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功夫，我和主人已经在驻剑阁的千里之外的龙岗镇了。主人的习惯，杀人后必星夜远离。以主人的武功，其实即使在滞留在驻剑阁附近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主人的意思是，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今日成败，明日盛衰，做好事行侠仗义有时候都遭人诟病外带遭歪门邪道追杀，何况杀人灭门乎，所以低调，低调。

　　第二天中午时分，主人在茶楼饮茶的时候，听到了有关于自己的传奇故事。

　　“嗨，你们听说了吗？驻剑阁被挑了。”一个衣衫稍显齐整，但是腰间所配之剑不堪入目的瘦子卖弄着自己不知从那弄来的八卦。

　　“啊，驻月阁都能被人挑了，那可是武学大家呀！”一个微胖邋遢的人接口道。

　　“是呀，被灭门了呢。”

　　“哦，这是谁干的好事呀。”

　　“谁知道，江湖向来卧虎藏龙呀，说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位高人。”

　　“不可能吧，驻月阁在江湖中向来名声很好，阁主也是一位君子，向来安分。怎么会得罪了人去呢？”

　　“我也是瞎猜的，江湖向来险恶，也往往渊源颇深，岂是你我这等小人物所能明白的。灭门，这可不是随便闹着人玩的。传说阁主被一剑穿心了呢，谁这么讲究，杀人是穿心的呢。定是和阁主有情感纠葛的人。”

　　“阁主武功那么高，怎么会被人穿心。我看不像，定时对方一时占上风。”

　　“谁知道呢，反正阁主一家都死了，好像听说夫人也被杀了。”

　　“阁主夫人那可真是一个好女人呀，听说有容貌有品行，有学识有礼节，有柔情又有忠贞。就是没有武功，不过女人家，没武功才好呀。”

　　“谁说不是呢，这个灭人门的究竟是什么人呢？听说阁主夫人怀孕了，就要生了，结果遭此毒手，孩子都流了呢，而且夫人也死的好惨，被开膛破肚了呢。”

　　“这下手也太狠了，是不是和夫人有什么瓜葛，然后才灭门的。”

　　“有这个可能，漂亮女人，再忠贞，也不免有韵事吧。”

　　“看来漂亮女人还是不要娶呀，这种女人都是红颜祸水。”

　　“据说当年为了这个女人，江湖上还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呢？”

　　“看来确实是情仇所杀呀。”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拉的入了主人的耳朵，倒也略微排遣了一个人孤单英雄的寂寞。主人不动声色的听着他们的对话，仿佛是听着他们创造的一个自说自话的故事。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荣幸，能从别人的嘴中听到有关于的自己的这么传奇故事的。可他们口中的故事怎么听起来并不像是自己的故事呢？什么情杀？什么开膛破肚？主人向来无情，怎么会情杀？再着主人向来对女人留有一份怜悯，即使要杀，也是轻轻而利落的没有任何痛苦的几乎全尸，开膛破肚，怎么可能？

　　这些谣言者真是，好好的名声，都让他们给败坏了。不过，这世上的谣言，本来就五分真，五分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这谣言转播的如此之快，倒是始料未及的。以往都是几天后，才从谣言者的口中听到，可这次，几乎是和自己一个速度，当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我们还是不要说了吧，驻剑阁毕竟以往势力颇丰，说不定，有在外办事没有在阁中的呢，万一被人听到我们这么谈论阁主，估计也会惹上麻烦。”瘦子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是呀，我们可是惹不起这麻烦。只是这是昨天的事了，你是怎么听到的，怎么这么快就传进你耳朵里了。”

　　“嘘。”

　　主人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调到了右耳上，捕捉着他们的谈话，特别是最后这一问，这也是主人纳闷的事呀，他们居然嘎然而止。

　　那瘦子到底按奈不住，嘘了一声又爬在微胖的耳朵上说，“我是今天早上在福缘客栈上茅房的时候听人说的，大清早的他们以为没人，刚好我拉肚子，一早起来上厕所，蹲在那里，听隔壁在谈论驻剑阁的事情。”

　　“哦，原来如此，还以为你和驻剑阁有关系呢。”

　　“听见那人说昨夜他也刚好上茅房，结果听见外边有打斗，就屏了气。然后出来就看见满地的死人，害怕之余，就又躲进了茅房，想等天亮再说，谁知道，那杀手竟又翻身回来。蹲在夫人的面前。”

　　“哦，这么说，他看见杀手是谁了？”这个八卦让微胖的那个人吃了一惊。眼珠都瞪大了一点。

　　“没有，他只看到杀手的背影。而年轻人的背景又几乎都一样，没看见脸，认不出是谁？”

　　“杀手既然能灭门，武功想必是极高的，可是怎么这样的高手就没有发现看见他背后的活口？”

　　“那人也自纳闷，猜测杀手的心神被什么吸引着，所以没有发现他。”

　　“原来是这样。想必一定是情杀，看着夫人的遗体，余情被牵，所以，警觉也就下降了。”

　　“应该是的，要不然怎么会抱走夫人刚出生的孩子呢？”

　　“那人怎么没跟着？”

　　“怎么敢呢，听他说，杀手一走，他就屁滚尿流的逃离驻剑阁。”

　　“我们还是不要说了吧，那逃脱之人想必就在此地，说不定真能遇上，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呀。”

　　“是呀。”

　　听了这一番对话，主人也吃了一惊，昨夜终究是留有一个活口呀。他竟然就在主人的身后，而主人竟然没有察觉，这可不是主人的风格。看来昨夜看着小孩的时候，主人的心神果然被牵的很紧呀。只是这人竟然也到了此地，莫非是跟踪自己不成？可是行路时，主人一直很警惕，并没有人跟踪呀。听那瘦子的意思，应该是没有跟着的，这么说应该是巧合了。

　　那瘦子无意中听到的对话，估计是不知道听到的什么人的谈话了。但他说的福缘客栈倒是熟悉，就在主人住下的福海客栈的对面，生意比福海要好一点，主人以前路过此地都是住的福缘，今次为了逼人耳目，就选择了人员稍少一点的福海。去哪里打探一下，应该是能探听到一些东西。

　　饮过早茶，那两人早已走了，主人也起身回客栈。

　　幸好主人英明，那女婴一早就被送到郊外尚有吃奶水小孩的百姓家里一同喂养。否则，一个负剑男子，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像什么话。要刚巧再碰见那活口，还不是冤家路窄。虽说主人武功高强，可这小镇，人多嘴杂，总不能再来一次灭镇吧。

　　福缘和福海两家客栈虽是彼此对面，倒并没有抢生意之嫌，两家生意人各做各的生意，而且生意也都挺不错的，偶尔也还有往来。

　　这客栈和往日主人来过时并没不同，摆设倒是和福海颇有出入。福缘显俗，福海闲雅。大概福缘更大众化一点，福海就小众化一点。待主人径直进了福缘客栈，在客座坐定，就有满面春风的小二上前招呼。

　　“大爷，要点什么？”

　　“上好的稻米香一壶，外带一碟相思老头黄生米，一盘酱牛肉。”

　　“好嘞，您稍候。”小二朗声吆喝着，去了后堂。不一会，一壶稻米香和一碟花生米和一碟酱牛肉被小二送上桌来。

　　“大爷，您慢用。”

　　主人就着花生米和这酱牛肉，一口一口的小酌着这稻花香，别有一番滋味在口中呀。据说，这相思老头的花生米口味极佳，几乎有穿越时空的作用，每每食之，定会想起自己思慕中的那个人。寥寥一世，谁会没个相思的人呀，就算严酷如我主人那样的杀手，也还是有一个心底的人的吧。只是这些都是我从未探究的主人的过往，我作为一把佩剑也许有幸，也许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那些主人的过往。

　　这吃，喝，应该又是人类的好处了。入世不久，我也知道吃是所有人很开心的事。你看，主人每次小酌内心都宁静，平和。

　　不过这次，稍微有点不同。这次主人主要是留意福缘客栈出入的人员，而小酌，只是打掩护。

　　来来往往，闲杂人等，喧哗的，作揖的，呼天抢地的，喳喳呼呼的，独来独往的，三五成群的，所见人员，并无可疑之人。只在下午时，有一人龟头鬼脑的进来，但是询问小二后，原来是后厨帮厨的伙计，由于老伙计回老家一月，就代为帮厨。这小二又不甚懂规矩，总是图省事，忘记绕道后边，从后门进入。

　　半天下来，并无收获。主人武功高强，这等小人物也不甚放在心上，买了点吃食，兑了些银两，打算去郊外看望自己早晨刚刚寄养的那个女婴。

　　金黄的夕阳笼罩着大地，和一天之前没有两样，可昨天，主人为了驻剑阁正在蓄势待发，今天，在同样的夕阳下，主人去看望驻剑阁遗世的孤儿。

　　郊外并不远，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推开虚掩的院门后，我看见主人的眼睛瞪的前所未有的大。

　　早上尚见过的夫唱妇随的夫妇两人横卧门口，鲜血一直淌出来，流进院子里，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湖泊的边缘已经开始板结，看来是已经死去有些时候了。主人轻探二人的鼻息，果然是早已经没有了。里里外外，并无不妥。可一对小孩，却是不知去向。

　　华北辰震惊之余，不禁双眉一蹙，目光向四周查看，可居户零散的村居，四下一片安静。想来来人也是武功尚好的，那对夫妇皆是后背被击一掌毙命，来人应该是目的明确，抢走孩子，杀死那对夫妇，以免留下活口。

　　看来，来人并非是如那一瘦一胖两人的谈论般，不是追踪。说不定是一路跟来，可笑主人竟然一路都未察觉，以他的武功，以我的威名，这人不但跟来，而且竟然把孩子抢回，我的主人竟然毫无知觉，这大概是主人鲜少遇见的事情吧。

　　主人迅速退出了那家院子。江湖人，果然是走到那，那里就有是非，就有杀戮呀。那么温馨的一个小家庭，早上好心的接待了我们，答应了主人的请求，没想到了傍晚，就家破人亡。

　　这一次。我分明感到主人心中有些许慌乱。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相距上千里，既然出现了自己出道以来，最意想不到的事，看来，还是主人以前仗着武功高，带着对手不那么强大，所以总是相对顺利吧。

　　这江湖之大，原来也远非我江湖中人的想象呀。

　　此时日已西沉月已初上，龙岗镇也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只福缘福海两家客栈门前依旧热闹，人进人出，推杯换盏。同一条路上不远处的宜春院，花市灯如昼，俏笑声，戏骂声，行令声交织在一起。

　　一切并无不妥，可一个婴儿硬生生的在龙岗附近被人掠去，要说和龙岗并无半点干系，却也是没有人相信的。可夜色朦胧，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寻回的可能。

　　我安静的待在剑鞘里，主人的心跳比平时快一点，呼吸到还匀称，我知道主人紧张了。想来那孩子也是命苦，要出生呢，被主人杀害了全家，主人犹豫之下救了她，本想带回九华山御龙观给师父抚养，可谁知半路竟出这等是非。

　　夜幕已沉，习惯走夜路的主人也还是决定，再留一晚，明日清晨再回九华山。

　　习武之人整天的打打杀杀，本就粗陋，难得遇见个略显文气的同道。主人倒是列外，略有讲究。回到客栈简单收拾，即已睡下。习武之人还有个概莫能外的习惯，那就是把剑放在身侧，然后和衣而卧。和主人这样一起静静的入眠已经是我们多年来的习惯了。无论在御龙观还是在外。略有不同的是，在观里的时候，主人不把手放在我身上，而在外边的时候主人常常是把我放在身侧，然后用手握着我。有些特别的环境下，主人会把我抱在胸前。这通常是我们遇到险境的时候。当然这样的时候并不多，自我随主人以来，只有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那时，我们在塞外的龙门客栈。龙门客栈可是一个各路高手来往大漠的必经之路。身处大漠边缘，却也和大漠一样荒芜，满眼的黄沙望不到头。江湖中传言龙门客栈是专门为来往大漠的武林高手而开设，一些虾兵蟹将半夜里就被开膛了，第二天做成人肉包子来买。偶尔一些武夫不知，只道什么野味味美不同中原。店家只道是骆驼沙漠狐等塞外野物。

　　此刻，主人是把我放在身侧，手顺势放在鞘身之上。危险等级一目了然。

　　夜里并无异动，可当主人吃过早饭，付过店银，到马厮牵马的时候，血里红不见了，那可是西域的汗血宝马，身轻足健，日行千里。那次我们路过龙门客栈，就是前往西域马市挑选良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