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子

　　长至十几岁上，突然想起交朋友这件事来。

　　初中，正当青春正好，正在成长中的少年渴望一切的新，渴望一切的美，渴望一切的异。在还不能独自辨别是是非非时，来不及处理的大宗信息便想贪心的一口吞下，无论好坏。在时间发酵下，好的酿成了酒，坏的却醩成了滓，沉淀在青春里，穷尽一生也不能洗去那印记。

　　这样看，在正当好的年纪，交到了正当好的朋友，不是太幸运了么。

　　（1）

　　第一次见琼，是在初三复读班的教室里。

　　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她和她的双胞胎姐姐一直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几乎没人不认识她们。琼的姐姐凉就在我的隔壁班，两个班的任课老师都是一样的，老师经常在课堂上称赞凉如何如何优秀，再加上凉男孩子的性格和中性帅气的打扮，让我一度对她敬而远之。上午课间操时经常会见到琼，她们两人我一眼就能分清，因为琼的气质更柔和。初中三年，我与琼没有交集。

　　若是按剧情发展，该是这样不同性格的人分别升上高中，我学理，她学文，两人再没认识的可能....若是这样，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

　　只能说是缘分。

　　那是开学前一天的下午，我满心悲愤的坐在教室中间第二排的位置，看忙进忙出搬课桌的同班同学，一个都不认识！旁边给瑶留了位置，她还没到。班主任仍是上年初三的班主任，连我这个感官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她对我的迁就，因为，怎么说呢，有高分的学生跟她复读她很有面子吧。我本来就是一张面瘫脸，这会儿又真的在板着脸，自然是没有人肯靠近我。门口突然热闹起来，好多人簇拥着一个人走进来，我没打算抬头的，班主任突然叫我“宁辰，来帮施琼同学一下，你俩坐一起。”我很惊讶，因为逆光看不清脸，我没意识到这就是琼，我站起来，准备帮她拿书，能让程老师亲自安排座位的，必是与我差不多成绩的人了。“嗨！”她简单打了声招呼，是她！怎么回事，听说她的成绩一向不错，为何也回来复读。我仍是面无表情，点了一下头，帮她将书本理好。和她一起来的同学很多，我没看见凉，一中也开学了，我的同胞弟弟也在一中。

　　有些惊奇，但看她紧挨我的课桌，有些莫名的期待，我和她做起了同桌，会怎么样呢？

　　“辰”！

　　瑶来了，我起身去迎她。

　　第一天主要是安排教室和缴课本费领课本。我们这一届是最后使用人教版的学生，所有的书本都要更换，我在暑假里跟表哥打好了招呼，他在县里另一所私立中学上学，用的是鲁教版，暑假里我已将所有的书都翻了一遍，最大的不同嘛，就是多了许多大16开的版本，而且都是彩色的，捧在手里的感觉真是奢华洋气。

　　帮瑶拎回来一部分书，盗版的，薄薄的纸张，黑白的印刷，书脊和书封上也不再是熟悉的“初一、初二、初三”，而是“七年级、八年级、九年级”，哦，忘记说了，我这一级是最后一年五年制小学，没想到还是被“七年级”给追上了。

　　我翻着书，跟瑶说左边的人是琼，“哦，还真是她”，瑶倒是不大惊奇，“我来的时候看见她，问她班的同学来着，她跟你一样，有一科没考好，差几分。”“哦”。瑶是我应届同班同学，感情一直很好，她是活泼型的外向女孩，我则是一直奉行“我不去就山，山来就我”的交友原则，初中三年要好的也只三个人，有一个还是初三时插班到我们班复读的学生，我一直把她当姐姐。她今年报的二中，差两分，上了市里一所专门招收落榜生的中学，暑假里还来邀过我，被我妈拒绝了。还有一个阿圆，也是报的二中，我们几个里头，只有她上榜。

　　瑶看我有些伤感，说来都来了，不要想太多，还我对她笑一下，说知道。

　　还是暑假里，决定复读时约瑶出来，准备去学校交复读费。瑶见我时还有些踌躇，问我怎么不去上特价呢。为什么呢。我把跟家人说的话又对她重复一遍：别说高价要八千，哪怕只要八百，我也不去。我就要以平价生的身份堂堂正正进去，还要进实验班①！彼时家人已苦劝过一番，无奈生性倔强，不肯听家人意见，一意孤行。少年时的自尊心又强到可怕，一定不做自以为损坏人格的事。往后多少次回想起，都恨不能回到那时候把执拗的自己打醒，太固执总是伤人。

　　出了一会儿神，两人对视一下，心下并不轻松，但总要有个从新开始的振作样子，遂笑了笑。在喧闹的教室里，瑶的笑安静而温和，看着她，心情也突然好了。

　　忙乱了许久，整个班级才坐了下来。程老师拿出名单来准备点名，看看教室里空位置还很多，又等了一下。瑶回头环视一下教室，小声跟我说“好多人呐，都坐满了。”我们所在的补习班教室在学校的最南端的一栋二层楼房，是上世纪建造的苏式建筑，门是北向的，风格甚是古旧而面积大于标准教室，要是都坐满，估计至少一百人。学校真是精打细算。教室排布紧密，左右两边各两排，中间竟有六排，我已经可预见今后进出的不便了。

　　程老师刚准备开始她的开场白，就被走进来的琼打断了。我没看琼，而是抬头瞧程老师的表情，竟然一脸包容的笑着！我抬抬眉，在心里翻了下白眼，果然还是跟先前一样，对成绩好的人就无限包容。就在此刻，我决定，干脆这一年都不要再做之前的那种乖学生了。程老师在讲台上呜呜噜噜讲，我在在座位上默默给自己定“校规”，第一条就是坚决不再怕程老师，就做我想做的样子！

　　注：

　　①善阳一中旧俗，为入学成绩靠前者设置的优质班级，配备最好的教学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