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会有比思考人生更重要更棘手的事情摆在面前,此刻的苏格在出租车的后排座位上坐着,她这样想,却一直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清楚地知道她和坐在她前面那个在副驾驶座位上不停抹眼泪的母亲,现在正在赶往市中心的医院的路上——陈萍刚刚接到电话,电话里是刘志满的一个合作伙伴叫张跃勇,他颤抖地告诉陈萍,刘志满在去邻区交货的路上,不幸遭遇了车祸。他开的小货车本就重心不稳,又被前来的超速大货车给顶了出去,整个车在地上翻了好几翻。车体严重变形,是消防车来了之后才好不容易撬开车门把刘志满救出来的。
陈萍听到刘志满出车祸,就没心思再往下听张跃勇解释整个事情的经过了。她下意识地死死拽着苏格的手腕儿,顺着一个方向就开始不停地跑。跑得苏格直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一声又一声“妈妈”。直到苏格不知道喊了多少遍“妈妈”之后,陈萍才一把松开她的手腕儿,茫然地看着远处万家灯火的璀璨。此刻的陈萍心中,一种含着无限悲伤和如深海一样的恐惧,她不知道她去到医院之后,医生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将再一次失去自己的丈夫。陈萍想到三年前,她对着自己的女儿说:“苏格,从此你没有爸爸了”的表情,和现在一样,恐慌的、不知所措的、惶恐茫然的、充满了不安全的。她从路旁打了一辆出租车,粗暴地将女儿按进了车后排的座位,自己呢,也像一只仓皇逃窜的老鼠一样,一下子钻进了副驾驶。她对着司机,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师傅,师傅,救命,救救,仁甫,仁甫医院,去去,去医院……”司机师傅看出来了陈萍的恐慌和急迫,没等她说完便加足了马力向医院的方向开去。
时间不等人,在这个时候,大家才都深刻地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刘志满的抢救和手术一共进行了13个小时。当刘志满被医生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他的浑身几乎都缠绕上了厚厚的、一层叠着一层的、粗细不均的绷带。陈萍被医生叫到办公室去谈话,她嘱托了苏格跟去病房看刘志满。
刘志满就这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除了绷带之外,还有一些粗细不同的管子。苏格慢慢地靠近他坐下,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伸过手去为刘志满整理被绷带阻挡住的,无法垂下来到前额的头发。此时的刘志满身上的那一股让苏格觉得讨厌的宰猪场的味道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刺鼻而又浓郁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比起宰猪场的味道,苏格觉得自己似乎更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她想到自己住院的时候,刘志满都没有嫌弃她身上那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每天都会过来照顾她。而现在,轮到她了,苏格默默地想着,愣起了神。她想了很久很久,她突然觉得躺在病床上的这个男人,现在无助地要命,她想,现在轮到她了。
她不应该嫌弃他。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陈萍,显然有一些刚刚进去办公室时没有的呆滞。她满腹提心吊胆的预测终于在医生那里得到了一个准确 而可靠的解释说明。但当她听到这解释说明时,并没有觉出任何的好感——“刘志满的家属,你先不要激动。刘志满的创伤虽然全身都有,但基本上都是轻微创伤,破坏面积不大。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包扎和一定程度的止血与修复。你要相信,他身上这些皮外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至于我要给你说的另一件事,要比他这些皮外伤更重要。他的头部受到撞击之后,出现了一些血块,这些血块虽然已经得到了及时的处理,但我们无法保证在这之后,血块会不会再一次出现。那如果出现了的话,两种选择,一种就是,很严重的情况下,比如像血块增长过快之类的情况,就必须再次进行开颅手术取出血块。另外一种就是,血块增长的速度不快,但每时每刻都会压迫到他的颅内神经,可能会对他的精神造成一定的困扰。这点就需要我们家属在术后多加留意了”。
听了医生的这些话,陈萍一时之间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只能抱着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可能就是要手术,那准备钱就好了。最好的可能是刘志满之后的精神状态需要其他人时刻注意,避免发生一些更无法预料的事情。然而,应该怎么做准备,陈萍此时此刻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她走进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刘志满和坐在床边默默守候着他的苏格,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温暖。她庆幸刘志满经历了这场车祸之后,还能够活着挺过来。她现在已经很难再想象,也无法去接受再一次失去丈夫的痛苦了。此时,她突然就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照顾刘志满,她已经对于这种失去产生了极度不安全感,她不想天天活在一种失去的不安全当中,她觉得就算是看到刘志满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只要他还有心跳,她就不算是失去。
陈萍走到苏格身边,拍了拍苏格的肩膀,说:“从今往后,和妈妈一起,照顾好刘叔叔”。苏格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她意识到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于是,她也一下子严肃起来,转头看了看还在昏迷之中的刘志满,什么都没说,只笃定地点了点头。陈萍一下子觉得自己对不住女儿,似乎这几年,苏同生走了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让苏格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应该会因此而抱怨她的,于是,她握紧了苏格的手,满含歉疚地说:“格格,妈妈没让你过上安稳日子,是妈妈对不起你”。
苏格听了陈萍这样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只托辞说要去洗手间,然后如同是完成一种逃离一样,快步走出了房间。她站在门口,才意识到刘志满的结果可能不会好,不然妈妈是不会这么沉重地说出刚刚那几番话的。苏格这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已经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三年之久的亲生父亲苏同生,她不知道苏同生现在在哪,也不知道苏同生是不是幸运一些一切都安然平静。苏格的心里五味杂陈的,她走进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这个留着短发,身体瘦弱但高挑,脸上泛着微微粉红的自己,她问镜子里的她,说:“我是不是应该陪妈妈”?然后,她顿了顿,又自顾自地回答,说:“应该陪妈妈,也应该好好照顾刘叔叔”。
苏格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决定和妈妈道别之后先行回家,她知道妈妈这一晚上肯定是不会回去了。她又有了一些担忧,担忧自己一个人住在新房子里会发生什么意外。但她不能把这些顾虑告诉妈妈,她说不清原因,但就是不行。
送苏格到医院门口,见了苏格上了出租车之后,陈萍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她只到在医院的某一个病房里,正有一个人更需要她漫长而又耐心的陪伴和照料。此时的刘志满像个毫无抵御能力的小孩子一样,熟睡在这充满了浓重消毒水味道的狭小的病房里,他右边的嘴角被划破了,像是一个太阳的形状,圆的,但不是那种正经的圆形。陈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将刘志满的一只手举起,又轻缓地将他的手掌堆叠到自己的腿上,继而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于刘志满的手背之上,什么话也不说,就这样平和而有安静地注视着熟睡的刘志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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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翼书网编辑部: 520上特推简直不能幸福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