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每当我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天；每当我抬头看天的时候，都会想起恬静的岁月。#

　　“听芹菜说，你最近已经和民航公司签约了？之前你不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你要出国吗？”古小大口吞着嘴里的饭，问道。

　　Rophin已经吃完了饭，拿起咖啡杯，边喝咖啡边看手机：“哈，已经签了。说来话长，不过也简单，之前一心想着要去加拿大来着，费劲了心思准备雅思，一开始学的还可认真了，但学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和大家一起吐槽，觉得压力太大，等到大四上半年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家民航公司的招聘启示，就受到诱惑直接放弃出国啦！”

　　“看你那怂样！当初怎么跟我们说的，说要不是出国就不念书了，去加拿大以后一定不回来了，国外的生活那么好，能喝上新鲜的牛奶，住上廉价的别墅，吃到牧场的牛肉……现在这些都跟你还有没有半毛钱关系？”古小继续舔着自己的肚子，Rophin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看着窗外。

　　房顶上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淡淡的光，轻轻扫着和弦的木吉他声充溢着整个餐厅，如一股无形的烟雾蔓延着。餐厅中间的墙壁上镶着一面巨大的铜色镜子，古小偷偷的看了看镜子，觉得镜子中看到的人并不是他印象中的自己，他看不到曾经的欢脱，看不到曾经油腻腻的长发，看不到戴的掉了漆的眼镜，没有了那些总是让自己犯错的表现欲，没有了和兄弟们打打闹闹的幼稚，没有了那些曾经以为离不开的鬼脸和脏话。现在镜子中的人，一本正经的坐在座位上，穿着用电熨斗熨过的t恤衫，戴着地摊上淘来的金丝框眼镜，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充满了迷茫，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

　　这时，Rophin 回过头说：“没关系又怎么样，不出去就不出去呗，无所谓的，国外也不一定有那么好，每天有数不清的暴力事件，气候也不一定适应得了，西餐吃上不到一个星期就该想念家里的饭了。你说是吧？”

　　“现在想起人家的不好啦？”

　　“话说回来，不还是舍不得你们吗？”

　　“又扯……”

　　“这回绝对实话！在外面漂泊时间长了，觉得离家近一点还是好，我这次签的公司是一家北京的公司，已经答应帮我在北京落户了。”

　　“真的吗？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能让你这心比天高的人动心！”

　　“是啊，这不因为芹菜也在北京吗，所以我也想去北京，你以后也过来嘛。”

　　“我啊，再说吧，现在先把这份工作做好了呗。”

　　“你丫的，不就是个娱乐小报的记者吗？又闲又无聊，辞职就完了。”

　　“你以为我想做娱乐小报记者啊，还不是因为工资还可以，况且我们也是通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才能获得一手线报的好吗？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去辞职北京，给你当保姆啊？”

　　“哎，说真的…你每天这么无止境的偷窥人家的隐私，觉得很爽吗？”

　　古小扔下筷子，不屑的瞪了瞪眼：“滚，我又不是那种没底线的记者，我还是有良知的好吗？”

　　“好吧，服你服你，但愿能早点安定下来啊。”

　　古小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一字一顿的说道：“谢您吉言！”

　　古小付过款，两人拿起外套往外走。

　　“好饱，下午想去哪里看看。”古小看了看被扫荡一空的餐盘，问Rophin。

　　“无所谓啦，我都可以……其实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喽。”古小惊讶他的回答竟然如此“虚伪”，嫌弃的挑了挑眉毛，说道：

　　“少酸，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来陪芹菜的，今天她抛弃了你，你才想起我了。你想去哪儿，就直说！”

　　真的，我是为你而来！上帝作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哎不对……你什么时候是基督徒了？”

　　“我信佛。”

　　“怪不得！说话能不能多一点诚意，少一点设计。你骗我还少啊，从小到大，你不就是以送给我不计其数的恶作剧为精神食粮嘛！”

　　“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呀，和以前不一样了呀……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我们就随便走走吧。”经过了几天的行程讨论，在Rophin半个月上海之旅的最后一天，他们还是选择了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

　　古小抬头看了看路标——衡山路。

　　刺眼的霓虹灯不停闪烁，像是伸出手招徕顾客，灯光照不到的暗里总有影子在攒动，那暗里还像是藏着许多礁石，一不小心就会翻了船的。上海的几点几线的光，全是叫那暗托住的，一托便是几十年。这东方巴黎的璀璨，是以那暗作底铺陈开，一铺便是几十年。古小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七年了，当初只是因为填志愿时我妈希望他到大地方去，于是他就填了这里，来了以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爱上这座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感觉紧张，车水马龙的景象让他感觉渺小。七年过去，他对这座城市渐渐熟悉，休息这座城市的味道，熟悉的这座城市的话语，熟悉这座城市的灯光，熟悉这座城市的人……但是他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完全熟悉，因为上海每天都有新的事物出现在他眼前，但每天都会有新的发现，因为毕竟，他是个新闻人。

　　但是今天，什么都好像旧了，一点一点露出了真迹。屋披上的瓦是细工细排的；窗台上花盆里的月季花也是细心细养的。然后晒台也出来了，有隔夜的衣衫，滞着不动的，像画上的衣衫；晒台矮墙上的水泥脱落了，露出锈红色的砖，也像是画上的，一笔一画都清晰的。再接着，山墙上的裂纹也现出了，还有点点绿苔，有触手的凉意似的。新式里弄的铁栏杆的阳台上也有了阳光，在落地的长窗上折出了反光。夜色降临，什么都加重了颜色，绿苔原来是黑的，窗框的木头也是发黑的，阳台的黑铁栏杆却是生了黄锈，山墙的裂缝里倒长出绿色的草，飞在天空里的白鸽成了灰鸽。古小用余光瞟了瞟身边的，他走路的姿势还是一步一摇晃，但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担心他随时跌倒，因为他现在鞋子很大，步子很稳。

　　Rophin是古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们的爸爸就是老同学，到了这一辈，又是同学，他们念了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甚至高考一同落榜，念了同一所补习学校。真正结下革命友谊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所谓“患难见真情”：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古小在下面用随身听听歌，还特地带来了当时大热林俊杰的新专辑，怕老师发现，就让同桌Rophin把风放哨。古小拍了拍Rophin，指指戴着耳机的耳朵，指指老师，再指指嘴巴，然后做出向下的手势，意思是他在听歌，老师走下来就告诉他。Rophin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大声的朝老师喊：“老师，古小正听歌呢，叫你讲课声音小点！”两人都被叫了家长，两位父亲时隔多年再次“沾儿子们的光”，一起回到了充满回忆的校园，不同的是，曾经拥有回忆的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还要继续走吗？已经走了很大一截了，哎，小心车……” Rophin轻轻拉住古小。

　　“嗯，接着走吧，走到日落我们就回去。”

　　“我们是疯了吧，这么热的天儿出来散步，吹吹空调多好。看看街上，现在散步的只有热恋中的情侣。”

　　“你还真别说，咱两上辈子说不定是情侣。你知道吗？我爸总说可惜了，咱们两个都是男孩子，要不是结婚了多好，不仅知根知底，还省份子钱。”

　　“好啊，豁出去了，反正我不介意这门婚事。要我说啊，能跟哥们儿过一辈子，也不错。每天不用玩了命猜对方的心思，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不用等对方化好妆才能出门，从起床到洗漱到出发只要十分钟；不用买礼物来慰藉对方的心灵创伤，两瓶酒下肚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也不介意，不过啊，有人介意……唉，咱两是成不了了。”古小冲着Rophin手里的大袋子挑了挑眉。

　　突然，Rophin停了下来，指了指手边的建筑物说：“就这里吧，进去吹吹空调。”

　　这个纯黑色的建筑物显得与周围的店铺格格不入，黑色的门店后是白色的墙体，白墙中镶嵌着黑色的碎格窗，黑色的玻璃门上有一根根白色的木条，最顶端黑色的店牌上用白色的幼圆字体写着几个字——衡山和集Dr. Whi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