最好由民宗局来管。况且,被打的这个小和尚叫慧定,慧定已经昏迷,先送了医院。
依着既定的工作流程,我例行联系了市民宗局。民宗局领导很重视,马上派人,最后是老杜当即赶过来。他当时还是宗教处处长。我俩便这么遇着了,便与慧定绑着了。即便是今天,我还是模模糊糊懵懵懂懂,想不清楚,换上你也未必能搞得清楚。要我说,这就是他妈的人生,只能看到来时的路,却看不到去时的道。不知哪个高人指点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世上本没有路。我本不信佛的,但人生真的搞不清楚,就是那么的巧,那日一遇,老杜、我和慧定绑着了,而且绑在一个故事上,一绑就是一年。
那小和尚叫慧定。其他小和尚说,慧定被打是方丈大和尚明海教的。方丈大和尚就是寺庙的住持,明海是光孝寺的住持。第二天,我和老杜去遇他的时候,明海告诉我们,慧定非常聪明,佛法精进较快,就是心念不定。其实,新入门的小和尚都是这样,但慧定不同,上过大学,年轻,是个好苗子。这次呢,慧定又想跑出去,是出去找女人,还跟其他小和尚讲外面的花花世界,出家人有出家人的规矩。我念他是可塑之材,想改造他,便动了律法,本是给他个教训。哪晓得,慧海他们下手重了些,又失了手,也是他孽障深重。
这叫哪门子事儿,感觉就像是家长施了家法,还真不大好依照治安案件来,我便与老杜商议了,由他来跟踪。只要慧定不死,不闹,这事就先这么着。我这么说着,老杜便那么应了过去。单就这事,老杜是菩萨心肠,他不会也信佛吧。要不然,他推着不接手,我还真甩不了手。时间长了,我便懒得管了,但老杜特热心,还有点偏爱慧定,帮着跑这跑那、断断续续的,过段时间就来找我要份材料,或者来个电话让帮忙联系这联系那的。我呢,也就坐办公室忙自己的事,间或从老杜那里听着小和尚慧定的故事。
遇着老杜已经是三天过后了。“醒了,醒了,”老杜一进门就跟我说,慧定昏迷了三天,终于活过来了。活过来就好,否则,死人了就不好办。
“你知道吧?他这次病得不轻,据护床的讲,慧定天天嘟哝着,唤一个人的名字。自己都快死了,还放不下别人。看来明海大和尚讲得没错,为了女人。”
“看这事,当初干嘛出家呀?这都什么朝代了,看来佛门里也不那么清净啊。”我随口应着。
“咦,可别把人一棍子打死了,你看,慧定就命好,打那么多棍子也没死得了。”
“这不是命好,命好就不会挨打了,命好就不会出家了。”我开了半句玩笑,“我看他是命硬,命中有劫,说不定就是情劫。”
“你还别说,”老杜扔过来一根烟,“你蒙对了,他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天天唤着呢。”
“不会吧?”我有点回过神来,“他都出家了,还想着谁,对了,他唤着谁了?”我也来了兴趣。
“ 好像叫yú xiǎo qiáo,是干勾于还是,还没细问。”
“还偷人俞,哈,老杜啊,有这么说的?干勾于倒是有一个。”我随手打开电脑户籍系统。“干勾于倒是有一个。于小乔,1974年9月25日出生,父亲于怀仁,母亲宫薇薇。”
老杜来了一句,“小乔初嫁了,遥想公瑾当年,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灰飞烟灭。”我抢白应上。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老杜继续,“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那小乔咋就嫁了呢?”老杜唏嘘不已,有点痴迷。
“哈哈,你就嫁吧,都还给语文老师了吧。”我呛他一下,省得他色心太重,沉湎太深。
其实,老杜挺能聊,这人到中年,有这兴趣也是不错的。生活就图个开心,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整天操心这操心那,也别操心上天刮风下雨啊。一生一世,操不来的心,何必苦行僧一个。正如慧定,正当青春年少,怎能不儿女情长?当然,出家人的心思你别猜,你别猜。
老杜告诉我,慧定到光孝寺不到一年,之前好像是从别的寺院跑出来的,个中原由还不是太清楚。不过,他觉得慧定是一个年轻的娃娃,长得蛮清爽的,又是大学生,应该有个好前程,这一出家真是小麦碾成粉——可惜(细)了。
老杜的一番惋惜之语,有点挠到我了,心中溢出一丝不爽。要不这样吧,我比他也大不了多少,挑个空也去看看他。
“那还等啥呀,走吧。”咦,老杜一下子就上心了。
我正好手头事不多,便随了老杜,去往医院,看看慧定,也算是对这个打架案件做一次深入了解,这可是我的本职工作。当然,我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还看看这出家人的她——那个于小乔,这算不得是窥视欲吧。而且,因为工作关系,那卖淫、强奸、抢劫、打架什么的,谁要想窥视那细节,一箩筐一箩筐的尽管装走就是了。不谈天天有,隔三差五总能碰到,可不像女人月经每月才来一次。好多都不想说,有时办完案,不,还在调查之中,就直想吐,实在呕心。
但话是这么说回来,我至今分明记得,那一次遇慧定,内心非常敞亮。真的,就像里下河边的小姑娘才长大,水灵灵的模样站在你面前,你内心还不淡定,却不忍一丁点儿邪念,单纯得那个呀,水灵灵的皮肤可以沁出清澈的水,悄悄滴下。那于小乔究竟……是不是在里下河边长大的呢?
追上组长了。
回复 @粲然一笑: 哈哈,你要加油啊
组长活学活用啊。加油。你最棒。
回复 @云舒丫丫: 谢谢鼓励与支持!完成任务后,要重新深入思考如何修改。
花一天多时间看了葛老师的沙床,本想模仿些什么,结果弄巧成拙,才发现肚子里货太少。看来要想写作,首先是需要读书的。
看着葛老师的沙床,我是不是应该睡大觉了。感谢这部作品,可以给我带来更多的思考。但愿太阳升起,我可以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看到你的更新了,要继续加油头哦!zp
回复 @编辑部: 看来我真要加油了,改变以前的常理风格,疯狂起来。
辛苦的组长,终于迎头赶上了
加油,首页看到你了,棒棒的
回复 @莫梵: 谢谢鼓励,早就在首页了,就是没被推荐,我想应该要更努力更专业些才好。这一篇就算了,下次修改吧,嘻嘻。
组长威武哦,更新好快!追不上了。
回复 @粲然一笑: 这两天事情多,正常努力中,争取不掉队
学习啦!赞
回复 @金兵: 谢谢鼓励,请多指教!
一步 一个脚印,你已经走好远了
回复 @淡定: 正在煎熬中,只有写了,才知道问题多多,脑力已不够用,精力已有些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