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
在地球的另一端,在下龙湾的西尔塞巡洋舰上,正在分发从法国来的邮件。在挤得紧紧的一群水兵中间,邮务官正高声唤着收信的幸运儿的名字。这是夜间,在排炮位上,人们围着一盏舷灯拥挤着。
“西尔维斯特·莫昂!”——有一封信是他的,清清楚楚盖着班保尔的邮戳,但这不是歌特的笔迹,这是怎么回事?谁写给他的呢?
他把那封信翻来倒去看了好一会,才提心吊胆地拆开来。
普鲁巴拉内,一八八四年三月五日。
我亲爱的孙儿,
这确是他那善良的老祖母的来信;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甚至还在信尾署上了她那牢记在心的、抖抖颤颤、如小学生般拙劣粗笨的签名:“寡妇莫昂”。
寡妇莫昂。他不觉把信纸送到唇边,亲吻着这可怜的名字,好像这是一个神圣的护身符。这封信正好在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到达;明天早上天一亮,他就要出发上战场了。
这时是四月中旬;北宁和洪哈①刚刚拿下。在东京②附近一时不会有重大的战斗了,然而到达的援兵不够,船上只要能够抽调开的人力,都被调去补充登陆的水兵连。早就在巡洋舰和封锁线上果腻了的西尔维斯特,刚才便和别的几个水兵一起,被派往补充那些陆战队的空缺。
①北宁和洪哈都是越南的地名。
②越南北部港口,东京湾即今北部湾。
这时候,已经在和谈了,这是真的;然而有些迹象表明,他们还赶得上参加一点战斗。他们打点好背包,结束了准备工作,向大家告别以后,一整晚都在留下的伙伴中走来走去,在这些人面前觉得自己高大起来,而且充满了自豪感;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出发的感受,有的面目严肃,略显沉思;有的则喋喋不休地说话。
西尔维斯特相当安静,内心却迫不及待地等着出发;只是在别人瞧他的时候,他那克制住的笑意才像是在表示:“不错,我也是其中之一,明天早上就出发了。”战争,火线,对他来说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概念,但却使他十分着迷,因为他原属勇敢的民族呀。
……由于这封信的笔迹陌生,他不禁为歌特担起心来,他想要挨近一盏舷灯,好看清楚信的内容。可要从这群光膀子的男人中间挤过去,却不是件容易事,他们挤在那闷热难当的排炮位上,也是为了读信……
正如他所预料的,伊芙娜祖母在这封信的开头,就解释她为什么不得不求助于一位邻居老太太的不太熟练的手来代笔写信:
我亲爱的孙儿,这一次我没让你的表姐替我写信,因为她正遭到极大
的痛苦。两天以前她的父亲突然去世。而且去年冬天他在巴黎的银钱投机
似乎把他的全部财产都亏光了。人家不久就要拍卖他的房子和家具,这可
是我们这一带谁也没想到的事。我亲爱的孩子,我想你也会和我一样,为
这事十分难过。
加沃家的孩子向你问好;他和盖尔默船长又续订了合同,还是在玛丽
号。今年出发去冰岛的日子相当早,这个月一号就开航了,正好是可怜的
歌特遭到不幸的前两天,他们还一点不知道这件事呢。
但是,亲爱的孩子,你可以想见,现在全完了,我们没法使他俩结婚
了;因为她将不得不靠做工养活自己。……
他惊呆了;这个坏消息完全破坏了他出征的快乐。……
无语。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