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临安街市上一片繁荣昌盛之色,勾栏瓦肆处挤满了不少民众,时不时有官宦人家的马车疾速驶过,其中一辆惹人侧目,帷幔上刺着腾云,马车散发着一种极淡的檀香味,顶篷由四根木柱支撑,坐在马车前横栏上的马夫眉宇间有几分傲气,虽被面无表情的神色遮挡大半,但仍有几分隐约可见,偶尔有风将帷幔掀起一角,只能窥视到镶金边的紫色衣袖,在这个官拜三品以上才有资格着紫衣的襄国,这人想必身份极为显赫。

  风壁极快的瞟过一眼,便将目光定在眼前褚漆碧瓦,院中偶可督见绿柳红桃,时不时还有女子调笑,吟唱的声音的“醉花阴”上。

  日决微微撇下眉头,神色些微僵硬,定定的望着那敞开的大门,甚至可见女子曼舞的姿态,轻纱遮挡不住的曼妙身材,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的说道:

  “你说的事在这儿?”随后望向身穿素白宽袖长衫,衣袂处绣上梅花式样,满头青丝梳拢成团,黑亮的眼珠正提溜转着,四处打量着的儒雅俏郎儿。

  “进去再说。”硬拉着他走了进去。

  “呦,这两位公子好面生啊,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醉花阴吧,不知两位爷想要找哪位姑娘呢?”

  拿捏着恰当的声线,眼前执着纨扇,画着浓浓柳叶眉,一袭红色绸袍,露出一大片酥胸,约三十岁左右但却依旧风韵犹存的女人便是这临安城第一的青楼“醉花阴”的鸨母华玲珑,人称凤娘,是个极有手段的角儿,只消说一件足矣,曾发生过一起命案,死者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唐员外的儿子,先不谈这人是被谁杀的,总之人死在这醉花阴,华玲珑自然也是逃不了干系,轻则关店整顿,重则受牢狱之灾,更何况这唐员外手中人脉不少,弄个人头落地的结局也是有可能的,可之后竟是不了了之,有人猜测这华玲珑买通了官府,有人说华玲珑乃是唐员外的多年情人,也有人说这华玲珑背后有朝廷重臣撑腰,反正如今的醉花阴名气越来越大,其传言也未必不足信。

  方才刚一进门,首先在意的便是她身上的一抹香气,不似章夫人那样香味逼人反而更显庸俗,这股似有似无的气体倒不像是胭脂气了,更夹杂一种淡淡茶香,令人挪不开脚步,心下一动

  “凤娘,请问这香是何处寻着的?”

  华玲珑两指捏着手帕挥了过来,调笑着:

  “这女人家用的东西,莫非公子也想尝试尝试?”

  风壁两颊一热,脑中混沌一片,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脸颊红晕更甚。

  “公子这般倒是更像一粉雕玉琢的玉人儿,让人好生想捉弄一番。这香是从邻二街的脂方买的,公子出门左拐两条街便是了。”

  风壁暗暗记下,日决无奈的望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好笑。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卫,这位兄台姓李。”

  “那二位想要寻个什么样的姑娘,和凤娘说说,包两位满意。”

  想起昨晚李祈口中所说的绿楚,或许就在醉花阴里,于是试探的看向华玲珑

  “请问这绿楚姑娘可在?”看到华玲珑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迟疑时,心中一惊难道并无此人吗,正思绪万千时,华玲珑脸色已恢复如初,调笑着

  “二位公子是要来找我们这花魁娘子啊,真不凑巧,这绿楚已被请到郑员外家中唱小曲儿了,许是夜半才能回来,不过”顿了一下,身子贴了过来,笑的荡漾起来“我们这红翘、青袖、兰芷也十分抢手,公子意下如何?”

  正在消化这绿楚姑娘是醉花阴的花魁娘子的消息,又督见笑的一脸暧昧的华玲珑,一时之间有些怔仲。华玲珑本只想稍稍逗弄眼前面皮薄的小公子,听闻有脚步声靠近,朝门口一看,赶紧摇着纨扇走上前。

  “哟,杨将军,今早右街那算命的老瞎子还说我这醉花阴会有大贵人来访,我还在纳闷会是谁,不想竟是把您盼来了。”

  来人穿着藏青长袍,目光冷峻,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气势,正是杨翼。身后的两人一直默不作声,手握刀鞘,眼观四周。

  “凤娘,你这嘴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啊,人都到了吗?”

  “人早都在楼上等您了。”说完便准备带着杨翼向楼上走,经过风壁两人身边时停住,“哎呀,倒忘记这两位公子了,二位,你们想找哪位姑娘?”

  心想着还是先留在这里,再想办法接近他们吧,“那就方才提到的红袖姑娘吧,有劳凤娘了。”说完朝日决示意了一下,后者会意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华玲珑手上,华玲珑收好银子后笑眯眯的吩咐身旁的丫头带着风壁两人去三楼左侧厢房,自己则亲自带着杨翼上楼。前面带路的丫头边走便回头笑盈盈的望向我们。

  “二位公子可真有眼光,姐姐名气虽比不上绿楚姑娘,但也是醉花阴三大头牌之一,况且姐姐的琴技堪称临安城一绝,今儿二位可是有耳福了。”

  瞄向身旁默不作声正在思索的人,日决在心中微叹口气,出声道:“是吗,那我们倒要好好听听了。”

  登时风壁正在敛气默运玄功凝神细听两人对话。两人的声音都压的很低。

  “绿楚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有些起色了,但还要下床还是有些困难。”

  随后两人走到五楼最右侧厢房前停住,男人顿了一会儿,“好好照顾她。”便走了进去。

  风壁故意慢慢悠悠的落在后面直到看到杨翼进到五楼厢房内才提速跟上两人,到达四楼左侧厢房前,带路的丫头推开房门唤着红袖,这时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外披粉色薄纱,里着红色罗裙,肤如凝脂,瘦不露骨的女子,丫头笑盈盈的对她嘱咐了几句,随后嬉笑着将门带上。

  女子已是走到茶桌前,从盘中拿出两个瓷杯,倒完茶,督见两人还愣愣的站在门口,扑哧一笑,“卫公子、李公子快请坐吧。”

  风壁本是站在那里想着如何可以靠近杨翼所在的厢房的对策,听到女子这么一说发觉自己太过异常,望向身旁仍旧没有反应的男子,咳了两声,镇定的走到桌前坐下,而日决则是一进房便感到有些不自在,一方面是看到淡雅的女子闺房有些不知所措,一方面在揣测风壁此番前来的目的,于是也呆在了那里,后听到了风壁的咳嗽声才瞿然一省,面上一红,也掩面咳了一声,强装镇定的也走了过来。

  风壁眼中闪过一丝好笑,心想虽然现在暂时找不出可以接近杨翼的法子,但可以从眼前这位红袖姑娘的口中套出一些消息,随即望向女子“红袖姑娘,你来到醉花阴多久了?”

  “已两年有余。”

  “平日来这的人可有哪些?”

  “这可多了去了,我们这醉花阴又没有那些个什么门限,有钱便可来。”

  为避免太过显眼,先说了旁的名字掩人耳目“那这王参领,李副都统、刘太傅可是这里的常客?”

  “刘太傅极少来这,倒是王参领同李副都统几乎夜夜来此。”红袖心下有些生疑“公子问这些作甚?”

  望着红袖疑惑的眼神,连忙道:“哦,只是觉得这醉花阴竟引得这么多达官贵人流连忘返,这第一青楼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看着女子眼中疑问渐消,便乘胜追击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方还在门口看到杨翼将军,难道他也是这里的常客吗?”

  “杨翼将军?”女子一阵思索,“看到过几次,但每次一来他都是指名要绿楚,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又是绿楚,看来此人还是一个关键人物,还是要多问问有关她的事:“哦,这位绿楚姑娘想来本事不小,竟能得到将军如此宠爱,也是一奇女子。”

  “红袖来这之前绿楚姑娘便已在此待了两年,听闻她父母早年双亡,家中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本是准备由他的疏堂叔叔来照顾她二人,只可惜她无良叔叔酗酒爱赌,后将她卖给了醉花阴来换点银子花花,”女子停顿片刻,眉宇间有了几分快感,“现她那叔叔因醉酒跌倒,后脑磕在一石头上死了,真是老天有眼,只是苦了绿楚姑娘和尚才十岁的弟弟。”

  “看来这绿楚姑娘身世堪怜啊,不过红袖姑娘能感他人之痛,谅他人之境遇,这等胸怀实属难得。”

  “卫公子谬赞了,只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一切都身不由己,更能惺惺相惜罢了。”

  扫了眼身旁一反常态默不作声的日决,心中有些纳闷,又忆起杨翼、凤娘楼上的那番奇怪对话,又将目光定在红袖身上,“今日听闻绿楚姑娘到郑员外家中唱小曲儿去了,可有此事?”

  女子大为困惑的望了过来,“郑员外这几日不是不在临安城内吗?”后又歪着脑袋想了一番,“但妈妈的确是将指名要绿楚的人都一一回绝了,大概真的不在醉花阴吧。”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但又怕再问下去难免会让红袖产生疑心,得不偿失,一边仍在默运玄功凝听楼上有何动静,奈何声音太低,正待心绪混乱时,倏然听到楼上一阵脚步声,欣喜的丢下一句自己出去一会便飞快出门,只见楼上一男人从杨翼所在的厢房内出来,正是当今刑部尚书李道,与门口一青楼女子调戏着,女人半推半就的迎合,李道淫秽的笑着搂着女人的腰肢向楼台走去。

  心生一计,微微勾起嘴角,连忙返回厢房内,看了一眼各怀心事默不作声的两个人,又将目光定在置放在床榻前的梳妆台和衣橱,坐回到凳上后,望向面前微凉的茶,又从盘中取出一个茶杯,不动声色的向内撒了些东西,倒满茶,递给有些诧异的女子,开口道:“红袖姑娘,我们虽相处不过一须臾,但却如一见如故,姑娘的胸怀令卫某自愧不如,卫某且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公子说这话可是折煞红袖了,公子如此抬举红袖,是红袖的福分。”接过茶杯,侧着身子用衣袖虚挡着 ,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后,突然有些力不从心,没过多久便向后倒去。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使得身子不再继续向后倾倒。

  日决腾出另外一只手放在红袖鼻下,发现其呼吸均匀,面色如常,只是处于昏睡状态,紧张的弦顿时松了一大半,怒目看向仍在品茶的风壁,沉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风壁缓缓放下茶杯,“放心,这不过是迷药,让她昏睡三个时辰罢了,先把她抬到床上去。”快步走向衣橱,从里面随便拿出几件,对着梳妆台前的铜镜比较了一番后,选择了一条描有牡丹的红裙,淡黄色窄袖薄帛。

  日决将女子抬至红木雕花大床上,将将为其盖上绣工繁丽精致的丝被,便听到风壁喊了一句别过来,一时被惹恼,转过身来

  “你到底……”光滑的背若有若无的展现在眼前,虽然女子匆匆用手上的衣服遮挡着,却还是露出些许肌肤。

  “还不快转过去!”风壁脸上红了一阵,但却并没有感到太过羞怒,更多的是被吓了一跳。

  已经陷入呆滞的日决听到这句叱骂声后醍醐灌般顿时清醒过来,急急地转过身去,踩到拖曳至地上的被子一角,差点与床上的人儿撞个满怀,好歹在最后关头抓住了床头倚杆,稳住了身子。后面随即传来一声轻轻地嗤笑声,但目前大为尴尬的日决却恍若未闻,不敢再偏头辩嘴,只听身后重浊的鼻息声已无,知道是女子已装扮完毕但仍是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随意乱动。

  “你这呆子打算在那待到什么时候?”

  “你到底……”转过身来,发现女子已经走到走廊边向上张望着,一身妖艳的打扮,发髻上斜斜插了个珠钗,有些出神。

  “你怎么还愣在这里不动,人都要走了!”风壁急忙跑回房内,整张脸呈现在灯光下,恰到好处的妆容,细长的柳叶眉,妖娆的朱唇,顾盼生姿,这回日决更是惊得愣在原地。

  “你,你干嘛打扮成,成这样?”

  已经没有时间了。一边硬拉着日决上楼,一边简要的和他说着计划,日决开始慢慢平静下来,但眼中还是有露出几丝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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