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一切尽失(三)

  安雅久久地望着左边的崖底,神情恍惚。我担心她又想起多年前她的那场自杀而情绪失控。她继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侧过身去背对着靠近深渊的方向,双脚踩在土棱上,前脚掌用力,后脚跟悬空,扶住崖壁一下子越过了铁凌。

  铁凌尽力往里贴一动不动,等安雅过去后,给她递过登山杖,急忙问道,“你干嘛呢?”

  我们都一头雾水。这不像安雅的作风啊。

  只见安雅把登山杖一收,塞在了背包的侧口袋,把背包放在了自己脚边,然后摘了手套插在腰间的束腰带里,右手的手指紧紧抠住崖壁慢慢蹲下,蹲到一定程度时,手迅速按住地面,左腿向外一伸,半个屁股坐在地面上,接着她把身子摆正,另一条腿也伸了出去,就像坐在了台阶上,而脚下,是无底的深渊。她的后背紧紧靠着崖壁,双手按在地面上,腰部带着屁股一点一点往前挪,往前挪一点,又停下来回过头拖拉着背包。她又细又软的栗色卷发散在肩头,在风中静静地浮着,就像她没有太大起伏的表情。她的身躯在昏黄的天地间显得那么瘦弱。

  我们也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她,替她捏着一把汗。我们的目光随着她慢慢移动,直到她挪过了这段窄道,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在这崖壁之上,我突然想通了,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需要保护了。曾经,我立于楼顶是那么脆弱,现如今经历了一些事,虽然同样难受,但此刻在这高岗的风中,我竟然一瞬间得到了释然。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从这一秒开始,我就是崭新的我,崭新的安雅了!你们也过来吧,我在这边等你们。” 她借着呼啸而来的风冲我们高喊。

  我听后心里一激灵,真是被她感动到了。

  很快,铁凌也用同样的方法过去了,她是把背包放在了自己前面,画架和登山杖放在后面。安雅在那边接过她的包,她再把画架和登山杖拉过去。轮到我的时候,我也先把登山杖折叠收好,往下蹲的时候我看着崖底有些眩晕,我想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到这种壮观却危险的地方了。我耳边只有风声,脑中只有“我一定要过去”这一句话。脚下是空的,我必须稳住重心,尽可能地往后靠。我用双臂的力量将自己撑起来一点一点往过移,拽着背包和登山杖往前挪。我离她们越来越近,我知道我不能急。终于,前面的路一下子变宽,我的右手抓住初静伸过来的手,屁股一转,右腿迅速站上地面。我终于过来了。我一只手伸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把我的背包拉过来,拉过来的那一瞬间,我的身后一阵欢呼,我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初静接过我的背包往前走,给大家说着准备背背包继续前行 ,刚走到三个背包放置的地方就被地上的画架绊了一觉,我的背包直接从她怀里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抛物线落下了悬崖。初静想把背包拽住,可背包落得太快。她的身子眼看也要往悬崖下歪,就在这时,她往崖壁方向一扑,脚却一滑,整条腿往地面上一跪,小腿悬在了半空。这一摔摔得猛了,她的腿在滑动的时候脚划了个弧,一下子把三个背包蹬到了悬崖下面。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们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激动中没有反应过来,却眼看着所有的背包直直掉下悬崖而无能为力。背包纷纷沉闷落地。

  初静转过头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面部的肌肉甚至在抽动,一头黑色的长发看上去都失了神采。我们都看着地上的画架和划痕,沉默了好久。悬崖下是无人区,当地人都没有去过。我过去先把她扶起来。她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谁都知道徒步者失去了帐篷和背包意味着什么。

  “眼看都过来了,这下可好了。“安雅说。

  “都怪我……怪我……不小心……”初静边抹眼泪边哽咽。

  “别哭了,别显得自己有多委屈。”安雅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很不耐烦。

  铁凌看了安雅一眼,说,“行了别说了,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个,我们先继续走吧。”然后又转向初静,“你也别哭了,哭也没用,我们再想办法就是。”她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画架示意我们继续走。

  初静也顾不得检查刚才摔倒后腿上的伤,一跛一跛地往前慢慢走。她一直低着头,明显很沮丧。我跟在初静的后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前面的路面就变得越来越宽阔,我们的心却丝毫不安稳。很快,就来到了这座崖的尽头,此时,天色还没有完全变黑,我们谁都没说话,脚步却不约而同在这个路口变缓,但气氛依旧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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