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铭强从后面上来,框住葛宗新的脖子:“是不是那间挂着床单的房子,四楼那间!”同学们扬起了脖子,像集体等着半空中落地的馅饼。早就有情报声称,葛宗新就住在这幢楼上二单元四楼朝东的房间,一年前,刚来四合城,就出钱购得这里,足见葛宗新家财大气粗。
葛宗新没答话,自顾自俯下身子,这使得隋铭强双脚离地,双手仍在葛宗新脖子上吊着,嘻嘻哈哈的声音跑过空地。后面的同学们都到齐了,大家一起往楼里去,每个人都揣着一份惊喜,好像今天过生日的不是葛宗新,举手投足之间无法隐藏的一丝窃喜,在心头掠过,每个人都匆匆地往楼里面走,好像错过了今天就错过了一场重大的节日一样,那在清晨岑寂的楼中含着一股让人无法排斥的东西,带给进去的人一种沉甸甸的意外的收获。
进入楼群台阶,一伙人山呼海啸地,推前面的搡后面的,相互捉弄着,那不停地遭到突然袭击的人,只能加快了上楼的节奏。一群小耗子,在四楼一扇暖红色的门后面,一位面挂微笑,显得很有涵养的中年妇女启了门,双手团在小腹部,向门边略微倾斜,轻轻地评价着方才的举动。然后变幻了声调,像是古城堡中久居的认生的贵妇人:“快进来,屋里热,把外套脱下来,放到小沙发上,快请进,欢迎同学们!”声音清晰而有力,一边摸着同学们的头,或是拍拍肩膀,平易近人,没有丝毫家长果断和生冷的作风。
“妈,这是小马洋,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嗓子高着呢。”介绍完最后一个进来的小马洋,葛宗新喉咙里一阵干咳,像撒了一小把胡椒粉,忙端起茶几上的凉杯,一扬脖做饮牛状。
“没规矩,不先给同学们倒啊,就你渴!”手背被妈妈打了一下,葛宗新慌不择路,连忙往茶几左侧做一小跳步,连连说道,做呀,快坐,没见我妈,你们的阿姨颁旨了。
葛宗新家面积不大,但随处洋溢着一种得体和熨帖,家居装修精致而不繁琐,简约而又不失细节上的完美,张显着一份尊贵的气氛,再配上各个显要位置的名贵花木,加之一屋子书画的飘逸疏朗,和主人的好客,给人相见恨晚的感觉和欲临仙境的惬意了。客厅中央的茶几上,摆放着各种水果,选美似的炫耀各自的姿势,一套清雅的茶具,几只小茶杯,几张叠放的报纸,一个眼镜盒子,茶几右侧,一个热水壶滋滋地冒着气,一肚子憋着得话无处可说。正墙上一溜儿排开装裱好的梅兰竹菊四君子,一排闲淡景象,让置身其中的生活不免有了些许业余的味道。
此刻,这一闲静的环境被一群小猴子破坏、侵占,站着的、卧着的、说话的、开玩笑的、吃零食的,四面八方的声音聚拢过来,让小屋暂时告别往昔的宁静。
没过半把个钟头,大家渐渐熟悉了环境,变得不再拘谨起来,房子里的气氛显得融洽了许多。朱稳带着几个同学在挨个地参观每间房子,总是转出转进的,一脸沉思状,好像葛宗新家里摇身一变成了某个遗址,而他和他的考古队员们正试图探索和接近,为了从中发现、发掘有价值的东西,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只有他的神情和屋子里的气氛格格不入,老气横秋地,让人别扭。隋铭强赖在沙发里,在依次给几个女生看掌纹,女生的手都是清一色地摊开,放在他的面前,隋铭强眯着眼睛,端详片刻,兀自在一边喃喃着,说着一些离题万里的话,每当他想拿起哪一个女生的手时,那只手就如同受到惊吓的鹿,早逃得干干净净的。女生们面前的好像是一个被识破的卖假药的,徒劳地只为自己赢来一片解嘲的笑声。有的还故作愠怒,绷起面孔。“你们别这样,离那么远,我怎么看啊,只有看得清楚,才能给你们一个说法,同时你们才能给我一个说法,我说李美蓓,你那个爱情线可有些玄虚……,“去去,先算算你今天能吃几碗饭吧。”李美蓓自顾自地走开。
赵玲和几个同学在阳台上谈论各自的星座,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把在小路上的不愉快抛在九霄云外。费娟、大马洋、刘凯和祁成敬在客厅和主卧室之间席地而坐,身侧放着一罐健力宝,各自手里捏着一摞扑克牌,大听着大马洋依上自下的报数,根据手里的牌面低头对牌。第五遍了,大家还是没能在七八副牌里凑出一幅完整的来,尽管我们细心地如同在梳理羽毛,但结果仍然让人失望。费娟已经开始放弃,她拿起健力宝,喝上一大口,眼睛余光钉向阳台处,心里鼓捣着,对赵玲她们关于星座的神侃羡慕之至,她在翻牌的同时,仍然听出了赵玲在说狮子座时有两处明显的失误,她把星座和身世紧密地结合起来,有点牵强附会了,其实,星座毋宁说是一种向往,一种每个人对于自己性格特征的热爱和信赖吧,每个人生活在这风尘仆仆的大地上,和天上的星座具有某种对应,你和星座、你和你的性格,须臾不能相离,这是从一个人一生下来,从他一开始享有肉体开始,就注定了的,而和后天的经历无关,赵玲的错误恰在于把生搬硬套,用星座的共性来对应某个属于这个星座的人日后的运命,说得玄乎处,甚至出现了具体的年月,真是井蛙之见。唯心主义者,把破坏了星座的美好和理想主义的热情,把人的心情搞得一团糟,还大说特说,妄下结论,依费娟的意思,赵玲就是一个不偏不倚的马屁精座的,费娟愤愤地,有种被遗弃的失落感。
找完第六遍,看着地上还有红桃A,梅花K,方块J,小王等好多牌面没有出现,大家都撇下手中旧有的牌,耷拉着脑袋,做筋疲力尽状,看来今天的牌是玩不成了。只有刘凯不愿意,站起来说:“我下去买副牌,都振作起来,别没精打采的,忙乎半天没上手,难不成光知道伺候牌了。”说完向门口走去,拖拉着蹲麻的右腿。
场子暂时散了,我环顾四周,同学们各自为政,玩意正浓,画一幅画可抵得上同样以世俗生活取胜的《清明上河图》呢,该起个名字,叫什么来着,《百乐图》,俗!《送战友》,太现代!《恨别离》,太悲催!《分羹宴》,也不对头。哎呀,这名字怎么还比画作本身费事,恼得我心神不宁。
厨房里刚才叮当作响,停了一会儿,现在又是沉闷的咚咚声,想象是案板上一条鲤鱼的遍体的刺儿,被砍刀斲断所发出的,一念及此,我心里有种恐惧,好像自己的皮肤被划破了,但顷刻恢复了,那此起彼伏的声音,正在告诉每个人,一锅,不,是一桌子菜肴,马上就要在摆在餐桌上,香气诱人,五光十色,哪能是常人所能克服的。
现实是饭还没熟,买扑克牌的刘凯还没进来,乘着这当儿,祁成敬也心猿意马地各个房子走走,瞅瞅看看,一个人踱进了书房。
房子开间不大,干净而整洁,迎面看见的整面墙,做成了衣柜,三扇推拉门,玻璃的,上面有镂花的图案,清新而淡雅。侧壁的山墙是一组组合书柜,同样是玻璃的,祁成敬漫不经心地撇了一眼,厚墩墩地码着各类图书,其中紧邻着衣柜的那扇书柜,把手几乎贴在最左侧的衣柜上,它大开着,里面的书籍一览无余,有种殷实和安静。临窗一侧挂有一副冷寂的冬日山水画,框子淡淡的漆红色泽呼应着下方的一张书桌,一把乳白色椅子上呆着一个人,剪齐的头发,娇小的面庞,暗白色衣衫,捧一本书,沉静、隽永、不容搅扰。
“林圃,干吗呢,今儿个可让你逮了个修炼的好地方。”祁成敬扯着嗓门说:“知道你勤奋,也别这么来,让我等颜面何在啊?老师知道了你又是学习的典型,我们又是反面啊。”
“哪能,我,我头疼,有些头疼,真的。”林圃斜着身子,朝向窗子的一边,转身时书被左角碰在右膝上,掩饰不住的慌张,显然对我的贸然入侵有些不自然。
“外面都散了,听声音好像没刚才吵了。你没和他们玩吗?”她调整了一下,柔弱的声音传来,窗外的阳光正酽,信心十足地,想要涂满整个房间。
“哪呀,没运气,玩牌缺牌,看电视没劲,打架没对手。”我走到书柜前,从满满当当的柜子里抽出一本《圣斗士》,装模作样地端详着,然后拍了拍,其实书面很干净,祁成敬这样做也许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你呢,看什么呢,挺投入。”祁成敬站在离书桌三四步的距离停下来,追问着。
“《机器猫》,真好看,这集主要讲了他们发明隔音机器,从而引发的误会,可逗了。你说,葛宗新怎么这么多的漫画书呀,从没在其他地方见到过,像个小型图书室了,还不知道他有收藏漫画书的喜好呢!”她不偏不倚,对答如流。
“咳,人比书好。”我阴阳怪气地。朝前紧走几步,转身靠在书桌上,林圃低了头,回避着我的目光。明亮的光线打在她膝上,一本书搁置其上,少儿插图版的,红色封面上排着几个方正大字——《铁道游击队》。
林圃的头埋得更低了,唯恐那书继续嘲笑她,又不便抽身离开,一时间尽有些局促,坐立不安起来。
有情况,怎么了,祁成敬脑子飞速旋转,没说错什么话呀,和平日里一样,言行规范,仪表端庄,林圃怎么了?不对,今早从学校集合到葛宗新家一路就没看见过她,在大家都放松精神的时候,又一个人在书房里混时间,看见自己时表情唐突,没出什么事儿吧。一念至此,祁成敬的心先乱了,半天理不出个头绪,进退失据,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而林圃的慌张仍在加剧,她怕祁成敬看穿他的把戏, 而将她批驳地体无完肤,如一滩软泥。而祁成敬因为弄不清里面的门道,总觉得自己是个罪不该诛的肇事者。一时间,都被同一种孤独攫紧了,如同两个掉下悬崖而抱住同一棵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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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写书网: 加油中。
写的很细腻很有情感,那句眼前的一切乱了,天空乱了,鸟鸣乱了。。。好喜欢
回复 @莫梵: 谢谢小莫,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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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翼书网编辑部: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