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黍离

  接下来的一个月,贺兰君天天依时,赶到湖边。只是没一次比庄贤早的,每一次都被庄贤训斥。

  这日,贺兰君很早便起来,她是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比庄贤早点到湖边。让他也瞧瞧自己的白眼。此刻,骑在马上,贺兰君一身轻松地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一边得意地想象庄贤被自己白眼的场景,不禁喜上眉梢。

  不久,贺兰君和小红就到了湖边。到处瞧瞧,真没看到庄贤,心里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吩咐小红拿出琴,就弹起来。可弹了数遍,太阳都当头照了,贺兰君也没看到庄贤,不禁泛起嘀咕来。对小红说:“去看看,这庄公子怎么还没到?”

  小红到谷口瞧了瞧,又等了一会,依旧没看到庄贤的影子。便回来了。贺兰君奇怪极了,想这庄贤怎么就失约了呢?越想越气恼,破口大骂:“这混蛋,把人家约来,自己天天早来,偏生今天现在还没来,太不守信用了。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谁呢?一早就骂人?”不远处传来熟悉懒散的声音,贺兰君一听就知道是庄贤,也没看到人,立刻大叫了起来:“你怎么来这么晚?”

  小红一边拉拉贺兰君的袖子,一边示意贺兰君看看身后。

  贺兰君回 头一看,发现柳树下坐着的那个穿着蓑衣带着蓑笠的钓鱼者正是庄贤。贺兰君早发现了有人在此钓鱼,只是没想到庄贤便是那个自己以为是老翁的垂钓者。

  贺兰君张大嘴,先是惊讶道:“你……”而后又大怒道:“你早知道我到了,怎么还悠闲地钓鱼呢?”

  庄贤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盯着湖中,道:“你的琴声开始很好,鱼都被吸引过来了。反正还早,我想你多练习练习,挺好啊!”

  贺兰君一时无语,但是对于庄贤的表扬,心里暗自高兴,语气柔顺了一些问道:“你为什么每次比我早倒?”

  庄贤伸出一只手,指指不远处的一间茅屋道:“我就住在那里啊!”

  贺兰君顿时傻眼儿了。“你什么时候住这儿了?”

  庄贤道:“定了这个地方后,我在此处寻得了一户人家。掏钱让他们住进京城的客栈。包吃包住。还替他们买了两套新衣服。他们就把这地方借我住了。”

  贺兰君想着自己每天在路上要奔波许久,而对方就住在此处,就算自己半夜起来也没他早啊!顿时为自己每次迟到后的愧疚大感不值。

  庄贤此时站起来道:“经过这一个月,你的琴技还算有些进步。今天呢,我就教你一支拿得出手的曲子。”

  贺兰君一听,想到自己选完这支曲子便能回去交差了便高兴极了,道:“谢谢老师。”

  庄贤坐到琴桌边,道:“听好了。”

  贺兰君点点头,坐到一旁静静听着。

  庄贤边谈边唱:“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贺兰君一旁,听着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凄然之感。其实,这次来京城学习弹琴并非自愿,从小自己是在军营里长大,爹爹没特地把自己当女孩,教自己习武。而自己也喜欢舞刀弄枪,研习兵书,特别在武器的制作和使用方面有建树。

  就算是爹爹这样的沙场老将,手里使用的那柄斩杀无数敌人的带钩长枪,便是自己的杰作。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救这样在军营里过一生。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这娘越来越担心,她觉得女儿家的,却越来越有男子气概,少了女儿情怀,以后如何有人家愿意娶这样一个女子呢。心下非常着急,最后,和爹爹商量决定把自己送到京城哥哥府中,让自己远离军营,也让公主教教自己,让自己有点女人样。

  开始的时候,自己死活不去,赖在家中不走。可爹爹却狠心让二哥绑了自己,并且跟自己下了军令状,若是学不成一点女儿家的东西,便不准回家。

  如今,自己是有家归不得,有志舒不得,难倒就因为自己是一名女子吗?说实话,贺兰君不服气,可是这个世界又有谁能理解自己呢?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贺兰君觉得唱进了自己的心里,不由得落下泪来。待到庄贤一曲奏完,贺兰君忙擦掉眼角的泪水。

  庄贤道:“曲子是我十五岁那年做的,词是《诗经》里的《黍离》,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支曲子。词你可以不必学。这支曲子,我为你改得简单了一些,少了些指法,少了些变音,尽量简单了些。待到你弹熟了,再加上唱词也不晚。”

  贺兰君道:“谢谢老师。”

  庄贤点点头,坐在一旁一个音一个音的教贺兰君。因为喜欢,贺兰君学着也非常认真,再加上打了一个多月的基础,贺兰君也不真笨,竟然一天便能记住曲子了。

  庄贤教完后点点头,对贺兰君道:“你已经弹好了这支曲子,若是要弹出感情来还需要多加练习。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上元节那夜,常哥哥让我陪他去灯会。这两日休息吧!”

  贺兰君道:“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我来京城有好几个月了。真想回去和爹娘过节啊!”

  庄贤道:“想回去就回去呗!”

  贺兰君摇摇头道:“我立下了军令状,若是学不会一项女儿家该会的东西,不准回家。”

  庄贤道:“你爹娘还真是狠心。”庄贤想到父亲,这些年看似父亲溺爱宠着自己由着自己的性子,实则是心软,因为自己活不了几年了,若是自己也如普通人一样,父亲便也会和贺兰君的爹娘一样严厉地对待自己吧,想着不由心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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