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马烈,是一名通灵师,通灵招魂、追缉凶灵,一手包办。捉鬼除鬼,治鬼骗鬼,什么都会。
直二十二岁那年,我才亲眼确认,这个世上确实是有鬼的。
那一年的夏天,我在火车站广场边儿上摆了一个算命摊儿,糊弄一下外地来的游客,每天混俩钱儿,图个温饱。
我爹娘死得早,没人帮衬,自己也没什么学历,又有些好逸恶劳的习惯,不愿意去工厂做苦工,不当江湖骗子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一年,我遇到了我师父。他带着我进入了一个既多彩多彩又诡异凶险的全新的灵异世界,也彻底改变了我以后的人生轨迹。
那是在2008年7月的一天,当天我的财运出奇的差,一整天都没有一个算命看相的主顾。我索性把算命摊儿收了,干起了我的另一个骗人的副业——兜售假玉石。
我所在的北方小城是一个旅游城市,也是有名的玉石产地,外地的游客大都对这个很感兴趣,而且又不懂行,一般来说很好糊弄。
晚上八点半左右,一列由南方来的火车开到,一大波游客涌出了站。我站在出站口,在人群里搜寻着容易得手的猎物。
很快,我的目光落在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老头儿身上。
那老头儿全身名牌儿,手腕上的金表金光闪闪,连皮带都是爱玛仕的。但是呢,一身昂贵打扮穿戴在他的身上很不搭调儿,反而显得既猥琐又土气,简直就是穿着龙袍不像太子,浑身贴着人民币也不像大腕儿,整个人就是一颗刚拔起的萝卜,抖一抖浑身直掉土渣儿,让人不宰上一刀就良心难安啊。
这就是我对我师父的第一印象。
我迎上前,掏出一块假玉,满脸堆笑说:“大叔,买玉不?上好的玉!”
老头儿看着我笑了笑,说:“多少钱?”
“放血价,只要两百块,不好不要钱!”
老头儿爽快地拍出两张大钞,接过我手里的玉石,很随意地用指甲划了一下,笑着说:“小伙子,你这是西贝货嘛。这石头是青金石,还是次等品,最多只值五十块。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你还我一百,余下的就当你赏你的。”
哟荷,没想到这个土气的猥琐老头儿还是个老江湖,眼力劲儿真好。我赔笑说:“大叔,话不是这样说。我刚是跟您开个玩笑,试试您的眼力。您想啊,要是您不识货,我给您好玉那也是白给不是?您既然识货,我就带您到我店里去,就在这火车站广场边儿上,几步路就到。要是在那儿您还没有找到好玉,我把那两百块全退了,那块青金石也送您当赔礼,怎么样?”
老头儿看起来心情真的很好,笑着说:“行。”
我领着他往火车站广场南边走,经过广场中间的公共厕所时,我说:“大叔,稍等一下,我上个厕所先。”
“我也去。”
我进了公厕,拉开里面小隔间的门假装大便,实际上连皮带都没解。老头儿进来后,站在便池前解开皮带掏出家伙撒尿。
我打开隔间的门冲了出来,快步走出公厕,扭头朝老头儿笑着说:“回见,您慢尿!”
老头儿猝不及防,惊得尿柱一哆嗦,险些洒到裤子上。等到他系好裤子追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躲进广场下面的地下商场里了。
一见面就着了我的道儿的事情,老头儿一直惦记到死。他后来跟我吹牛说,他自己本来有一项绝活儿,就是正撒着尿也能够突然收住,但是那个时候他恰好把这个本事给忘了,
两百块横财到手,我逍遥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我又开始在火车站广场摆算命摊儿了。
我并不担心自己会再撞上那个老头儿。一来,一个外地游客不会为了区区两百块就在这儿逗留好几天。二来,他一个外地的土老帽儿,我一个本地的小伙子还怕他不成?
说来也怪,这一天的算命生意又是出奇的差,从早到晚又是一个顾客没有。等到傍晚的时候,我的地摊儿前突然蹲下了一个老头儿,正是前两天被我坑了一把的那位。
老头儿看了一眼我摆在在地上的白布,笑着说:“你会摸骨算命?”
“当然!”我老声老气地回答:“手艺人挣手艺钱!”
我觉老头儿应该没有认出我来,因为我是化了妆的。你想啊,我一个二十出头儿的年轻人,摆摊算命肯定没人相信,所以我平常出摊儿都会先化一下妆,戴上一个大号墨镜,再粘上一把胡须,脸颊上抹上一层黄粉,说话也尽量压着嗓子,老声老气的。
老头儿朝我伸出一根瘦削的手腕::“来,替我摸一把。”
“卦金五十不还价!”
“哟?还真贵呐!行,只要摸得准,五百都行!”
妈的,还真是一个土豪,不宰白不宰。我抓住他的手腕,装摸作样地摸了起来,嘴上说:“您应该是南方人吧?”他坐的那趟八点半的火车是从南方开来的,不是南方人才怪。
“接着说。”
“您的骨相大佳,财运很好,生意场上那是如鱼得水啊!”这么土豪,当然是财运很好了。
“你继续。”
“您的家庭似乎不太和睦,嗯,美中不足。”一大把年纪了,出来旅游也没有老伴儿和儿孙陪伴,自然是家庭不太和睦了。
这些都是最粗浅的算命骗人的手法,我在火车站摆了四年摊儿,各色人等见得多了,不管什么人,瞅上一眼,对方的来历就能猜个**不离十。
老头儿点了点头儿:“嗯,这个好像是。”
我又说:“既然过去我说准了,我就再说说未来。大叔,您想问什么?”
“寿数。”
“寿数啊?好,好!”推算寿数我最喜欢了,随便来个什么顾客我都会跟他说会长寿,反正就算对方第二天就出了车祸死了,鬼魂也不会找我索回卦金。
“啊!恭喜了,您的寿数要到八十八啊!”
“八十八?”老头儿冷笑:“这么说,我应该已经死了好几年,现在在你面前的该是一个鬼了!”
这老头儿看面相最多也就五十多岁,哪有**十岁的样子?这大晚上的说自己是鬼多不吉利!
老头儿又说:“算了,给你卦金,不用找了。”说着拍出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
真土豪啊!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嘴上说着,手却已经忙不迭把钞票接过,还不放心地搓了搓,听响声确实是真钞。
刚要把钞票揣进兜儿里,老头突然说:“慢着,你先看清楚钞票。”
我疑惑地低头一看,手里捏着的竟然是一张冥钞!
老头儿看着阴恻恻地我冷笑,双眼冒着幽幽绿光,看上去还真是不像是一个活人。
联想到刚才老头儿说自己是鬼的话,我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赶紧扔开冥钞,颤声说:“这……这……”
“这什么这?你个小骗子摸骨不准,我来教你!”老头儿双眼中的绿光敛去,蓦然反手扣住我的手腕,像一把铁钳似的,我挣也挣不脱。
老头儿迅速摸了两下我的腕骨,一口气说道:“你今年22岁,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五行属火,阴中带阳。幼年父母双亡,八岁那年你生过大病,十五岁那年打架骨折过一次。长大后财运艰难,至今百事无成。对是不是对?”
我登时愣住了,他说的全中,就连毛术士说过的什么阴年阴年阴月阴时出生,也是一模一样。
我情知遇见高人了,赶紧赔礼道:“您是前辈高人,我不该骗您那两百块,我这就还给您,再请您吃顿饭当是赔罪,就算是把裤子当了我也请!”
这时,一阵夜风吹来,把地上的那张冥钞刮得飘了起来,老头儿伸手一把抄起,笑眯眯地伸到我面前,慢慢展开手掌。
怪事出现了,那张冥钞居然又变成了百元真钞!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确确实实就是真钞。
老头儿得意地说:“怎么样?我的本事多得很,这种钞票变纸钱的手段,只是最简单的一种障眼法儿,想不想学?”
“想!”
“想就拜我为师。”
“师父!”我叫得毫不犹豫。
我当时一口答应拜师,可不是打算跟老头儿学什么通灵捉鬼,鬼魂多少钱一斤?捉它干嘛?
我纯粹就是想学会他那一手障眼法儿。当时,我一心想着,只要学会了这一手本事,拿它去赌博那还不是逢赌必赢?一对小三可以让对家看错成一对王,完全就可以跑到赌场里大杀四方了嘛。
后来我才知道,师父使的那一手障眼儿叫作“鬼捂眼”,他顺手招来了我背后破墙边儿蹲着的两只小鬼,迷住了我的眼睛。别说是活人钱变死人钱了,就是蚂蚁看成大象都没问题。
当时,我摆算命摊儿的位置是西南方的煞位,忌财招鬼,这也是我那几天一直生意奇差的原因。
至于凭着“鬼捂眼”的障眼法儿赌博发财的想法,那就是白日梦了。一来,用法术赌博有损阴德,会减寿数。二来,赌场门口都有青龙白虎镇守,小鬼根本带不去,稍上档次的赌场还有高人术士布下的陷阱禁制,想在那里作怪,不是找死是什么?
师父叫范无病,是一名会通灵捉鬼的术士。
一听什么“通灵捉鬼”,我立马就想,这个猥琐怪老头儿该不会是一个老骗子吧?心中立刻大喜过望。为嘛啊?因为我就是小骗子啊,小骗子遇上老骗子,学上几手,那还不是受益终生?
师父说,这两天他一直在找我,等我出现。到不是心疼那两百块,也不是生气,他没那么小气,他就是觉得好玩儿,有趣。
师父自己行走江湖七八十年(他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都已经历练成人精当中的人精了,什么江湖手段都见过,近三四十年从来没有上过一次当,现在却居然被我这个小骗子耍了一把,所以他很不服气,也觉得很有意思。反正他无牵无挂,又闲着没事,这两天就想找到我,找回这个场子。
他起初只想小小惩戒我一下,后来摸骨摸到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五行属火,阴中带阳,为人又机灵,非常适合通灵捉鬼,所以就临时起意收我为徒。
师父在给我摸骨算命也只算出了这一点儿,其他关于我的信息都是他这两天向车站广场周边的商户打听到的。他说,自己通灵捉鬼的本事很厉害,摸骨算命那就一般般了。
他还说,自己老了,身边儿需要一个能说会道的年轻人解闷,还能给他做一做帮手。
在当时,师父是这么解释收我为徒的缘由的。后来我才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哪里有他说的这样好听?这事说起来就是一把心酸泪啊。
拜师当晚,师父带我到一家大酒楼吃饭。不知道是大手大脚土豪惯了,还是故意在我这个新认的徒弟面前显摆,师父一口气点了一桌子大菜。
我吃得皮带都撑了。
付帐的时候,师父拍出八张百元大钞,潇洒地对服务员说:“不用找了!”
“师父,您老人家真是出手豪爽!”我赶紧拍马屁,朝师父竖起了大姆指,心里开始琢磨,要不要向这位土豪师父要点儿钱当作拜师的见面礼?
师父一挥手,笑吟吟地说:“不用客气,花的是你的钱。”
“什么?”我愕然。
“摸摸你的口袋。”
我一摸口袋,顿时心里一惊,钱包没了。
师父隔桌扔过来一个空钱包,不是我的又是谁的?拾起扒开一看,里面就剩一把毛票儿了。我气得险些昏倒。
这老贼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的钱包摸走了。
师父笑眯眯地说:“你刚不是说过就算当掉裤子,也要请我吃饭赔罪的么?你有这份儿心,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我是欲哭无泪,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
这种苦头儿对于我来说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