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个夏天的黄昏,烈日稍稍收敛了些它无比的热情,缓缓西沉。晚霞大放异彩,映红了半边天空。云层形状异常奇怪,在晚霞余光的勾勒下,宛如一把出鞘的长剑。

  在京城,皇亲国戚云集,偌大的萧王府并不算大。萧王异姓王,因父子两代军功显赫被皇上所赐。

  十八岁,萧离第一次随父亲出征。二十岁,第一次独自与敌作战。二十二岁,完美用计诱降了敌军守城将领,收复一座城池,将父亲建立的西南防线向外扩张了一百余里,并大败前来欲夺回失地的十万敌军。

  皇上大喜之下,御赐了一块黄金匾额,并亲笔题词“萧王府“。

  太阳隐去,天渐渐黑了,刮起风来,树叶随风乱舞。顷刻间暴雨如注

  黑沉沉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闪电,很快划过天际,接着便是隆隆雷声。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声一声接一声。就在这时,萧离看见,一道道闪电慢慢汇集,集中形成一条粗亮的巨大闪电,这道奇怪的闪电出现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在空中慢慢扭动变形,最后形成一个特殊的形状,像一把闪亮的利剑悬在空中。

  那柄利剑忽然像一把真正的剑一般,一个转身,挽出一道炫目的剑花,剑尖朝北面直刺而下。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雷声过后,风渐小,雨渐止,

  萧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刚才那柄剑,竟然像极了自己的这把剑。

  “这把是雄剑,还有一把雌剑,合为日月神剑,……”师父传剑给他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开来。

  

  城北相府,当朝宰相何中天的府邸。

  在偌大相府西南侧有一处别致的院落,幽兰苑,

  院内遍植各个品种的兰花,一年四季均有兰花盛开,无论何时走近幽兰苑总有一缕淡淡的兰花香幽幽而来。

  这是相府大小姐何楚楚的闺房。

  只是三天前一个电闪雷鸣之夜,何楚楚忽遭雷击,尚未醒来,满院的兰花这会也显得有些寥落了。

  京城所有的名医,宫中的太医,均已请遍,可是楚楚的气息却是越来越弱了。……

  楚楚断了气息,因受雷击之人不宜厚葬,相爷准备了一口簿棺,殓了楚楚,简单的操办了一番,今日就将她送出府去安葬。

  “相爷,楚楚在哪,快带我去见?”一道白色瘦长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相爷定睛一看,是思鸣。

  “父亲飞鸽传书于我,我方赶回。”李思鸣脚步有些踉跄,日夜骑马奔波,他的胯下磨破,几乎不能行走。

  “速带思鸣前去。”相爷一边吩咐下人,一边自己也在前面给李思鸣领路。

  李思鸣看到一口簿棺,还未合上,楚楚躺在里面,面白如纸,全无气息。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脉象,摁了摁她的心口,确定是假死,还有最后一口游离之气在体内未曾完全散去。

  从怀中掏出一个翠绿色的玉瓶,拔开木塞,倒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塞进她口中,扶她坐起,手中运足一口气,在背后猛拍了一掌。

  “你们把小姐抬回房间,平放在床上!”他有些累,几天没有合眼,声音低哑。

  下人们看了看楚楚,那具毫无生气,冰冷的身体,有些迟疑。

  相爷见状,在边上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照李大夫说得去做。”

  三天后。

  何楚楚醒来时,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手脚更是丝毫动弹不得。整个右侧身体疼痛无比,她是从昏死中呻吟着醒了过来。

  她最后的记忆便是那一道闪电,像一把闪着眩目光芒的利剑深深地刺中了她的身体。而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她只是打开了窗户,站在了窗前。

  “醒了!真的醒了!”

  醒来听到的是屋内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她意识模糊着,眼神涣散,目光虚无地扫视了一眼,再次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又是三日后。

  屋里静静的,弥漫着一股很重的药味。

  贴身丫环苏儿正端着药汤,用药棉蘸了擦拭她的右侧后背伤处。

  药棉擦拭过的地方清凉无比,减轻了许多痛楚,她略略动了动,苏儿立马小声惊呼了起来:“小姐动了!”

  她迅速丢下药碗,一阵风似地冲出屋外,大声叫道:“李先生,李先生,快点快点,小姐刚刚动了一下!”

  楚楚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便看见被唤做“李先生”的男子来到自己榻前。

  他见楚楚已微睁了双眸,这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微俯下身,轻轻拾起她的右手,搭起脉来。

  搭完脉,起身拿起一条湿毛巾,将她额间及两颊的微汗擦拭了一下,然后低声对立在一旁的苏儿说:“苏儿,小姐脉象还不太平稳,我马上再开张药方,你去药房拿了来煎。另外,屋子里太热,让府中下人多备些冰块前来降温,以免伤口受热化脓。药汤要勤擦拭!“

  “是,李先生,苏儿知道了!“苏儿转身出了屋门。

  他在楚楚榻前坐下,凝视着榻上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人儿,低低叹了口气,喃喃道:“楚楚,一别三年,不曾想再见面,你竟命悬一线!”

  他用一颗护心丸护住她的心脉,保存她最后一丝气息,用一根长长的银针在她身体的各处穴位反复深刺浅刺,一针又一针,他只有三成把握能救回她,,还有七分只能靠天意了。

  她醒了,可是很快又昏迷过去,唯一欣慰的是,她虽则再次昏迷,药液却能缓缓地喂进去。接下来的三天她仍旧徘徊在生死的关头,时而高烧,时而冰冷,时时反复。

  总算再次醒了,性命保住了,虽然她现在看上去虚弱的苍白的像一张纸,但是她的眼神却有些清亮,从她看他的目光中,他知道她有了意识,认出了自己。

  

  萧风进了萧离的书房,萧离正执着一卷公文。

  “王爷,相府大小姐被雷电击中,差点没命!”萧离“哦”了一声,他听说过她,据说长得很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画得一手好画,是京城中显贵公子哥和一些自诩有才的青年趋之若鹜的对象,相府常年提亲的人不断。

  被雷电击中,还差点死去,萧离的心中隐隐略过一些恻然之情,但他无心细想下去,一个与他生活毫不相关的女子,他没有时间去细想她幸或者不幸。

  但萧风的下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

  “她不是相爷亲生的女儿,她其实是江卫的女儿!”

  萧离冷厉的目光扫视过萧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江卫,是他的仇人,仇人之女远比宰相之女对他更有吸引力。

  “江卫年轻时与相爷是至交,他的妻子当年生楚楚时获病,拖延半年,仍不治身亡,江卫悲痛之余,将襁褓中的女儿交由相爷抚养,自己净身入宫,投奔了叔父江充,成为江充的心腹。”

  江充是皇上身边最红的大太监,兴风作浪无所不为,他更一直是江卫的保护伞,整整五年了,他搜集了江卫多少证据,也没能扳倒他,想起袁跃临刑前握着他的手,长泪道:“萧兄,定为我手刃此贼!”,他就觉得羞愧,他堂堂一个王爷,就奈何不了一个太监。

  有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父亲,女儿遭到报应,只怕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那女儿受伤,差点不治,江卫有何举动?”萧离发问。

  “正因为这段期间江卫出入相府频繁,引起属下怀疑,才探知这样一个秘密,相府大小姐的身世,较为隐秘,外界都只以为楚楚是相爷亲生。”

  萧离点点头,看来这个江卫虽然心狠手辣,但对于亲生女儿倒还有些骨肉之情。

  若不能通过正常的途径扳倒他,或许楚楚也会成为自己的一个筹码。

  主人醒了,幽兰苑内重新恢复了活力。

  楚楚的房间,窗户闭着,桌上的花瓶内有一些新鲜采摘的花儿,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楚楚斜斜地倚在堆得高高的锦被之上,右侧后背的伤口有些疼痛,她不敢随便乱动。

  李思鸣推门进来。他穿了一件素白的长衫,合适的剪裁很好地修饰了他修长的身形,他眼神清亮,带着满满的笑意,嘴角上扬着,给了看向门口的楚楚一个会心的微笑。

  在床边放下医箱,轻声问道:“这两日是不是好些了?”

  楚楚点点头,仔细地看了看思鸣,她终于有力气和精神可以好好地看一下思鸣了,从他离开京城,她们已经有三年没有见面了。

  他比三年更黑了一些,更成熟了一些。

  两人的父亲是好友。她从小和李思鸣一同玩耍,思鸣长她五岁,像哥哥一样带着她,护着她,她却从不叫他哥,总是直呼“思鸣”。思鸣从小聪敏异常,但不肯读四书五经,不想考功名,却对医书喜爱非常,他有一个很大的藏书阁,里面全部是医书。他父亲见儿子实在喜欢学医,就托了人让他在太医院见习。三年前,他寻得当世名医华鹊,就追随他离开了京城。

  苏儿和娟儿端了温水进来,放在床前,撒了些药粉进去,水变成了淡淡的蓝色,楚楚侧过受伤的后背,让她俩给她清洗伤口。。

  等榻上楚楚褪了衣衫,面朝下趴着,露出后背,李思鸣取出一根长针,细细地用药棉拭净。俯下身,用手指按了一处穴位,开始扎针。他抬头看一下楚楚,她正紧紧地闭着眼,连呼吸也屏住了。

  一侧身子是雪白娇嫩的肌肤,幽幽地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而另一侧则皮肤黑皱,遍布厚痂,令人不忍卒看。

  “楚楚,放松些!”他低低地唤她。

  楚楚这才呼吸了一下。他迅速地一针扎进,感觉到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李思鸣在另一穴位,又迅速进针。……

  全部银针扎完,楚楚的身体看上去像个刺猬,细针林立。她这时才敢尽情的呼吸,她的身体随着呼吸在他眼前起伏不已。

  他忙垂下眼帘,长吁了口气,点燃艾条,低语道:“会有一点烫!”手持艾条围绕银针炙熏良久,到每根银针微微发烫才停下,待银针自然凉透才取出。屋里弥漫着艾条燃烧的浓香。

  取针后,他稍稍运气,让手心灼热,按在她的受伤皮肤之上,他能感觉到他的掌心接触她皮肤的那一霎那,她的身体本能的惊跳了一下。

  他愈是用力,她愈是疼痛,掌心在伤侧的身体不断地游移,丝丝热力像一根根灼热的针穿刺过她脆弱的皮肉深深地扎进她的身体深处。比之刚刚微热的银针却不知烫了多少倍似的。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