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方之日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绥儿渐渐长大了，出落得美貌惊人，见到她的人无不惊异于她的美貌。她的个子比起别家的女孩都高，身姿匀称，体态轻盈如出莲花之出绿水。五官相貌出奇的美。肌肤如冰似雪，面色粉嫩如海棠含春。最是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一双眸子，如湖如潭，看一眼，就让人的心无端地陷进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可又觉得如沐春风。更兼有一种让人描摹不尽的意态，让她显得那么地与众不同。

　　她的学识也在渐长着。读过的书也是越来越多。她是那么喜欢读书，不论什么书她都能读得进，书里的知识让她着迷，书里的天地是那么地广阔，书里的意境是那么的美，还有书里的见闻让她快速地成长着。邓绥爱她的父亲母亲，爱她的兄弟姐妹。爱这个家里的一切。她的父亲现在是护羌校尉了。她以父亲为骄傲，父亲一生好武，但是父亲并不是一个粗介武夫，而是有情有义，他所在的地方都是与边境的少数民族打交道。父亲平时多在任上，偶尔年节回到家中，也不会多居时日。就是这些短暂家人相聚，让孩子们更多的了解父亲所做的事以及对于国家安定的意义。

　　汉朝边境的少数民族，北边是鲜卑，西北有匈奴、乌桓，西南为羌族，由各个部落构成，这些少数民族生活都以游牧为主。目前大将军窦宪正应南匈奴之请，协助其率兵出击北匈奴。而羌族原来受匈奴的控制，两族经常结成同盟，一起进攻汉朝的西北部，侵扰边民。武帝之前，国力微弱，无力抗击，对匈奴多以和亲来换取安宁，对羌族则无暇顾忌。景帝时，研种羌因不堪匈奴的欺压，主动投附汉朝，并承诺为汉朝守陇西边塞，汉朝将其安置在了狄道、氐道和羌道等地。到武帝时国力强振，将匈奴击败，为了防范胡羌再度结盟，在河湟城区设置郡县，以隔绝羌胡交通，阻止匈羌结盟。并设置护羌校尉官职，来总揽羌族事务，代表朝廷领护羌族各部，举凡涉及羌族事务，均由护羌校尉统一指挥、全权处理。这一制度一直延续至后汉。但是前汉时多以怀柔笼络安抚为主，所以羌汉之间还算安宁。自后汉朝建立以来，为了分散和削弱羌族力量，便于控制和奴役羌族部众，朝廷对羌族实行强制迁徙政策，将羌人内迁。这些羌人远离故土，和汉人杂处，得不到当地郡县官吏必要的安置，反而掠夺其马畜财货，奴役其各部。郡县官吏和历任护羌校尉奉行羌胡相攻，以夷伐夷的政策，有意制造矛盾，挑起羌胡和羌族各部之间的仇杀，并且因种种理由对羌族部落民众进行屠杀，导致羌族民众忿恚不已，纷纷反叛。最早是先零部，后来的参狼、烧当、牢姐、吾良、封养、勒姐也多次叛乱。当时烧当种羌首领迷吾被护羌校尉张纡假意诱降，在会面的饮宴中施以毒酒，击杀其八百余人，引起羌族哗然激忿。迷吾之子迷唐与烧何、当阗、当煎各部落之间尽解前怨，互相交换人质，又联合了武威种部，集结起了2万余众进至塞下，来共同反抗朝廷。张纡无计可施，急报朝廷。公卿一致推举时任张掖太守的邓训任护羌校尉，临危受命，收拾混乱局面。

　　邓训在任郎中时，对人无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而且礼贤下士，很多士大夫都归附于他。后来历任乌桓校尉、张掖太守，对所任各族民众广施恩德，对兵士能同甘共苦，身先士卒，所以每当他迁官离任时，当地的百姓都情愿跟随着他到任地。鲜卑族因知他的威德，也都不敢南下来犯。当迷唐得知朝廷派邓训来做护羌校尉后，也有所忌惮。计划等湟水结冰时渡河攻打邓训，现在转而攻打居于塞内的小月氏胡。邓训在湟中城与属下商议局面时，属下皆认为羌胡做战，正好朝廷可以坐收渔利，都主张不参战。可是邓训的意见是此次战事，都是因为张纡失信于羌族才造成了这个局面，现在迷唐屯兵于外，凉州的官吏百姓，命悬丝发。战事一旦开始，钱粮运转，都很耗时费力，过去胡人不与我朝同心，皆是因为对他们的恩德太薄所致。现在他们处于危难之中，我们施以援手，胡人定会感念朝廷的恩德，以后或许能为我所用。于是下令打开城门，让小月氏胡老弱妇孺都进城里将其保护起来，并与小月氏胡人一起严兵守卫。迷唐带兵来至城下，见守卫森严，无利可图，又不敢强攻，于是只好退兵。这一举动感动了湟中的胡人，他们奔走相告，感激邓使君，原来的汉人拿他们当敌人一样防范，可是邓使君却把他们当成自家亲人，保护他们的妻女和家园。自此对邓使君感恩戴德。而邓训不仅对诸胡抚养教谕，还采取“赏赂诸羌”的做法，使其相互招诱。在邓训的感召下，迷唐的叔父号吾率其部落800户来降，削弱和孤立了迷唐的叛乱力量。后来，邓训率领湟中的秦、胡、羌兵共4000余人出塞，对迷唐叛军发起攻击，莺谷一战，把迷唐打得大败。

　　邓训在归家时为他的孩儿们延请到弘农杨氏的一门远亲来做西宾。这杨氏一族也是当朝望族，祖上杨敞曾是前汉的丞相，其玄孙杨震，名伯起，明经博览，人称关西孔子。这位杨老先生，也承传了杨氏一族的传统，在当地也颇有名望。邓训得闻其名，遂亲至其家，延请老先生。本来其还曾欲以自己年老体弱，不胜烦劳，来推脱此事。但见邓训言词恭敬恳切，且邓家也是世家大族，且其家风严谨，颇有所闻。情实难却，于是答应下来。及至入府，与几个公子小姐见过面后，才知确是名不虚传，这邓家真个是个诗礼簪缨之家，虽为豪族，其子侄却毫无骄矜之气，个个好学知礼，特别是那个叫绥儿的女公子，更是灵透至极。见此气象，凭着自己一生的世事历练，杨老先生断定邓家会兴盛下去。所以，他也以传道授业为乐事，情愿倾其毕生所学，教导这几个学生。

　　这一日，读到论语，邓悝提出了一个问题：“先生，这论语里常提到君子，请问先生，如何可称为君子？”这位杨老先生年近七旬，鹤发长髯，颇有些儒雅气象。见学生有问，手捻胡须，慢声道来：这君子，乃是孔夫子最嘉许之人格。君子首要仁、知、勇，《子罕》篇里说，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那何者为仁？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就是说要庄重，宽厚，诚信，勤敏，慈惠，庄重就不会遭到侮辱，宽厚就会得到大家的拥护，诚信就会得到别人的任用，勤敏就容易获得成功，慈惠就能很好的使唤人。仁者，爱人也，就是与人相处时，要多想到别人的想法去体会体谅；何者为知，知人者智，就是看得清表象，不会被迷惑，而勇呢？仁者必有勇，而勇者却不必有仁。”“那先生，何为勇呢？”悝儿继续问道，“这勇呢，也有好多种，子曰，知耻近乎勇，知道对错羞耻，也算是一种勇。”邓绥这时站了起来，说“先生，《易经》里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也是指勇吗？’”老先生禁不住问道“绥公子，居然读到《易经》了？”绥儿脸一红，“学生不才，只是粗略地看了，有许多未明之处要向先生请教呢，刚才提到君子之道，想起了这几句，在先生面前卖弄了”老先生款然道“自强不息，确是勇的一种，天道日月运行，星辰变化，四季交替永不止息而有没有差错，君子当效仿之，自觉地奋发向上。《易经》高深，乃群经之首，连孔夫子都说自己五十始学易，才有所得，今绥公子年尚幼，勤学至此，可叹，那为师问你，可有所得？”邓绥想了想，朗声道：“学生粗浅研学，实不敢讲有所得，只是学生觉得易经中有六十四卦，每一卦都有吉有凶，但只有谦卦，俱是吉的，谦谦君子有终吉，这谦字当是大智慧”老先生听她说完，不禁颔首，“绥公子说的是，谦卦，为地山谦，，上爻为坤，下爻为艮。地中有山，内高外卑，居高不傲。指的就是谦逊。天道是向下成就万物而自身光明，地道是位置低而地气上升。人道则是厌恶盈骄喜爱谦逊。地位高的人显得更为光彩，地位低的人显得品德高尚而难以超越，所以，只有君子才能做到终身谦逊呀，易经实是教人安身立命的大学问啊！”“学生不敏，听先生这样一讲，着实受教，谢谢先生了”“绥公子已然是以谦字立身了，学以致用，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邓骘这时打趣道：“先生，绥妹妹是女子，怎么也可称得‘后生’”“称得，称得，有老夫在此，你们个个都是后生”师生一同笑将起来。

　　恰在这时，管家邓全差了邓骘的侍从田登来告知先生“今日家里来了客人，夫人让早些下学吧”’，于是老先生忙散了学生，自己回书斋休息，不表。

　　邓骘等几个孩儿忙问田登，是何客人到？田登说：“是夫人的侄儿阴大人的夫人邓夫人，也就是二小姐的表姐，带着她家的小姐来府上了”几人听了又是哄笑，也是，阴家和邓家的关系还真的是不好论呢，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总之是大人让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他们的母亲是光武阴皇后的表姐，嫁与了他们的父亲。而今天来的阴纲阴大人的父亲就是阴皇后的亲哥哥，娶的又是父亲的堂妹，阴大人的夫人又是祖父的孙女，也就是绥儿的堂姐，对他们来说，这关系就象是一团麻，缠缠绕绕，理不清楚，但是两家世代交好，却是他们清楚的。

　　“是至和小姐吗？上次见她时只八岁，生得粉琢玉砌，转眼四年过去了，不知至和是不是出脱得更美了？”“瞧绥妹妹的口气，倒真的像个长辈了，至和说来比你还大一岁呢！”“虽然大我一岁，可是我却实在是她的姑姑呀，你们还不是一样，几位叔伯好”绥儿边说边对着兄弟们躬身下拜，几个兄弟也做势还礼“生受了”，边说笑着已到了正堂。

　　只见堂中有母亲和邓夫人，旁边还站着一个袅娜娇俏的女孩，穿着一身绿衣黄裳，满头的乌发梳成个垂云髻，看上去柔媚可人，一双娥眉更衬得满面含春，一张涂了淡淡的胭脂的脸上是一对漆黑的眼睛，如星光闪耀，未说话但确是眼含笑意，正在那里向母亲行礼。果然是个美人，所说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是如此。

　　几个孩子来到正堂，先拜见过母亲，又向邓夫人行礼，之后，是阴至和向他们行礼。他们也还礼作答。相互都拜见过了之后，几位公子就先退下了，剩下绥儿母女和邓夫人母女在堂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