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赵建仁都没有去上班,他独自一人窝在家里,一日三餐就吃点泡面或者面包。他不甘心,只能用这种糟蹋自己的方式来发泄愤怒。他需要把钱赢回来,把车赢回来,甚至是把李心怡赢回来。他深信,只要有足够的钱,李心怡不可能对他无动于衷。
这天晚上,赵建仁终于衣衫不整地出了门。毫无疑问,目标是天华酒店。
之前他把车以六万块抵押给了老庄,他觉得十几万的一辆车抵六万太少了,唯一能翻本的机会就是再从老庄那拿点钱。起初老庄根本不理他,对于这种赌徒而言,再给他钱,也是会输光,到时候一分钱都要不回来的话就亏大了。赵建仁软磨硬泡,最后才终于以1角的日息,又从老庄那拿到了四万块。
“我先丑话说在前头,这四万块是算你那辆车抵押的,要是你这次又输了还不了利息,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老庄拉下脸警告道。
“绝对不会输的,你放心。”赵建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老庄“哼”的一声,心想:“赌博这种事还有绝对的。”不过,这不关他的事,到时候真还不了钱必定要对他用点手段。
赵建仁又上了赌桌,告诉自己一定要严格按照他这几天想的套路去打。这一次必须赢,不赢的话,一切就都完了。他的手心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出汗,不管怎么揉搓,擦拭,手心始终是湿漉漉的。
这个夜晚对赵建仁来说是十分煎熬的,每当他赢了几万块之后,又一泻千里地连输了几把大的,输了一段时间后,运气又重新站到了自己这边,再狠狠地赢了回来。如此反复地折腾了一个晚上之后,他只赢了两千块,这远远填补不了他内心的期望。
此时是早上八点,2488房间像是一个24小时运转的商店,随时有人来有人走,但是里面永远都有人光顾。奋战了一夜的赵建仁有一些疲惫,但是让他停下来是不可能的。他心里只想着赢回钱,赢回车,还有李心怡。
赌博的世界里没有白天与黑夜,只有一霎那的时间。赵建仁一直坐在位置上,内心随着牌局的变化浮浮沉沉,赢了一把大的,浑身畅快淋漓,输了,又像只丧家犬一样捶胸顿足。他从早上又赌到了下午,借来的四万块只剩下几千块了。
他把钱孤注一掷地全扔了上去,做最后的挣扎。
“你就剩这么多了,押少点吧,输多了又赔不了。”庄家劝道。
赵建仁输成这样,又想到了上次的遭遇,心气全没了。他说:“就下这么多吧,无论大小,输赢就这些。”
“那好。”庄家点了点头。
赵建仁已经不期望赢了,只想把钱全部输光,好让自己死心。开牌的结果果然如他所想,两点输给了三点。运气背起来,什么都能输啊。他只有苦笑,无声的苦笑。他无力地站了起来,现在他输掉了钱,输掉了车,也输掉了追到李心怡的希望。此外,他还欠老庄四千块利息。
“那四千块我明天拿给你。”赵建仁有气无力地对老庄说。
四千块也不算什么钱,老庄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说:“我只给你一天的期限啊,明天没还你就看着办吧。”
从24楼下来之后,整个人已经颓废不堪的赵建仁发现自己其实无处可去。所有他拥有的,没有拥有的,都好像没有机会再拥有了。但他还想着李心怡,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
“如果能够跟她在一起,该有多好。”他叹息着。
无处可去的赵建仁,干脆就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李心怡的微信,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她说。
“你在干嘛呢?”然而,他只能够以这样毫无生气的语言开场。
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手机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只能将李心怡那笑面如靥的头像放大,仔细端详,品味着这种不现实的近距离接触,聊以安慰。他越看越入迷,以至于脸上竟然会忍不住浮现起微笑。
关了照片之后,赵建仁又进了李心怡的朋友圈,一条一条地看下来,每一段文字似乎都有值得他揣摩研究的价值。其中有一条只有一张图片,放大之后才看清楚那是一张彩票。这东西他以前玩过,买了一大堆都没有中过,愤恨之下后来就不玩了。
看着上面的开奖日期已经是几天前的了,他下意识地就打开手机的浏览器搜索了一下。搜索的结果令他瞪大了眼睛,本来萎靡不振的心脏,突然之间就像开了氮气加速一样,动力十足地狂跳。
“天啊,这是一张中了头奖的彩票。”赵建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嘀咕着。
他对着那张照片上下左右仔细研究,没有任何马赛克,也不像是PS出来的,就是一张实实在在的照片。
“李心怡买的彩票中了五百万!”赵建仁在心里惊呼。
他想着想着,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如果真是李心怡中了五百万,一切困扰他的问题那将不会再是问题了。
想到这里,赵建仁像充了电一样,身上所有的疲惫感都消失了。现在,他已经知道他要去哪里了。他敏捷地站了起来,把手机放回兜里,走出天华酒店,急切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出发了。
自从赵建仁从公司的文件里看到了李心怡的简历之后,她住的地址就被他牢记在心里了。坐在出租车上的他,一路上都仿佛涅槃重生般地舒畅着。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的兴奋感也越来越强烈。
下了出租车,他就在李心怡家的楼下不远处等着。以前他来过几次,他知道李心怡下了公交车之后走路回家一定会经过这里的。
果然,没几分钟,赵建仁远远地就看到了李心怡的身影正在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他双手插着裤兜,小步地往前走着,等着李心怡发现自己。
李心怡埋着头走路,头发凌乱地贴着头皮,全身上下湿淋淋的,下午在路无常那里发生的事情令她十分低落。她知道自己喜欢路无常,可是事实上,路无常对她可能只是朋友而已。那个深情的吻,虽然甜美,但一想到那只是冲动的产物,便有无穷无尽的遗憾与感伤。纵然如此,她的心仍然在路无常的身上。
她在察觉到前面有人的时候抬起了头,只见那个不想看到的身影正在她的眼前,脸上原本复杂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你来这干什么?”李心怡一开口就是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建仁已经习惯了,他毫不介意地笑着,说:“来看看你。”看到李心怡额头上的创可贴,脸上马上收住了笑容,“你头怎么啦?”
李心怡对赵建仁的关心视若无睹,冷漠地说:“看完了吧?看完赶快走。”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说要还他钱还没还,赶紧从包里各种翻找,最后只翻出来了两千多块,递给他说,“你都好久没去上班,准备还你的钱就剩这些了,剩下的下次再给你。”
这时候的赵建仁太需要钱了,情况不一样了,他已经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装作对金钱完全不在乎了。他接过了钱,但没有数,说:“其实我并不是来要钱的。”
“那你到底想干嘛?”李心怡恨不得他马上就消失。
“我是来借钱的。”
李心怡觉得这就是天方夜谭,找任何人借钱也没有理由找自己。
“找我借钱?你是不是脑袋短路了?”
赵建仁轻蔑地一笑,把双手从裤兜里抽出来在胸前交握着,说:“你的朋友圈我看到了,就别藏着了。”
李心怡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以为自己中了大奖了。她摇着头苦笑,说:“你以为是我中奖啊,我可没有那种福分,中奖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赵建仁不相信,他的希望才又重燃了不一会儿呢,怎么能再次破灭,于是不死心地反问道。
“我像是个中了五百万的人吗?”
“你别骗我。”
“真不是我。”李心怡叹了口气,“要怎么跟你说你才明白呢?”
“那是谁?”赵建仁穷追不舍。
李心怡这就不明白了,气愤地说:“这关你什么事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呀?”
“我就问一下都不行吗?”赵建仁气急败坏了起来。
李心怡原本对正常的赵建仁都没什么好脸色,一看他急了,就更加不想理他了。她扭过头,从他身边快步绕过,又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赵建仁见状更急了,迅速地从后面追上,直到跟李心怡并肩而行,然后说:“你倒是告诉我啊!”
“干嘛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今天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李心怡这才停下了脚步,满脸厌恶地看着赵建仁,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赵建仁看着她说:“我就想知道是谁中的奖。”
“说了你就走是吧?”
“是!”
李心怡实在不明白他想知道谁中奖要干什么,可是不说的话,他可能真的赖着不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告诉了他。
赵建仁听到了“路无常”这三个字之后,“唉”地长叹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路无常,又是路无常,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给占尽了!到底凭什么啊!”
李心怡实在看不惯他发出这种不讲理的感叹,忍不住剜了他一眼。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凭什么,所有的所得所获还不是自己创造的。她好像突然找到自己为什么这样从头到脚都讨厌赵建仁的原因了。
“好了,我该说的说了,你该走了,我也要走了。”她说完就撇下赵建仁走了。
赵建仁本来还想继续跟着,结果李心怡又转过身补充道:“别再跟着我了。”
他竟然听话地停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李心怡的背影渐渐地离自己远去。
“路无常”三个字在他的脑子里盘旋。这个人就像天生要跟自己作对一样,李心怡喜欢他,好运也喜欢他,而自己,却可怜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到处撞墙,这实在太不公平了。他咬紧牙根,握紧双拳,所有的不满和憋屈,顷刻间都转移到了路无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