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宇童的双脚伸进那一盆稀释了浓硫酸的洗脚水时,苏格的眉头还是皱了皱,她听见陈宇童撕心裂肺的哭声,看见他的双脚正以一种连旁观者都难以忍受的疼痛不断糜烂——先是泛黄,而后泛红,之后血肉模糊。她亲手毁掉了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的下半生,承载她这沉重的毁灭的,就是陈宇童已经被腐蚀得麻木,正要面临截肢的双脚。
苏格的逃离是在陈恒和许智慧焦急而惶恐地守在手术室前的时候进行的,如同她从那个四十平米左右的房子里流离失所时一样,苏格只带了一个行李箱,里面的衣服还不足以将这只不大的行李箱撑满。她在火车站的售票口犹豫了很久,才决定买下最后一班去往宿城的火车票。甚至是在火车开动的那一瞬间,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再一次逃离到那个她再也不想重新踏上的土地去。苏格把泡面用滚烫的开水泡好,她看着从封口冒出来,缠绵萦绕在面前的热气,她告诉自己“从此之后,再没有家了”。
几天下来,苏格疲于奔波在宿城的几乎每个有店铺的街道,但依旧还是找不到一份得以维持生计的工作——所有店铺的工作人员都不可能去录用一个不足十八岁的童工。眼见着从淞城带来的钱越来越少,苏格变得焦躁而慌乱,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才能继续在这样一个陌生而巨大的城市当中活下去。苏格甚至想要回到淞城的舅舅家去,她会告诉他,是自己那天趁着陈恒一家都没有醒来,跑去附近化工厂旁买了一小瓶浓硫酸。她会告诉他,是自己那天亲手把这一小瓶浓硫酸倒进了陈宇童的洗脚水里。她会告诉他,她就是因为痛恨陈恒一家人对于自己和母亲的侮辱才会要报复他们。她会告诉他,只要陈恒一家过得不开心不顺利,不幸福,那她就会感觉到特别开心快乐了。
几个月之后,苏格出现在了一家珠宝百货公司的柜台前。那是一家新成立不久的珠宝公司,在淞城并没有什么名气。公司成立半年以来,绩效一直不是特别好,许多当初被招聘来的售货员都因此另寻了东家。苏格是被这家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从路边看到的,那时的苏格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无奈之下,之好在街边乞讨。人力资源经理为了省钱图便宜,便向领导层谎报了苏格的年纪,安排苏格做前台销售的工作。
苏格很感激这个能给她提供工作的经理,在她第一笔工资拿到手的第二天,她就打电话给经理说想请他吃顿饭以表感谢。经理听了苏格的话,从电话另一头笑得有些不自然,他问苏格是不是嫌工资给得太少,苏格回答他说,这一切和工资没有关系,她只是想请他吃个饭。听了苏格的回答,经理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对苏格说:“小丫头,我不管你想感激我还是不想感激我,我劝你最好不要惹出事端,老老实实做你的事情就好。另外,你以为我这是劫富济贫吗?我这是玩儿火,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走漏了什么风声,我要你比之前过得还惨!”苏格这才意识到这个经理是因为自己擅自招收童工并且谎报了年龄,才害怕自己得了便宜之后戳破这件事。苏格此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只是想感谢一下他,却不成想被人家误会成另有企图。苏格只得赔了不是,挂掉了电话。
余孟是苏格在售卖珠宝时结识的一个客户,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头发留的是卡尺,他每次出现总让苏格想起不知所踪的刘志满。苏格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也都是提心吊胆,她敏感的察觉出这个男人的异样——他与别的顾客不同,每次都会从苏格手里买来大量的珠宝。其他顾客买珠宝几乎都要经过各种挑选和试戴,但他不同,他总是一股脑儿看也不看就把他让苏格拿出来的所有珠宝都包好,然后叫身边跟着他的另一个小个子男人去付款。苏格认为这是个罕见的大客户,私心想着一定得把这个客户给拴牢。
尽管如此,苏格工作的这家珠宝店两年后也以倒闭告终,从此从宿城消失。苏格再一次失去了工作,但她现在不会再因此而恐慌了,因为过了这几个月,苏格就年满十八岁了。她想着,只要拮据地过完这几个月,就可以另寻一份正式的工作来谋得生计。她看着银行卡里仅有的那四位数字,心里不禁想起了刘志满。她很想知道刘志满现在的状况,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刘志满在苏格心里的地位同陈恒一样——只要他过得不好,苏格就觉得开心满足。
刘志满并没有被送往精神病院或者警察局。在苏格和陈萍逃离宿城的这段时间里,刘志满在宿城的大街小巷张贴寻人启事,他把自己和苏格、陈萍母女俩唯一一张合影“贡献”出来,印成各种大小的寻人启事,发誓一定要找到陈萍母女。但没过多久,刘志满就违背了这个誓言,他无法承受每天数不清的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告诉他自己看见了类似寻人启事的照片上的人,约他出来见一见。
起初刘志满还很激动,并且迫不及待地要去和电话那头的人相见。但在刘志满被许多不怀好意企图讹诈勒索的“知情者”会见之后,他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寻人代价,本就在精神上受到了刺激的他,变得如同一只惊觉的鸟,整日整日过着心神不定的生活。就在苏格再次逃离到宿城的前一个星期,刘志满想发了疯似的,将自己张贴在大街小巷的寻人启事一张一张地撕了下来。他看着那一张张被撕碎了的寻人启事,突然流下了一行行眼泪。刘志满像个小孩子一样拿着一堆废纸坐在过街天桥上哇哇大哭起来,过路的人都当他是个疯子一样不敢靠近。刘志满哭累了就坐在那里点了烟发呆,看着来往的行人,有抱着孩子依偎在一起的夫妻,有互相牵着手散步的情侣,有伛偻蹒跚行动不便的老人,有形形色色不同的人,可就是没有苏格和陈萍。
此时的刘志满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梦里陈萍和颜悦色地冲着他笑,那笑容仿佛还有温度也触碰得到。苏格虽然不大与他交谈言语,但自始至终都安静的坐在一旁读书,和寻常人家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样,简单的,纯真的,温顺可人的。刘志满一下子变得恍惚,这么多天的折磨让他颓然成为了一个老人。他的眼前时常会闪过当时殴打陈萍时的情景,这让他不安,不安于自己的行径,也不安于陈萍的生死。
再次见到刘志满是在菜市场,苏格正为这几天的饭菜发愁。公司倒闭之后,苏格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之前的积蓄在缴纳完这一季度的房租之后已经所剩无几。看着市场上玲琅满目的蔬菜水果,苏格想到的不是它们的美味,而是它们的价钱。正在苏格纠结于是买白菜还是买萝卜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按住了她的双肩。她的身体一紧,便觉察出这人来者不善。苏格没有立马转身看个究竟,而是背对着那人说到:“是你吗?”那人只死死按着她的肩膀,并不回答。这时苏格心里有了底,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此刻站在她身后的人正是刘志满。她没有办法判定此刻的刘志满精神是否正常,也没有办法知晓她转身面对刘志满之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她想要挣脱刘志满的手掌却实在顶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再问道:“是你吗?”
刘志满站在苏格的身后,听见苏格对他说:“是你吗?”苏格的声音他一听就能确定,他知道此时正背对着他的这个女孩儿就是苏格。但刘志满犹豫了,他死死按住苏格的肩膀不想让她逃,却又不知道如果苏格不逃他又该怎么办。他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女孩儿,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他想过要把苏格暴打一顿,然后用绳子绑在家里哪儿都不让她去;他也想过好吃好喝伺候着苏格只求他原谅自己当初的过失;他还想过只要找到苏格和陈萍的其中一个,就用这一个威胁另外一个露面,他要当面问清楚她们为什么要离开他。
然而,此时苏格感受到身后刘志满掌心的温度愈发的热了起来,她生出一种恐惧,就如同她第一次看到刘志满打自己的母亲时一样。此时的刘志满只站定不动,虽然他还没有考虑好要怎样面对苏格,但是苏格终于还是被他找到了,所以不论怎样,他都不会再让她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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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翼书网编辑部: 520上特推简直不能幸福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