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十一月,秋仙又生了一个儿子。
李火震把儿子抱在怀里,十分欢喜,给他取名为“梅青”。他把梅青整天抱在手里,抱到门外去,见人就说:“看我的儿子,像我!”梅久满月的那天,他煮了一碗糯米饭,打了几两烧酒来到李金生的坟前报喜:“叔呀,你看我又添了一个儿子!”他把酒全部洒在李金生的坟前,烧了几支香。回去的时候把那一大碗糯米饭带了回去,煮了一锅稠粥,一家人饱饱地吃了一顿。
夜里从那间熟悉的屋子里传出一声婴儿哭声,李石震心里激动了一把:李家又多了一个男娃!梅久出生瘦得跟猫似的。他很想去看看这次出生的小家伙到底长得如何,有几分像自己的大哥。但是,一想到自己两手空空地跑过去就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从镇上带回来一布袋鸡蛋,有十来个,说给秋仙补补身子。产后的秋仙身子有点虚弱,要丈夫扶着才能下床,口里淡淡的,夜里头饿得慌,总想吃东西。李石震这时拿来鸡蛋,秋仙正好给秋仙解了馋,一个劲地说:“都是自家的兄弟,还这么客气。”她白天吃粥,晚上才煮两个鸡蛋拿到房间一个人剥着吃,李火震和梅久都不得吃。秋仙觉得自己是有功之臣,吃这鸡蛋是应该的。有一晚,梅久从外边进来说要看看小弟弟,撞见秋仙在床头正把一个剥好的鸡蛋往嘴里塞。“婶,你在吃什么呢?”梅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一个光滑圆溜的东西,看得人直流口水。满嘴的蛋黄粉末挂在嘴边,秋仙噎得眼珠子都白了,好不容易咽下去,说:“小孩子不能吃这个,吃了不识字......”
李石震问:“小娃娃呢?是不是长得像大哥?”李火震把梅青从房间里抱出来,梅青一双眼睛黑溜得像龙眼核,粉色的小嘴巴,宽宽的额头,倒有点像父亲李金生那宽大的前额。李石震伸手想抱一抱这玲珑的小生命,李火震却说:“石子没有抱过娃娃,娃娃爱哭,别人一抱就要哭......”
李石震尴尬一笑说:“也是也是,娃娃的骨子还软,等大一点要打他的小屁股才行!”
十几个鸡蛋吃完后,秋仙的月子坐得差不多,身子慢慢恢复过来,脸上也红润了许多。她的奶水足,梅青长得白白胖胖,越来越可爱,李火震两夫妻整天抱在怀里疼爱得不得了。梅青开始懂得牙牙学语,下地走路,李石震有时从门前走过,见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走过去捏一捏他的小脸,逗他:“叫二叔,快,叫二叔。”秋仙见了心里头一阵别扭,说:“还那么小,连‘叔、婶’都还不会叫,哪会懂得叫‘二叔’?”
看着自己的大哥现在膝下又多了一个儿子,养老是不用愁的。再想想自己,不知何时才能有个一儿半女!思前想后,李石震决定去找李火震商量一下。秋季,河水已经有点冰凉凉的了。李石震在河里冻了半天,才捉到几条半斤重的鱼,提着去找李火震,刚好碰到秋仙在屋里撩起衣服露出粉红的乳头给梅青喂奶,一见李石头震进来,羞红了脸抱着孩子溜进了房间。
“这么晚了,石子有事?”李火震搬出一张凳子来。
“嗯。有件事想跟大哥商量一下。”李石震将湿漉漉的鱼放到桌子上,显得有点难为情。
“什么事?”
“大哥你现在有两个孩子了,都是男孩。这是咱叔在地下开了眼。”
“祖上人丁一直单薄,到了叔才生了我们两兄弟。这么久了,以为你大嫂她......还好现在这次生的又是一个儿子,满足了。”李火震满眼都是喜悦。
“哥,你看能不能把梅久过继给我?老了也有个人给我捧牌位。”
“过继?这不行,这是我的儿子。” 好不容易又添了一个儿子,李火震简直视为心头肉,那里舍得过继出去。
“哥,你看梅久都这么大了,我膝下无儿无女,就想有个孩子,养着等日后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也好有个人帮着端粥倒尿的。”
“石子呀,你也不小了,自己得找个人才行呀......”
“找了两个都没了,叔说我克人,我不想再害了人家!”
“那你更不能害我的儿子!”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李石震,他“嗖”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屋子我都不要了,大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有儿子的话就不用求你了!”
“要儿子自己生去,我的儿子不能给你!”李火震的话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刀直插李石震的心口,他肚里的五脏六腑都被挖得碎烂。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昔日同床共枕的亲兄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打虎不离亲兄弟”,估计老虎还没来,人就已经跑了!他把桌子一把掀翻,气得眼都大了,说:“没有你这样的大哥!我就不信我会没有儿子!”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彻底与这个屋子无关了,尤其是屋里的人。
他开始编织更多的草鞋,起早贪黑拿到镇上去卖。编草鞋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买的人越来越称心,他把得来的钱都装在一个布袋子里存起来。卖麦芽糖的人依旧高声吆喝着,蒸笼里的肉包还是香得让人直流口水。卖烟丝的女人问他为什么不买瓜子了,他骂了一句:“不该吃!”那女人一头雾水,也不再问,这样也好,每次抓的都不够过秤的,不卖也不是。空闲的时候他到山上去伐木,一棵棵粗壮的实心木被砍下来剃得干干净净,又是搬又是扛地将一根根实木从山上拖回到河里泡着,任由河水从它们身上漫流而过,浸润着这些有用之材。经过河水的浸泡和阳光的晾晒,这些实木变得比原来更加坚实,他搭了一个牢固的竹架将它们全部放在上面,留待日后来用。一有时间,他就撑着竹排到河里网鱼,捉来的鱼还是鲜活的他就送人,已经翻了白眼的就把它们开膛破肚晒成干。他上门给黎嘉仁送鱼的时候,黎嘉仁把老花眼镜擦了老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一开始不敢收,李石震对他说:“怎么,难道嘉仁伯还怕我放毒不成?鱼多,给你尝尝鲜。”黎嘉仁倒不是担心他下毒,因为老鼠药并不是轻易能够买得到,得有渠道;再说,他李石震连吃的都是一个问题,哪有钱买毒药害人?他们兄弟有本事伤人,估计没胆量害人。黎嘉仁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当他是鱼多没油煮。
“伯呀,我叔虽然去了,但你的恩我还是记得的!”当年,雨水霏霏的日子里,黎嘉林将坟掘了,还把李金生打倒在地。黎嘉林去之前,刚当村长的黎嘉仁就交代他要做得得体一点,不要太过,说动李金生移坟就行了。为了替黎嘉林收拾这个烂摊子,他上门找到李金生,说:“金生呀,我那个兄弟脾气躁,真不是东西!掘人家的祖坟,真是造孽啦。但你看,现在这样让你李叔就那样放着也不是办法。要不你收拾一下原来长树的那块地,让李叔安在那里吧。”李金生还记得和父亲一起砍树的那个晚上,硕大的一棵树轰然而倒,枝叶拿来当柴火烧了,树干被劈成木条和木板作了房梁,还从树头割下一个厚实的大砧板。父亲说过那里是一个好地方,能葬在这里的人能给福泽后人。日晒雨淋,树头早已烂掉,杂草丛生,也没有人去过那里。现在,没有人阻拦,再想到父亲蒙受了如此不堪的委屈,李金生觉得自己应该让他就在那里好好安息。他捧着一个新的瓦瓮来到山上,在山头垒起了一座新坟。
“伯呀,多亏了你呀!”
李石震将当年的“恩情”一说,黎嘉仁捋了捋胡子:“哎,我们两家虽然不是血缘至亲,但有什么事还是得要帮衬着才行。同村人没有永远仇呀。”
“是是是,你说得对,眼下还真是有一件事要伯你帮一下忙才行。”
前两天就看到了,加油连载啊!葛
回复 @编辑部: 谢谢葛老师😊
写得挺好!可以多注意一下过段分行。(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