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值寅时,庭院的积雪深深浅浅的覆盖而上,湖上结了一层薄冰,天色仍暗,紫菱已微微拉开后门,扫视四周后走了出去,轻手慢脚的关上门。
路上只看到零星几人,摆摊涮碗,忙前忙后擦着桌凳,小声哼着。紫菱瞥去一眼,牵起嘴角,加快脚步走向萧府侧门墙角,飞跃而入。
萧府此刻也是一派安谧景象,紫菱轻车熟路的走进一片竹林停在石桌前,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侧对着她摆弄着棋子,右手捻起黑子时有稍稍的不自然,一阵狂风席入,卷起地上竹叶,凌乱了男子的衣发,也使紫菱心中掀起阵阵涟漪。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琴兮僴兮!赫兮咺兮!
这句话何尝不适合眼前之人。这般涩涩的想着。本还侧对着的男子此刻站起身来,俊秀面容一览无余。
“风壁,昨夜”走了过来。
收起眼底的情绪,正色道。
“回公子,昨夜李祈和章向成在偏厢密谋半个时辰之久,李祈此人诡计多端、心肠歹毒,况昨日公子被其所伤,属下以为他们必不肯罢休,请公子这几日还需多加防范。”
男子停在五步开外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以往从容淡漠的模样。
“昨夜,谢谢你相救淑蓉。”
话音刚落,只觉肩头微微搐动,向后退了一步,垂下头。
“保护公子和夫人,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男子不作言语,侧身绕过紫菱立于竹林旁,凝视残雪地上微露翠绿的竹叶一角,明明寒气未尽,尚是天寒地冻之时,男子眼中却揉进些许温情。
“落叶归根,紫菱……你可想过回到淄国?”
愣上片刻,一股热气一涌而上,攥紧拳头继而缓缓放开,留下一排深浅印子。
“公子,你可是要赶我?”回过神后才发觉自己已是失态,僵着身子定在原地。
萧沛无言的偏头看了过来,后又将目光移到更远处
“一会还有客要来,风壁你先行退下吧。”
得了解脱般,匆忙丢下一句属下告退便一个飞身没入林中。
不知不觉便又来到这考槃涧
这考槃涧是取自《卫风•考槃》,考,扣也;盘,器名,盖扣之以节歌,如鼓盆拊缶之乐也,是隐者自乐其乐的表现。考槃涧位于庭院北侧,原是萧沛的卧房,后纪淑蓉嫁进来之后,紫菱便再也没有靠近此地。今日重游故地,心中略过诸多感慨,想起从前曾多次在门外偷偷勾勒公子睡时的容颜,心中淌过一丝暖流,可当看清从房内出现的人时,那片刻的暖流顿时荡然无存。
“风壁……你来了,”门口的女子略施粉黛,身着淡蓝色罗衫,肩搭白色薄帛,下袭白玉兰绉裙,云鬓如雾,松松向下挽着一髻,髻边横插着一支玉钏。
有些烦躁的懒懒回应,身体已领先大脑做出欲走的反应,纪淑蓉看在眼中,轻步走上前。
“可以陪我走走吗?”
或许是这话语中透露的丝丝寂寞晃了心神,又或是心中郁结难抒,等回过神两人已来到了风月阁,风壁停在了门栏前,想起以前尚未到章府时的日子,每日日决操练方天戟、月影习练青月剑,自己练习竹节鞭、研究制毒,之后便会跑到这里,是时公子还未下学,先生乃是将军的从前的得力军师,因年纪已大,本想告老还乡,将军因惜才不愿放他,于是便将其亲人接到临安城内,并安排他当公子的老师。当初自己打着想旁听先生讲解的幌子蹿到公子身旁盘腿坐下,一门心思却系在正在温习功课的公子身上,先生尽收眼底,也不因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幌子而恼,有时兴起便会出几道题刁难一番。
“公子,目前国内物品囤积居奇,高价出售,商贾官府操纵,牟取暴利,百姓苦不堪言,你可有什么对策?”
萧沛凝神思索一番,缓缓道:“可兼用‘五均’、‘赊贷’‘六筦’之法,但关键还在于用人得当的问题,若是监察人员监守自盗只会激化矛盾。”
(“五均”:用国家的力量对市场上的价格实行平抑。“赊贷”:监管人员下属的钱府在掌管工商税的同时兼赊、贷事务,百姓急需用钱,钱府对其无息贷款,即为赊;百姓若是借款兴办产业,则收取一成以下利息,即为贷。“六筦”:国家对盐、铁、酒、铸钱、名山大泽、五均赊贷等工商事业实行统一管理)
先生捋着胡子,连连点头,眼中已露赞许之意。随即又将目光放在有些走神的风壁身上。
“那小丫头,问你个问题,倘使鲜卑和黎国交战,鲜卑前来向襄国寻求支援,若是你来决策,会如何做?”
才回过神来便听见老头在那念叨,心想这题目可是比公子的难上数倍,心里骂了老头不下百遍后,言笑晏晏的望着先生,“我觉得鲜卑寻求我国却不找盟部契丹,一是可能黎国已切断他所有路线,二也说明情况已经十分危急,远水救不了近火,且这些少数部落多是驻扎西北偏远,远水,虽擅马上作战,但却不谙水性,我国虽不如黎国擅长水战,但也深谙其法,且襄黎两国素不交好,但此棋也险,鲜卑寻求支援必定是到了万不得已之际,若是此刻置之不顾或是与黎国结盟,鲜卑到时便也气绝。”
“哦?那你是要置之不理?”先生挑了挑眉。
“非也,”想着老头也有猜错的一天,心中便是一乐,语气也轻快不少,“若是鲜卑被灭,与其实力相当的契丹被灭也是迟早,到时三大国与少数部落的平衡被打破,为重整格局免不了又是一场混战,我国实力在三国最末,到时情况必定危机。所以还是要帮,但要适可而止,帮了鲜卑一部却得罪了黎国实在不值,且让鲜卑部做前锋,我军随后,尽量减少伤亡,但又不对黎国军队赶尽杀绝,这样一来便也两全其美。”
先生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后想起什么似得,轻声叹道
“可惜了,可惜。”
当时只想能常伴公子左右便好,现在想来,竟是一种奢望,欲得百年,可身旁已有千年共枕人,心头一阵惆怅,偏转过头督见墙上挂着公子最为喜爱的维草中谷图,忆起公子从小擅画,其山水、花鸟画如今已是一绝,可却从未见其画过人物,从前每每问起对方却是不置可否,如今环境心境都已全变,也再无气力去询问这些,现回想起方才纪淑蓉从房中出来的情景,积压尚久的疑问掺杂微酸的话语脱口而出
“公子该是画了不少有关夫人的画吧。”
女子有些讶然,扯起嘴角,轻启朱唇
“风壁你很介意吗?”
刚想反驳的话在看到女子眼中那抹苦楚时滞在嘴边,一时之间有股异样的想法窜入脑中。
“风壁”纪淑蓉缓缓走进房内,眼底的苦楚已不见
“昨晚是我太过鲁莽,未考虑周全,谢谢你”
“夫人是关心则乱,属下知晓。但还是莫忘了你还有右相纪礼之女纪淑蓉这一身份,若是昨夜……”
“我只是月影,不是什么纪礼之女。”
望向眼前有些冷漠的女子,心中一缕疑惑升起。当初因她与真正的纪家三小姐纪淑蓉有八分相似,将军便暗地将两人调换过来,让目的是在右相一党中安插眼线,也只有右相之女这一身份断是不会让人戒备。而我则是被安排到章府做一个打杂丫鬟,后因得小姐喜爱才分到小姐房里,这些年过得也算如鱼得水,而月影虽则是冒名别人的身份,心中过意不去也属正常,但右相素来待人宽厚,且又是三小姐的身份,应是过得平安无事,为何提起右相时却是这副模样。
“风壁,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小心点。”女子显然是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一脸索然的模样。
脑中一片混乱,浑浑噩噩的走着,又回到了竹林,远远督见萧沛正与一人对弈。
“好一个大胆穿心,竟将这残局扭转,不愧是子羽。”来人站起身,捋着胡子,从喉咙中发出低沉又爽朗的笑声,正是右相纪礼。
“先生言重了,也不过是做垂死挣扎罢了,让先生见笑。”
这时,老者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带着几分深意的看向萧沛。
“子羽,你当真不入朝为官。”
萧沛出神的望向棋盘,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石桌,而后收回手,默不作声。
“罢、也罢,现时候不早了,老夫也该回去了。”老者起身欲走。
“先生慢走。”并不起身。
望向远去的身影,心中有股疑惑升起,却又说不清,直到不见那人身影。
“早点回去吧。”男子仍是摆弄着手中的黑子。
知道自己已被察觉,微涨红着脸离开了。陡然想起昨夜李祈的话
“……明晚……杨翼……醉花阴……绿楚……”
“风壁,你来了都不找我!”
只觉肩上一痛,一个人影立于身后。没好气的将他的手拍掉。
“我不找你你还不是一样能找到我。”
“这不一样啊,况且就我一人留守府中,好不容易月影回来了可又变成一个闷葫芦,你每次又只匆匆一来,我连说个话的人都没有。”
不想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胡搅蛮缠,想起今晚的行动还差一人,又笑脸盈盈的望向他
“日决……”
“干嘛?”对方快速的蹿到十米开外。
“自然是找你有事,你不愿意就算了。”说完便走。
“唉,等等,你那功夫虽不错,但比我还是差上那么一大截,还是我在一旁比较放心。”他一副痛心的模样慢慢走至风壁身边,重新将手搭在她的肩头,一脸嗤笑着,风壁忿忿的甩掉肩上的重物。
“今晚戌时在临安街头见。”
头也不回的飞身出去,只留他在后毫无形象的大笑。
作品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指点我的作品《小城故事》
佳作!已赞!我的《同行》,欢迎支持!
写得不错,赞。
记得上传一个封面哦!
再不加油,就要被批评了哦!(高翔)
回复 @华文翼书: 老师,这几天一直在写和改前面几章,过几天再一起上传啦~~我没有偷懒哦B-)
看了,觉得不错,只是进度慢了,期待快一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