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奥索觉察到,高龙巴因他久不回家颇为焦急,但一看见他,她又恢复了常态,脸上依旧泰然寡欢.吃晚饭时,他们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而奥索看他妹妹心平气和,便大胆告诉他遇见土匪的事,甚至偶尔开几句玩笑,谈到小希莉娜在她叔叔及其可敬的同伙卡斯特里科尼先生的关怀下,所受到的道德教育和宗教教育.
"布朗多拉奇奥是个侠义之士,"高龙巴说,"但,对卡斯特里科尼,我听说他是个缺德的人."
"我看,"奥索说,"他和布朗多拉奇奥很难说谁高谁低,谁好谁孬.两个都是公开与社会交战.一个罪行导致他们每天犯别的罪行;不过,许多人虽然不住在绿林草莽,论罪过可能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道喜悦的光芒闪耀在他妹妹的脑门上.
"是的,"奥索继续发挥,"这些落难的人有他们自己的荣辱观.是严酷的偏见而非卑鄙的贪婪将他们投入如今的生活境地."
一阵沉默.
"我的哥哥,"高龙巴说,一边为他倒咖啡,"您可能知道了吧,查理-巴蒂斯特.皮埃特丽昨夜已经死了?是的,他是因为发沼泽热病死的."
"这个皮埃特丽是谁?"
"他是本镇人,玛德莱娜的丈夫,就是她从临死的父亲手里接过活页本的.寡妇来求我陪她守灵,并啼唱点什么.您最好也去.街坊邻居,这是一种礼节,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是不好推辞的."
"守灵作陪,见你的鬼去吧,高龙巴!我才不喜欢看我妹妹这样当众出丑."
"奥索,"高龙巴回答道,"每个人都有悼念亡灵的方式,巴拉塔是祖先传给我们的,我们应当尊重这古老的风俗.玛德莱娜天生不会唱,老菲奥迪斯皮娜是本地最优秀的啼唱歌女,可她又病了.总得有人唱巴拉塔呀."
"你以为,没有人在查理-巴蒂斯特棺材前唱几句歪诗,他就在另一个世界找不到路了?你愿意去你就去,高龙巴;要是你觉得我应该去,我跟你去好了,但不要临时瞎唱;一个大姑娘家,成何体统,我求你别唱,我的妹妹."
"哥哥,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这是本土的风俗,这您知道,我对您再说一遍,只有我能临场编歌了."
"愚昧之风!"
"这样唱,我心里也很悲痛.一唱就想起我们的种种不幸.明天,我也许因此病倒了;但必须这样做.答应我吧,我的哥哥.您记得吧,在阿雅克修,您叫我即兴唱了一段,好让那位英国小姐开开心,她老嘲笑我们的陈规陋俗呢.难道我今天不能为可怜的人们呜呼一声吗,他们会因此感激我,我的歌会帮助他们解悲节哀."
"行了!干你愿意干的事吧,我打赌,你已经编好了你的巴拉塔,你不想忍痛割爱."
"不,我可不能事先就编好,哥哥.我得面对死者,想着留下的活人.眼泪不由夺眶而出,于是我触景生情,有感而唱."
所有这些话说得多么质朴,看不出高龙巴小姐有丝毫想过把诗瘾的意思.奥索终于被感动了,同他妹妹一起去了皮埃特丽家.遗体安卧在最大房间的一张桌子上,露着脸.门窗通通敞开,好几支蜡烛在桌子周围燃烧.遗孀紧挨死者的头站着.在她的身后,一大群妇女占据了房间的大半边;男子则排列在另半边,站着,光着脑袋,眼睛注视着遗体,沉默无声.刚来吊唁的客人走近桌子,拥抱死者(在一八四○年的博科尼亚诺,这种风俗依然盛行.......原注),向寡妇及其儿子点点头,然后站进人堆里,一句话也不说.然而,也不时有来客打破肃穆,对死者说几句话.
"你为什么舍得离开你的好妻子呀?"一位大嫂说,"难道她没有很好关心你吗?你到底缺什么呀?为什么不再等一个月?你的儿媳说不定就要给你生个孙子呢."
一个高大的年轻汉子,皮埃特丽的儿子,紧抓住父亲冰凉的手,喊叫道:
"噢!为什么你不是惨遭毒手,我们可以为你报仇呀!"
奥索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看见他进来,人堆自动让路,只听大家好奇地窃窃私语,说明大家正热切盼望挽歌女的到来.高龙巴拥抱了寡妇,握住她的一只手,低垂眼帘,默哀一分钟.尔后,她把"美扎罗"往后一掀,全神贯注着死者,俯身对着遗体,脸色几乎与死人一样苍白,就这样开始唱起来:
查理-巴蒂斯特!
愿基督接受你的灵魂!
活着就是受苦.你去的地方
那里既没有太阳也没有寒冷.
你再也不需要你的砍柴刀,
也用不着你那沉重的十字镐.
再也不用为自己奔波辛劳.
从此后天天都过星期天.
查理-巴蒂斯特,
愿基督接受你的灵魂!
你的儿子管起了家.
我看见大橡树倒下,
它被利比亚热风吹干了呀.
我以为它已经死了.
当我再从那儿经过,它的根
又抽出了新的嫩芽.
嫩枝又长成了一棵橡树,
郁郁葱葱浓荫广布.
在枝强叶茂的大树下,
玛德莱娜,歇一歇吧,
多想想原来那棵已不在的橡树.
这时,玛德莱娜失声痛哭起来,还有两三个男人,倘若遮住时机要开枪打基督徒,保证脸不变色心不跳,就像打山鹑一样轻松,但现在也在黝黑的脸上拭擦着大颗大颗的泪珠.
高龙巴就这样继续唱了一阵,一会儿对死者说话,一会儿对家属劝慰,有时又运用巴拉塔常有的拟人手法,让死者自己说话以安慰亲友,提出劝告.她随感而歌,脸部表情益发庄严肃穆,脸色绯红如透彻的玫瑰,更显出玉齿亮泽生辉,明眸炯炯有神.简直就像三脚架上的那位女巫(指古希腊特尔斐城阿波罗神殿中坐在三脚架上的女祭司.).除了几声哀叹,几声抽拉,挤在她身边的听众个个屏声静气,鸦雀无声.奥索开始虽然对这土腔野调不甚为然,但不久就被普遍的悲痛所感染.他悄悄退至大厅一个昏暗的角落,竟然像皮埃特丽的儿子一样,哭得好不悲伤.
突然,灵堂出现了一阵小小的波动;人堆自动让开,好几个外人走了进来.人们对他们肃然起敬,慌忙给他们让地方,一看就知道他们乃非同小可之辈,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了.不过,出于对巴拉塔的尊重,谁也没有跟他们说话.第一个进门的约摸四十岁光景.只见他穿黑色礼服,翻领扣上别着丝带玫瑰花饰,威风凛凛,脸上充满自信,一看就知道他是省长大人,紧跟其后进来一位驼背老人,脸色发黄,尽管戴着绿色眼镜,但遮挡不住胆怯不安的眼神.他穿的衣服太肥大,尽管仍然很新,但显然是好几年前缝制的.他一直站在省长旁边,仿佛要得到大人的庇护.最后,跟在他后面,进来两个高大的年轻人,皮肤好像被太阳晒焦了似的,满脸络腮胡子,眼神高傲,目中无人,露出肆无忌惮的好奇心.奥索久没回家早忘了村里人的面貌;但一看见戴绿眼镜的老头,立刻唤醒他往昔的记忆.其实,只要根据他紧跟省长露面就可认定他是何许人物.他就是巴里奇尼律师,比埃特拉那拉的镇长,他带着两个儿子特地陪省长来领略巴拉塔的风味.很难揣摩奥索此时此刻灵魂深处作何感想;但他父亲的仇人来了,一种憎恶之感顿时涌上心头,他长期死硬不信的怀疑也感到有眉目了.
再说高龙巴,她一看见不共戴天的死敌,生动的表情顿时阴云密布.她气得脸色煞白,嗓门立刻嘶哑了,刚开场的唱词也噎了回去......但她灵感一动,立刻又唱起了她的巴拉塔,格外悲壮激烈:
当空巢前的雏鹰,
发出声声哀鸣,
悠闲的椋鸟却在周围扑腾,
对小鹰的痛苦不闻不问.
这时,大家听到有人发出一声闷笑;原来是两个刚到的小伙子觉得唱词含沙射影未免太露骨了.
悲痛的鹰迟早会奋醒,
必将展翅高飞,
在血泊中洗净鹰嘴!
你呀,查理-巴蒂斯特,
朋友们最后向你告别.
他们的眼泪已经流干.
只有可怜的孤女没有哭泣,
她为什么要对你哭哭啼啼?
你寿终正寝享尽天年,
安息在自己家人之间
准备到上帝面前,
听候最高的裁判.
孤女是在哭她父亲,
他遭到凶手的暗算,
从背后被枪打中;
她父亲鲜血殷红,
流淌在绿叶丛中.
但她保存着他的鲜血,
高贵无辜的鲜血;
她要遍洒比埃特拉那拉,
让它变成致命的毒剂.
比埃特拉那拉必将铭记,
直到罪恶的鲜血,
清洗掉无辜的血迹.
唱完这几句,高龙巴倒在椅子上,重把美扎罗蒙上脸,只听她呜呜噎噎抽泣起来.泪流满面的妇女们纷纷围拢到挽歌手的身旁;几个男子狠狠地瞪了几眼镇长及其两个儿子;几个老人交头接耳,埋怨他们千万不该这个时候闯了进来.死者的儿子挤过人堆,准备请镇长赶快退场,但镇长不请自退.他刚到门口,两个儿子早已跑到街上了.省长对小皮埃特丽劝慰了几句,也匆忙尾随他们走了.奥索呢,他走近妹妹,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出灵堂.
"送送他们,"小皮埃特丽对他的几个朋友说,"千万小心,要保证他们万无一失!"
两三个小伙子急忙在左边衣袖里藏了匕首,一直把奥索兄妹护送到他们家门口.
$$$$十三
高龙巴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双手紧紧抓住哥哥的一只手.奥索心里虽然对她最后的唱词不满意,但刚才过于惊慌,来不及指责她一.二句.他默默等待她心平气和下来,却听到有人敲门,萨弗丽娅惊恐万状,进来报告说:省长先生!一听省长来了,高龙巴立刻打起精神,仿佛因自己的软弱而感到羞愧,她马上站了起来,扶着一把椅子,只见椅子在她手下颤抖着.
省长开始稍事寒暄,为自己深夜造访表示歉意,对高龙巴表示怜悯,然后谈起感情冲动的祸害,对哭灵的风俗妄加指责,说啼唱歌女的才能只能对陋俗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使在场的人更加难受;对最后一段临时发挥的唱词倾向轻描淡写地指责一番.然后,他改换说话的口气:
"戴拉.雷比阿先生,"他说,"我受您的英国朋友委托向您问候致意.内维尔小姐对令妹小姐表示了万千友情.我还有她的一封信让我转交给您."
"内维尔小姐的一封信?"奥索叫了起来.
"可惜我没有带在身上,但过五分钟您就可以拿到.她父亲曾害了一场病.我们一度担心他染上了可怕的热病,幸亏眼下没事了,您自己心中有数,因为,您很快就会看见他的,我猜想."
"内维尔小姐大概急坏了吧?"
"幸好,她知道危险时已经远离了危险.戴拉.雷比阿先生,内维尔小姐同我谈到您和令妹话可多了."
奥索欠身感谢.
"她对你们两位情深意重.她外面温文尔雅,表面轻薄随便,可她的完美理性却深藏不露."
"她的确是一个迷人的姑娘,"奥索说.
"可以说,是在她的请求下,我方才到这里来的,先生.有一件不幸的往事,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我实在不愿意对您重提旧事.既然巴里奇尼还是比埃特拉那拉的镇长,而我,还是本省的省长,我自不必对您说明疑案的情况,尽管我很重视某些怀疑,但据我了解,有几个人很不谨慎,已经把怀疑告诉了您,而且我也知道,您对无端猜疑表示愤慨,断然予以排斥,凭您的地位和性格,也理应不负众望才是."
"高龙巴,"奥索说,坐不安席,"你累了.该去睡觉吧."
高龙巴摇头说不.她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怒火灼人的目光注视着省长.
"巴里奇尼先生强烈希望停止这种敌意......"省长接着说,"就是说,结束你们彼此所处的似是而非的状态......我自然会很高兴,若能看到您同他建立起人际间本应有的互相尊重的关系......"
"先生,"奥索打断说,声音很激动,"我从来没有指控巴里奇尼律师杀害我父亲,但他干了一件事,导致我跟他不能有任何来往.他以一个土匪的名义,伪造了一封恐吓信,至少他暗中嫁祸于我父亲.这封信,归根结底,先生,很可能是我父亲遇害的直接原因."
省长沉思了片刻.
"倘若令尊当年因性格暴躁,盛怒之下状告巴里奇尼先生之际,相信了这类猜疑,倒还可以谅解;然而,对您而言,类似盲目的举动则不可同日而语.想想看,巴里奇尼伪造这封信件并无半点好处嘛......我且不论他的性格......您根本不了解他,您对他已有了成见......可您不能胡乱猜疑一个熟悉法律的人......"
"不过,先生,"奥索说着,站了起来,"请您想一想,说那封信不是巴里奇尼所作,就意味着是我父亲所为.父亲的名誉即是我的名誉,先生."
"对戴拉.雷比阿上校的荣誉,先生,"省长继续说,"没有人比我更深信不疑的......不过......伪造信件的人现在已经水落石出了......"
"谁?"高龙巴失声叫起来,向省长走去.
"一个可怜虫,犯过好几起罪行......这些罪行,你们科西嘉人是不会饶恕的,一个强盗,一个叫托马索.比昂希的人,已经关押在巴斯蒂亚监狱里,他供认他是那封致命信件的作者."
"我不认识此人,"奥索说,"他的目的何在?"
"他是本地人,"高龙巴说,"我们家一个老磨坊主的兄弟.那是个坏蛋,一个骗子,他的话信不得."
"您看看吧,"省长继续说,"他与案子的厉害关系.令妹刚才说到的磨坊主,我记得叫泰奥多尔,一心要租用上校的一间磨坊,而为磨坊供水的水渠究竟归谁所有,巴里奇尼先生与令尊发生了争执.上校一贯慷慨大方,并不靠磨坊谋取点滴利润.然而,托马索却认为,一旦巴里奇尼先生取得水流的所有权,他就得向他支付一笔可观的租金,因为谁不知道巴里奇尼先生相当看重钱财.总之,为了帮兄弟一把,托马索伪造了那封土匪的信,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目了然.您知道,在科西嘉,家族关系至高无上,以致有时引发犯罪活动......不妨见识一下这封信,是总检察长写给我的,它可以证实我刚才对您所说的话."
奥索从头到底看了一遍,信中罗列了托马索的详细供词,高龙巴也从哥哥的肩头上同时看了信.
她一看完信,便嚷嚷起来:
"一个月前,奥朗迪奇奥去过巴斯蒂亚,当时大家已经知道我哥哥即将回来.他肯定事先看了托马索,并且收买了他,让他撒了这个弥天大谎."
"小姐,"省长不耐烦地说,"您总以恶意的猜测解释一切;难道这是弄清真相的办法?您,先生,您头脑冷静;告诉我,现在您到底怎么想?您是否与小姐一般见识,以为有人明知自己仅犯轻罪,会心甘情愿去帮一个陌生人的忙,而代人承受伪造文书之罪?"
奥索把检察长的信重读了一遍,仔细掂量每一个词句的份量,因为,自从他看见巴里奇尼律师以来,他觉得自己没有前几天那样容易被说服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省长的解释是令人满意的.
但高龙巴高声嚷嚷道:"托马索.比昂希是一个骗子.他肯定不会被判刑,否则他必然越狱,我有把握."
省长耸了耸肩.
"我已经把我掌握的情况向您作了通报,先生.我告辞了,我让您好好思考一下.我期待着您的理智会使您心明眼亮,我希望,您的理智比令妹的......猜疑更强有力."
奥索说了几句,请省长原谅高龙巴,一再表示,他现在相信,托马索是唯一罪人.
省长起身要走.
"若不是时间太晚,"他说,"我就让您跟我一起去取内维尔小姐的信......趁此机会,您不妨把您刚才对我说的话,对巴里奇尼先生说说,一切就都解决了."
"奥索.戴拉.雷比阿决不进巴里奇尼的家门,"高龙巴感情冲动地喊了起来.
"看样子,家里是小姐说了算,"省长开玩笑说.
"先生,"高龙巴语气坚定,"人家在骗您.您不了解律师.他是最狡猾,最奸诈的家伙.我求求您,别让奥索去干使他蒙受耻辱的事情."
"高龙巴!"奥索嚷了起来,"感情使你失去理智."
"奥索!奥索!看在我给你的那个小盒子的情分,我求求您,听我的话.您与巴里奇尼一家之间有血债呀;您不能去他们家."
"我的妹妹!"
"不,我的哥哥,您千万去不得,否则,我就离开这个家,您再也休想见到我......奥索,可怜可怜我吧!"
说着,她跪了下来.
"戴拉.雷比阿小姐如此不讲道理,我看了很遗憾."省长说,"您一定会说服她,我相信这一点."
他刚把门打开,却又停下脚步,好像等奥索跟他走.
"现在,我不能离开她,"奥索说,"......明天,倘若......"
"我一大早就走了,"省长说.
"无论如何,哥哥,"高龙巴合掌高叫道,"必须等到明天早上.让我再查一下父亲的字据......您不能拒绝我的要求."
"那好吧!您今晚就看看,但下不为例,以后再不许怀着这种荒唐的仇恨与我胡搅蛮缠了......实在对不起,省长先生......我自己也感到极不自在......最好明天再说吧."
"夜深出高见,"省长告辞说,"但愿明天您不再优柔寡断."
"萨弗丽娅,"高龙巴叫道,"掌灯,送送省长先生.他会把哥哥的一封信交你带回."
她又叮嘱了几句,只有萨弗丽娅听得清楚.
"高龙巴,"省长一走,奥索就说,"你弄得我好苦,你怎么老是明知故犯?"
"您已经答应明天再说,"她回答,"我的时间太少了,但我仍存有希望."
而后,她拿来一串钥匙,跑到最高层的一个房间里.只听她在那儿匆忙地打开一个个抽屉,又在写字台文件格里乱翻,那是戴拉.雷比阿上校生前收藏重要文书的地方.
$$$$十四
萨弗丽娅迟迟不归,正当奥索忍无可忍之际,她终于拿着一封信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小姑娘希莉娜,她还在揉着眼睛,因为她刚入睡不久就被唤醒了.
"孩子,"奥索说,"这个时候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小姐让我来的,"希莉娜回答.
"她要她搞什么鬼名堂?"奥索心想,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莉迪亚小姐的信,他正读信的工夫,希莉娜来到奥索妹妹身边.
内维尔小姐信中说:
家父生点小病,先生,而且他一贯懒于提笔,我只好充当秘书了.那天,您知道的,他没有跟我们观赏风光,却在海边弄湿了双脚,在你们这个迷人的岛上,稍不小心就会染上热病.我这里仿佛看到你扳起面孔的模样;您可能正在寻找您的匕首了吧,但我希望您不再有匕首在身.再说,家父得了些许热病,但我却受到许多惊恐;那位省长,我始终觉得他很可爱,他给我们请了一位同样极可爱的医生,仅用两天时间就把我们拉出了苦海;没有再度发烧,家父就又想出去打猎了,但我仍然不解除禁令.......您是怎样在崇山峻岭中找到您的古堡的?您家北塔是否还在老地方?幽灵多得很吧?我问您这一大堆问题,是因为家父记得,您答应让他去打麋鹿.野猪.岩羊......那怪兽是叫这个名字吗?去巴斯蒂亚上船途中,我们打算到府上作客,啊,戴拉.雷比阿古堡,您说它已经破旧不堪,但愿它不会在我们头上土崩瓦解.尽管省长极其可爱,同他在一起不乏海阔天空的话题(顺便说说,我可以自鸣得意,已弄得他神魂颠倒了.)我们曾谈起您这个贵族大老爷.巴斯蒂亚司法人士给他寄去了若干材料,是监牢里关押的一个混帐的坦白交代,这些材料足以打消您残留的怀疑;您的仇恨心理每每令我不安,从此该可以药到病除了.您想象不到,我因此有多高兴.当您同美丽的挽歌女郎动身的时候,只见您手握火枪,眼色阴郁,我觉得您比平常更像科西嘉人......甚至太像科西嘉人了.得了!我信写得这么长,因为我感到无聊.省长就要出发了,奈何!我们上路去你们山区时,我们会派人捎信给您,到时我会不揣冒昧写信给高龙巴小姐,请她做一道正宗的"布吕奇奥".后会有期,向她致以万千宠爱.我常用她的那把匕首,我带来一本小说,我用她的匕首载出活页;但厉害的宝刀因大材小用而愤愤不平,竟把我的书撕割得不成样子.再见,先生;家父向您致以真挚的情意.听省长的话,他是个好参谋,而且,他绕道而行,我想,多半是为了您;他要到科特去奠基;想必是一个隆重的仪式,我很遗憾不能参加.一位风度翩翩的先生,身穿绣花礼服,脚套丝袜,披挂白色绶带,手里拿着一把镘刀!......再加上一篇演说;典礼在"国王万岁!"的山呼海祝中结束.......您害得我写了满满四页纸,该得意忘形了吧,但我确实感到无聊,先生,我再说一遍,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才下笔千言,滔滔不绝.对了,我感到意外,您至今尚未报告荣归比埃特拉那拉.卡斯特尔的消息呢.
莉迪亚
附:我请求您听省长的话,照他说的去做.我们一起商定过,您该这么做,做了我会很高兴.
奥索把这封信来回念了三.四遍,每读一遍,都有无数感慨;随后,他写了一封长篇回信,要萨弗丽娅交给村上一个人,他连夜要赶到阿雅克修.他早已不想同妹妹争论憎恨巴里奇尼一家到底有无真凭实据;莉迪亚小姐的信让他大开眼界,眼前一派玫瑰色;他再也没有猜疑,再也没有仇恨.他等妹妹下楼,许久不见动静,便独自去睡觉去了,心情好久没这么轻松过.希莉娜得了密令走了,高龙巴则花了大半夜工夫查阅故纸堆.天快亮时,有人扔小石子打窗户;听到联络信号,她即下到园子里,打开一道暗门,把两个面目可憎的汉子带进屋里;她首先关心的,是带他们到厨房,给他们吃东西.两个汉子究竟何许人物,不消多久便可知道.
$$$$十五
早晨,六时左右,省长的一个仆人敲响奥索家的大门.高龙巴出来接待他,他告诉她说,省长即将动身,正等着她哥哥去呢.高龙巴毫不犹疑回答说,她哥哥刚才从楼梯上跌了一交,扭伤了脚;现在寸步难行,他请省长先生见谅,若蒙错爱肯光临寒舍,则不胜感激.仆人捎口信刚走,奥索下了楼,问妹妹省长是否派人来找过他.
"他请您在此恭候,"她不容置疑地回答.
半小时过去了,也没发现巴里奇尼家那边有丝毫动静;奥索问高龙巴是否有什么发现;她回答说她将面陈省长.她装得镇静自若,但她的面色和眼睛却表明她心急如焚.
终于,人们看见巴里奇尼家的大门打开了;只见省长一身行者装束,第一个出了门,身后跟着镇长和他的两个儿子.比埃特拉那拉的居民们,从太阳出山开始就倚门倚闾,争相目睹全省第一长官起驾盛况,突然发现省长在巴里奇尼父子三人陪同下,笔直地穿过广场,居然进入戴拉.雷比阿家里,看客个个目瞪口呆.
"他们媾和了!"村上的政治家们惊呼起来.
"我早就告诉你们,"一位老者补充道,"奥斯.安东在大陆生活太久了,干事已不像血性男儿了."
"不过,"一个雷比阿党人回答说,"您瞧,毕竟是巴里奇尼家找上门去的.他们求饶了."
"这是省长花言巧语把他们大家撮合在一起的,"老者反驳说,"今天,人们都失去了勇气,年轻人对父亲的血统毫不在乎,好像他们都是杂种似的."
省长不胜惊讶,看见奥索站立行走毫无困难.高龙巴对自己撒了谎三言两语赔礼道歉.
"倘若您住在别处,省长先生,"她说,"家兄昨晚就去拜见您了."
奥索连声道歉,申辩说,他与这桩可笑的诡计毫不相干,他为此深感内疚.省长与老巴里奇尼似乎信以为真,何况,只要看他一脸窘态和他对妹妹的责备,便深信不疑了;但镇长的两个儿子好像并不满意.
"人家在耍我们,"奥朗迪奇奥说,嗓门很大,故意让人听见.
"要是我妹妹跟我耍她的花招,"万桑泰洛说,"我马上就训得她后悔莫及."
这些话以及说话的口气,令奥索大为不快,满腔诚意顿失几分.他同小巴里奇尼兄弟互相看了几眼,双方的目光都没有表示丝毫的客气.
不过,大家都坐了下来,只有高龙巴例外,她紧靠厨房门边站着,省长开始讲话,对当地的偏见泛泛而论之后,提醒说,根深蒂固的敌意大都是误会造成的.然后,他对镇长说,戴拉.雷比阿先生从来不相信,巴里奇尼一家直接或间接参与了致使他丧失父亲的悲惨事件;诚然,他对两家争讼中的一个特殊问题存有若干疑问,鉴于奥索先生常年在外,所得情况事出有因,发生某些怀疑情有可原;现在,由于得到最新招供而使真相大白,他前嫌尽释,愿与巴里奇尼先生及其全家建立友好睦邻关系.
奥索勉强欠了欠身;巴里奇尼结结巴巴说了几句,谁也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两个儿子抬眼看着屋梁.省长继续他的高谈阔论,正要对奥索开导一番,发表与刚才对巴里奇尼一席话相对等的演说,没想到高龙巴从头巾下面掏出几张纸,郑重其事地往谈判双方中间走来.
"果真能看到我们两家停止战争,我自然感到欢欣鼓舞;"她说,"但为了真诚的和解,就要把话说清楚,不要留下任何糊涂帐.......省长先生,托马索.比昂希的交代理所当然引起我的怀疑,因为它出自一个臭名远扬的家伙之口.......我说过,两位令郎可能在巴斯蒂亚监狱见过此人......"
"这是胡说,"奥朗迪奇奥打断说,"我没有见过他."
高龙巴轻蔑地瞪了他一眼,从容不迫地接着说:
"您曾经解释说,托马索之所以冒充一个凶恶土匪的名义恐吓巴里奇尼先生,其目的只能是要替兄弟泰奥多尔保住我父亲低价出租给他的那间磨坊."
"这是不言自明的,"省长说.
"从比昂希之流一个卑鄙小人角度看,一切昭然若揭,"奥索说,被他妹妹克制稳重的态度蒙在鼓里.
"冒名信是七月十一日写的,"高龙巴接着说,眼睛闪烁着格外强烈的光芒."当时,托马索正在他哥哥那儿,即在磨坊里."
"是的,"镇长说,有点不安.
"那么,托马索.比昂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高龙巴高声说,听口吻好像胜券在握."他哥哥的租约已经到期;我父亲已于七月一日向他发出解除租约的通知.这是我父亲的登记本,解除租约通知书的原本,阿雅克修一位经纪人向我们推荐一位新磨坊主的信件."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手里拿着的文件一一交给省长过目.
顿时一片惊惶失措.省长脸色明显发白;奥索皱起眉头,上前看清省长眼下的字据,省长正聚精会神地审阅.
"人家耍我们!"奥朗迪奇奥再次嚷嚷道,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我们走,父亲,我们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巴里奇尼先生惊魂瞬息间就恢复了冷静.他要求仔细查看文件;省长把文件给了他,一言不发.于是,他把绿色眼镜推上前额,故作镇定,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文件,与此同时,高龙巴犹如一只母老虎,眈眈注视着一只黄鹿走近小虎的洞口.
"然而,"巴里奇尼先生一边说,一边把眼镜重新戴好,把文件还给了省长,"托马索知道上校是火热心肠的大好人......他想......他也许想......上校先生可能会改变解除他的租约的决定......事实上,他仍然拥有磨坊的使用权,因此......"
"这是我为他保留的,"高龙巴轻蔑地说,"我父亲死了,以我的处境,我理应照顾我家的老用户."
"不过,"省长说,"那个托马索自己承认是他写的信......这是明摆着的......"
"依我看,"奥索打断说,"在整个案件中,的确有不可告人的卑鄙无耻的大勾当,这才是明摆着的."
"对于诸位先生的一种说法,我还要予以驳斥,"高龙巴说.
她打开厨房的门,立刻进入饭厅的是布朗多拉奇奥,神学士和名叫布吕斯科的狗.两位土匪没有带武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虽然腰带上挂着子弹袋,却看不见手枪,那可是平时非带不可的配件.进入大厅时,他们毕恭毕敬地脱帽致意.
他们从天而降产生的效果可想而知.镇长差点儿往后摔倒;两个儿子奋勇扑向他身前保驾,手已伸进口袋掏手枪.省长则向门口运动,而奥索却揪着布朗多拉奇奥的衣领,对他吼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混帐东西?"
"这是一个圈套!"镇长叫了起来,设法把门打开;但萨弗丽娅按照土匪的吩咐已经从外面牢牢上了锁,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诸位见礼了!"布朗多拉奇奥说,"别怕我,我虽然脸黑,但我不是魔鬼.我们丝毫没有恶意.省长先生,我很愿意为您效劳.......中尉,轻一点,您掐死我了.......我们是来这里作证的.行,说吧,你,神甫,你有不烂之舌."
"省长先生,"学士说,"我无缘与您幸会.我叫吉奥康托.卡斯特里科尼,绰号本堂神甫更有名气......啊!您想起我了?小姐与我同样素昧平生,但她请我提供若干有关一个名叫托马索.比昂希的情况,因为三个星期前,我同他一起在巴斯蒂亚监狱坐过牢.下面就是我要告诉您的情况......"
"不用多此一举,"省长说,"像您这样的人,我不屑一听......戴拉.雷比阿先生,我仍然愿意相信,您与这罪恶的阴谋毫无关系.但您是一家之主吧?叫人把门打开,令妹与土匪保持如此古怪的关系,她也许以后要有个交代."
"省长先生,"高龙巴高声说道,"敬请听听这个人要说的话.您在这儿是为了主持公道,而您的责任就是查明真相.说吧,吉奥康扎.卡斯特里科尼."
"别听他!"巴里奇尼父子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大家同时说话,"土匪微笑着说,"可不是互相了解的办法.那么在监狱里,刚才提到的那个托马索,他是我的铁窗同伴,但不是朋友.他经常得到奥朗迪奇奥先生的探视."
"胡说,"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嚷嚷道.
"负负得正,两个否定等于肯定,"卡斯特里科尼冷眼观言察色."托马索有钱;他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我向来喜欢美味佳肴(这是我的小毛病),因此,我虽然讨厌同这个怪物交往,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跟他啜了好几顿晚餐.出于感激之情,我劝他跟我一起越狱......一个小姑娘......我曾对她有过好处吧,她给我弄来各种越狱工具......我不想连累任何人.托马索拒绝了,他对我说,他对自己的案子有把握,说巴里奇尼律师已为他疏通了各位法官,说他出狱时肯定清白无辜,而且腰包鼓鼓的.至于我,我以为还是出去透透空气为好.我的话完了."
"这个人所说通篇是一堆谎言,"奥朗迪奇奥断然重复了自己的话."如果我们在旷野里,我们每个人都拿着枪,料他不敢这样说话了."
"这可是无理取闹了!"布朗多拉奇奥叫道,"您可别跟神甫闹翻脸哟,奥朗迪奇奥."
"您到底让不让我出去,戴拉.雷比阿先生?"省长不耐烦地跺着脚说.
"萨弗丽娅!萨弗丽娅!"奥索高声叫喊,"开门,见鬼!"
"稍等片刻,"布朗多拉奇奥说,"我们得先走,我们,我们这边.省长先生,按照惯例,在共同的朋友家见面,分别时双方应有半小时的休战."
省长蔑视地看了他一眼.
"诸位,在下失陪了,"布朗多拉奇奥说着,平伸手臂对他的狗说,"来,布吕斯科,为省长先生跳一跳."
狗跳了一下,土匪赶紧到厨房里拿了武器,从园子里逃之夭夭了,只听得一阵尖声唿哨,客厅的门像变魔法似的自动打开了.
"巴里奇尼先生,"奥索强压住满腔怒火说,"我认定您就是伪造书信者.从今天起,我就向国王检察长控告您伪造文书和私通比昂希.也许以后我还掌握更可恶的罪状再告您."
"我呢,戴拉.雷比阿先生,"镇长说,"我告您暗弄圈套,私通土匪.在此期间,省长先生将把您交宪兵监管."
"省长必尽其职责,"省长声色俱厉地说,"他要注意比埃特拉那拉的秩序不被扰乱;他要关心法制得以实施.我是对你们大家说话,先生们!"
镇长和万桑泰洛已经退出客厅,奥朗迪奇奥尾随着后退,奥索低声对他说:
"您爹是一个老头,我一个巴掌就可以把他打垮.我要算帐的是你们,您和您的兄弟."
作为回敬,奥朗迪奇奥拔出了匕首并疯子般扑向奥索;但他还来不及行刺,高龙巴早就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扭,奥索趁机朝他脸上就是一拳,打得他颠倒后退了几步,猛烈地撞击在门框上.匕首从奥朗迪奇奥手里脱落,但万桑泰洛却举着匕首杀回屋里,高龙巴立刻跳过去端火枪,以示力量对比并不平衡.与此同时,省长也冲进斗士中间拦架.
"回头再算帐,奥斯.安东!"奥朗迪奇奥喊道.只见他猛然把客厅门拉上,又在外面把门锁紧以争取时间撤退.
奥索和省长在客厅各守一边,相对无言达一刻钟之久.高龙巴脸上得意扬扬,轮番打量着省长和兄长,身后依靠着那支决定胜利的长枪.
"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省长终于大叫一声,猛然站了起来."戴拉.雷比阿先生,您错了.我要求您郑重承诺绝不使用暴力,并等候司法机关对这该死的事件做出判决."
"好的,省长先生,我是不该打那个混蛋;但我到底打了,他向我提出了挑战,我不能不满足他的要求."
"啊!不,他不愿意跟您决斗!......万一他把您暗杀了......您就自作自受吧."
"我们会进行自卫,"高龙巴说.
"奥朗迪奇奥,"奥索说,"我觉得他是一个勇敢的小伙子,我倒更看好他,省长先生.他刚才掣刀动作先发制人,不过换了我也会这么干,幸亏我妹妹出手没有娇滴滴的小姐气."
"你们不能决斗!"省长嚷道,"我不准你们决斗!"
"请允许我对您说,先生,事关荣誉,我只听良心作主,不认得其他权威."
"我说你们不能决斗."
"您可以派人把我抓起来,先生......就是说我束手就擒的话.不过,即使如此,您也不过把现在无法避免的事情推迟而已.您是个有荣誉的人,省长先生,您很清楚,事到如今已别无选择了."
"如果您派人逮捕家兄,"高龙巴说,"半个村子将支持他,我们就将看到一场恶战."
"我有言在先,先生,"奥索说,"我请您千万别以为我是虚张声势;我丑话说在头里,倘若巴里奇尼先生滥用镇长职权叫人抓我,我会进行自卫的."
"从今天开始,"省长说,"巴里奇尼先生停职审查......他将证明自己无罪,但愿如此......唉,先生,您真让我放心不下.我要求您做到的事情并不多:安分守己待在家里,直到我从科特回来;我只离开三天;带着国王的检察长一块回来,到时把这宗可悲的悬案查个水落石出.能否答应我在此之前您不采取任何敌对行动?"
"我不能答应,先生,只要,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奥朗迪奇奥对我提出挑战."
"怎么,戴拉.雷比阿先生,您,法国军人,难道您要跟一个您怀疑犯有伪造文书罪的人决斗?"
"我已经揍了他,先生."
"但是,倘若您打了您的奴仆,倘若他要跟您评理,难道您也跟他决斗?行啦,奥索先生!好了!我对您再降低要求:别找奥朗迪奇奥......倘若他先向您提出挑战,我就同意您跟他决斗."
"他会主动挑战的,我对此深信不疑;但我答应您不再扇他耳光激他跟我决斗."
"什么地方!"省长又抱怨起来,大步踱来踱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法兰西?"
"省长先生,"高龙巴温情脉脉地说,"时候不早了,请您赏光就在这里吃个早点吧?"
省长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这似乎有点厚此薄彼吧......还有那该死的奠基石......我该走了......戴拉.雷比阿小姐......您今天可能留下无穷后患呀!"
"至少,省长先生,对我妹妹,您得说句公道话,承认她的自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我敢肯定,您本人也认为她的自信是完全成立的."
"再见了,先生,"省长说着对他挥了挥手,"我先给您打个招呼,我即命令宪兵队长严密监视你们的一切行动."
省长走了.
"奥索,"高龙巴说,"您是在这里,不是在大陆.奥朗迪奇奥无论如何不会理会您的决斗,况且,这个混蛋不得好死,反正成不了壮士."
"高龙巴,我的妹妹,你是个女强人.我真得好好感谢你,救我于快刀之下.把你的小手给我,让我亲亲;可是,你看,让我干吧.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给我上早点,省长马上就要上路,把小希莉娜叫来,看样子她替人办事很利索.我需要她送一封信."
高龙巴忙着准备早饭的时候,奥索上到自己的卧室,写了下面这张短信:
您该气急败坏想与我交锋吧,我也一样迫不及待.明天早上,我们不妨定于六时在阿卡维瓦山谷会面.我打手枪游刃有余,因此我不提议用这种武器.听说您精通长枪,那就每人一支双响长枪.我拟请一位本村人同往.倘若令弟愿意作陪,您就再请一位证人并通知我.只有这种情况,我才要两个证人.
奥索-安东尼奥.戴拉.雷比阿
省长在副镇长家待了一个小时,又进巴里奇尼家逗留了几分钟,便出发奔科特去了,只跟着一个宪兵护送.一刻钟后,希莉娜把刚才那封信,直接交到奥朗迪奇奥手里.
回信姗姗来迟,直到晚上才送来,由老巴里奇尼署名,并通知奥索,他正把威胁他儿子的恐吓信呈送国王检察长.
"我心安理得,"他最后加了一笔,"我静候司法当局对您的毁谤做出判决."
不过,应高龙巴的召唤,五.六个牧羊人已先后赶来,准备进驻戴拉.雷比阿塔楼.他们不顾奥索的反对,在朝广场的窗门上开了"堞眼."整个晚上他应接不暇,镇上不少人家纷纷前来帮忙.有一封信居然来自神学家土匪,他以他本人和布朗多拉奇奥的名义许诺,如果镇长叫宪兵卷入,他们就进行干预.信后还加了一段附言:
"我斗胆问您,布吕斯科狗受到我的朋友的精彩训练,省长对此有何感想?除了希莉娜,我没见识过更温驯.更具备聪颖天赋的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