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风停了。桑迪来找我。
当时我正在接电话,是我老婆从博乐打来的。从伊甸园回来后,我一直处在深深的懊悔之中,有好几次忍不住拿起电话想对老婆说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她之类的话。说实在的,我不配做她的丈夫,不配接受她的爱和信任。我昨天晚上干了一件正派男人和正派女人所不齿的肮脏勾当,我真是没脸见人了……干脆死了算了。可是,我始终没有勇气给她打这个电话。
傻瓜,你在干什么?老婆在电话里问。声音甜美,充满着柔情。
还能干什么,做生意啦。我懒洋洋地回答。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怕花钱。电话费好贵的。
别做你的鬼中间人啦。回来吧。我养你。
你想让我在家里吃软饭?我非常不高兴地问。
这怎么是吃软饭呢!老婆委屈地说,你就放下男人的臭架子吧。难道你现在不是花我的钱?一笔生意没做成,家里的钱马上就要被你花光了,你真是个无底洞,难道你就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好啦,亲爱的老婆,你别唠叨了行不行,OK?借你的钱连本带利我一定还你。要知道我是男人,男人就要出门挣钱。我停薪留职跑到阿拉山口这个鬼地方吃苦受累图个啥?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向所有的人证明我是男人,不是孬种。所以我一定要做成一笔生意给你们大家看看。OK?
唉,说你是傻瓜你就是不信!你以为中间人那么好当?有权有势的人只要打个电话钱就潮水一样流进腰包里,根本轮不上你们这种人。你光看人家赚钱发财也不打听打听这钱是咋赚法?名堂多着呢!
我的好老婆,你说的句句都是真理。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我不见兔子不撒鹰。
哈哈哈……吹你的牛啦!你的兔子在哪里?你的鹰又在哪里?天天玩空手道,你骗我,我骗他,他又去骗别人,一个骗一个,一个比一个心黑,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好啦,你这个臭老婆有完没完?省点电话费吧。我还有个约会。挂啦。
不行!老婆喊道。什么约会?男的女的?
女的!行了吧!烦死了。
萨朗我警告你,要是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先杀了你,然后再挺着大肚子上吊!我……
“啪!”我咬牙切齿的把电话挂掉。
你老兄真是好福气呀,老婆漂亮有钱,不像我孤苦伶仃的没人疼没人爱的。惨呀。桑迪笑嘻嘻地说。
我没理他。这狗日的今天可能又要在这里赖上一天。不过这狗日的也恁可怜,30娶妻30死老婆。结婚前有个算命的说他克妻,可他偏不听。
昨晚玩得咋样?桑迪喷了一口烟问。
他不问还好,一问我憋了一肚子的火“轰”一下暴发了。
好你大爷!你龟儿子跑到哪里去啦?老子活活被宰了400块!你小子肯定在拉皮条,你是不是吃了人家的回扣?
我要是那种人我就是太监!桑迪指天发誓叫道,我也和你一样被人家宰了一刀。我亏的比你还多。
桑迪咂着嘴巴伸出五个指头。
唉,我叹了一口气。看来这龟孙子说的是真的。寻到心理平衡,也就稍稍好受些了。只是白白被那狗日的伊甸园老板宰了400块实在太窝火,这是什么世道,一瓶破洋酒竟然要300块,哪个国家出的都不知道。这钱花得也太冤枉了。说都没脸说。
有机会一定好好修理修理那个狗日的家伙!我骂道。
决不心慈手软。桑迪立刻表示赞同。
我从不信任桑迪,他对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实话。在他面前我就像一只时刻警惕的小兔子,因为有他存在,你就会感觉周围布满陷阱,猜不透摸不着但随时都有危险。他年龄和我差球不多,个子比我高,瘦得像麻杆,黄头发,脸上长了好多雀斑,族别不详。
不过桑迪有桑迪的魅力。只要他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由自主地着了他的套。他能侃能谝,只要你和他呆上一会儿,你就会在他给你描绘的宏伟蓝图里傻乎乎地驰骋过来驰骋过去,就像吸了大麻一样离不开。他是一个天生的鼓惑者,一个真正的中间人。对于这种人,我又恨又爱外加嫉妒和羡慕。好多次想远离这个家伙,但都失败了。他认识的老板比我多,一关四检(海关、商检、动检、卫检、边检)的朋友比我多;商业信息知道得比我快,经手的生意成功率比我高。在目前我对中间人的营生还没彻底熟悉的情况下,离开桑迪是万万不行的。离开桑迪无疑是毁了自己的生计。但总有一天我要超过桑迪,把他踩到十八层地狱,不过现在我却要忍耐。我知道这种情绪十分危险,而对桑迪却无所谓,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无事可做的时候,没有钱花的时候,或者想利用我的时候,才来找我。
有啥生意?我懒懒地问。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找你的。桑迪说着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他递给我一根烟。你狗日的老说我不给你介绍生意,这回大买卖来啦,就看你小子有没有本事把它拿下来了。
啥生意?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问。
棉短绒。二道棉。600吨。一吨4500块。不带增值税发票。跟客户谈判时你有权把价位下浮100块。
太好啦!我这就给你联系,你真够哥们!
这时,桑迪腰上的PB机响了起来。他把PB机看了一下就对我说要打个电话,我十分大方地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要在平时我是很小气的。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桑迪拿起话筒“嗨、哎”了一下立马就点头哈腰说知道知道是是是您老人家大人大量我保证明天下午一定给您个准信,行,行,行,好好好,再见再见谢谢谢谢。
放下电话,桑迪对我说你都听见了,这批货是我在海关的朋友亲自出马劫过来的。为了这笔生意我不知请了多少次客,在麻将桌上故意输掉多少钱,如果明天下午我们找不到大老板,这笔生意就算完蛋啦,到时一个骗一个我又要在海关的朋友面前臊面子了。凡事都得讲信誉,失一次信誉就等于失去一个朋友,失去一个朋友就等于失去了很多发财的路子。
桑迪喷着唾沫星子正说得眉飞色舞,腰里的PB机又滴滴响了起来,他一看又向电话机扑去。只听他对着话筒噢噢噢行行行是是是我这就来这就来,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他妈的PB机老是这么响个没完没了我要掏多少电话费呀!
我的心就像扎了好多骆驼刺,那个疼呀。恨不得把桑迪这只狼崽子一脚踢出去。他总是占我的便宜。而且每次打电话让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在山口的朋友不多,生意清淡,除了老婆经常有事无事打个电话之外,有关业务方面的电话少得可怜。而桑迪却十分有效地利用它达到了许多目的。他每次来我这里多半是冲着电话来的。
好容易捱到桑迪滚蛋。我拿起电话正准备和博乐的中间人联系,门突然开了,吓了我一跳,只见桑迪伸进瘦瘦的脑袋来对我说,别忘了让你的客户把定金打进我的帐户!说完头一缩就不见了。
博乐市的电话通了。嬷嬷正在家睡懒觉,第一线的中间人没事干,二线的中间人也跟着没事干。嬷嬷是个50来岁的老女人,长得看上去很贪婪狡猾。
我对嬷嬷说,我这里有600吨二道棉短绒。国际联运。一关四检手续齐全。货现在阿拉山口。现在这里客户多得像蝗虫一样,从口里来的大老板把价格炒得天昏地暗,一分钟一个价。我是通过内线关系请了好多次客,故意输了好多次麻将,人家才答应把货给我留到明天下午6点半之前,晚一分钟都不行……
你废话少说。一吨多少钱?嬷嬷不耐烦地问。
4600。
我明天上午带西安来的老板去阿拉山口看货。你可别骗我哟。嬷嬷说。
别忘了让你的客户至少带上20万定金,还要把款子打进我在阿拉山口工行的帐户上,先打款后看货。
好吧。嬷嬷说。我和西安的老板商量一下。你别出门。过十分钟我给你回话。放下电话,我开始吸烟。用计算机算了一下600吨棉短绒的中间差,一吨最少赚100块,十吨就是1000块,一百吨就是10000块,六百吨就是60000块!啊哈,发财喽哈哈哈嘿嘿嘿,太妙啦太妙啦……
电话响了。我连忙抓起话筒,是嬷嬷打过来的。
她说,我刚才和西安的大老板见了面,你报的价他说可以呢。但是他不同意把定金打进你的帐户上,如果打进我的帐户上,他倒挺痛快。
那你告诉西安来的大老板,如果不把定金打进我的帐户,明天就别来了。我非常果断地对嬷嬷说。一定是这个老妖婆出的主意。
好吧,这事我做主。我们明天中午就去阿拉山口看货,你还住在气象站吗?
当然。我说。那好,咱们明天见。嬷嬷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现在是中午,离明天还早。今天阿拉山口风和日丽,是春天里少有的好天气。我的心真正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因为我看到窗外的小树林已经开始泛青。生意有了转机,眼看我这个中间人就要发财了,我仿佛已看见一大笔钞票哗哗唱着歌奔向我的银行帐户里。
我该用这笔钱干什么呢?第一,我要用一万块钱在老婆的脸蛋子上左右开弓杀杀她的威风。第二,买一辆摩托车和一个大哥大(当然要看情形而定,PB机也行)。第三,像真正有钱的老板一样喝真酒,抽真烟,穿真正的名牌服装,去酒吧舞厅痛快潇洒。付帐时眼皮都不眨一下。想想昨天晚上为着区区400块钱跟伊甸园狗娘养的老板差点打起来,真是丢人。第四,……嗨,急啥?以后慢慢想去吧。
我漫不经心地向小市场的方向遛跶着,时不时用一根牙签剔着牙缝,其实那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从外面看上去,伊甸园十分一般。建筑粗糙、简陋,根本谈不上有什么风格,几乎和两旁的商店食堂一样,散发着一股猪圈的味道。白天这里死气沉沉,门紧紧关闭着,人从这里路过都失去了情欲。它仿佛是一只正值发情期的猫,不停地忙活了整整一个夜晚,白天就睡呀睡呀,为晚上养精蓄锐。直到下午六七点钟才有一个穿绣花鞋的女子懒懒地去俄罗斯商店或饭馆买点东西。她打着哈欠,翘着小指头,拍拍张开的嘴,一副雍容华贵的感觉。姑娘的年龄不大,顶多20出头,从四川来的,乡音很浓。我听见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掩饰一口四川话,显得十分滑稽可笑。她长得很美,个头也超过我们对四川人想像的那种高度。瓜子脸白白粉粉的就像刚从地里发出来的芽菜,特别是那双摄人心魂的黑眼睛,像8月的艾比湖,让你顿生无限遐思。她常常梳着奶奶头,就是我们常见的那种发型,很一般但很好看。
她就是菲菲。
这天,菲菲依旧是那副老样子。她打着哈欠,穿着绣花鞋去买东西。
嗨。哎。菲菲。你好。我凑过去和她打招呼。
菲菲睬也没睬我。一甩脑袋“哼”了一声就进了惠惠商店。
我愣了一下,随即便厚颜无耻地跟了进去。
惠惠商店的老板娘也是四川人。菲菲好像和她挺要好,她们一见面就亲热得像两只小鸽子叽叽咕咕说着纯正的四川话。可能是为了过嘴瘾。
老毛子不过来,生意差得很噢。惠惠织着毛衣抱怨说。惠惠说的老毛子指的是俄罗斯人。
我听一个海关朋友说就要开关了呢。菲菲捏着毛线团对惠惠说。
听他们瞎说。谁知道啥子时候才开关。这生意没法做喽。
菲菲帮着惠惠叹了一口气。
公路不开关就没有购物团,没有购物团就没得生意做。早知道这个样子老娘何必大老远从四川跑到这个鬼地方噢。惠惠说着吐了一口唾沫。
不是还有铁路上的国际火车吗?菲菲说。
有个屁用。他们又不让老毛子在阿拉山口下车,都拉到乌鲁木齐去啦。
不止惠惠一家生意不好,能坚持下来已相当不易。目前阿拉山口有好多家小老板都关门回家了。在这种情况下,伊甸园的生意就算是在天堂上了。大家都等着开关,就像干旱无雨的大地迫切需要一场春雨似的,伊甸园也不例外,因为没有国际友人的光临,生意大不如以前了。
我笑嘻嘻地凑到两个女人跟前。
菲菲不冷不热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冰冷陌生好像我们之间根本就没那档子事似的。
给我拿盒翻盖红塔山。我对惠惠说。
我掏出一张老人头递给惠惠,她哗啦哗啦捏弄了老半天,在亮光的地方看了一遍又一遍。
钱是真的。就怕你给的是假烟。我笑着对惠惠说。
我从来不卖假货。我的东西都是正规渠道进来的。惠惠把零钱和烟给我说。
你也不来照顾我的生意,是不是我长得不漂亮噢?她说。
我嘿嘿笑了起来。
菲菲撅着嘴巴还是爱理不理的样子。瞅准时机我在她的屁股上悄悄捏了一把。她立刻像触电似地颤抖了一下。
出门的时候,我对菲菲说我在那达慕酒家请你吃饭。来不来?
菲菲犹豫了一下说,把东西送回去就来。
那达慕酒家是从温泉县来的蒙古人开的,以蒙古族传统美食闻名阿拉山口。这是一个火红的年代,旧的传统陋俗在商品大潮的冲击下土崩瓦解,以前蒙古族经商被视为可耻之事,现在他们却成了商海里的弄潮儿。我和那达慕酒家的老板很熟,开馆子的是一个大家子,老爹老妈和五个孩子全是老板,大事小事都可以做主,所以这个小酒家老是在赔本。
我要了一间雅座。一支烟的功夫,菲菲也来了。
想吃什么?我问菲菲。
不知道。随便。你说了算。菲菲淡淡地说。
那就吃拿仁吧。
什么是……拿仁?菲菲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故作神秘地说。
这时,那达慕酒家的小老板巴特尔进来了。小巴特尔在家里排行最小,十七岁,傻大个,有时候还流鼻涕。他在阿拉山口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年龄小背景大,常干一些让人目瞪口呆的事。他现在是公安、海关、边检方面重点监视目标。在公路口岸没有闭关之前,小巴特尔常常从老毛子送货的汽车上走私轮胎、紫铜、柴油、鹿茸、宠物狗、列宁铜像、二战功勋章、乌龟,杂七杂八的什么东西都有。虽然每次走私的数量有限,但日子一长,收入还是十分可观的。前苏联倒闭以后,我们的邻国朋友都快穷疯了,只要能换钱的东西,他们全都悄悄拿出来卖给中国人。
我对小巴特尔说,给我们上盘小份拿仁,两瓶乌苏黑啤。
小巴特尔瞄了菲菲一眼,笑着离去。
还生我的气呢?我笑着对菲菲说。
你真丢人。菲菲说着做了一个非常鄙夷的表情。
不是哥哥小气,狗娘养的榔头敲得也太狠了点吧。整个一个黑店。我说着点了一支红塔山。说实话,买一盒十几块钱的烟,是为了在女人面前撑面子,不然,我宁可抽假烟。假烟10块钱一条。
那你也不能不给钱呀。还跟人打架,最后闹得公安局都来人了。
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一瓶酒要我300块,还说是什么路易十八。
我依然愤愤不平。
那你也犯不着拿我撒气呀,你干吗搧我一耳刮子?菲菲说着流下泪来。
噢,菲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当时我气晕了,喝多了酒,把你当成芳芳了。原谅我这个傻哥哥吧。
我说着掏出一张老人头塞在菲菲的手里,并在她红肿的脸上亲了一口,算是补偿。
菲菲把钱还给我。
我不是鸡。也不是看中你的钱才和你好的。比你有钱的大款我不知见过多少。我只是觉得你这人还行,是个男人。
这话让我感动不已。好像有几年没听女人对我说这种话了,自从做了中间人以后。
小巴特尔手托啤酒和酒杯进来。
喝一杯?我递给小巴特尔一支烟。
现在不行。小巴特尔接过烟点上火说。我马上要去见一个哈萨,他那里有一公斤红汞,我得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现在红汞什么价?我问。
15万美金。小巴尔特回答说。
哇!100多万人民币呀!我叫了起来。前一阵子还不到80万,乖乖,一下子就涨了40多万!
小巴特尔说可能还要涨下去。
小巴特尔走后,菲菲问红汞是什么东西。我说是叫什么氧化汞,一种核原料。听说是火箭推动剂。据说苏联解体时,在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有一帮子军人冲进核基地的一个仓库,他们打死卫兵抢走12公斤红汞,其中一多半走私到欧洲,只有最后3公斤走私到了阿拉山口,货谁也没见着,价码却一个劲地往上涨。可是阿拉山口究竟有没有红汞谁也不球知道,但是热衷这方面的人却不少。
除了红汞,你还知道什么核原料?菲菲问。
好多。不过都叫不上名儿。只知道有一种蛾粉107和一种叫……什么来着想球不起来了。
铀。造原子弹用的。菲菲说。
对对,是铀。咦,你挺在行的嘛,莫非你也对这种生意感兴趣?
菲菲笑了一下,并不立刻回答我。
给我支烟抽。她说。
你抽烟?我惊奇的问。
我不光吸烟,还吸毒。她说,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吸烟让我放浪形骸,吸毒让我坠入深渊。我能有今天这个样子已经相当不错了。
是因为戒了毒瘾?
菲菲点点头。她吸烟的姿势十分优美。
我用牙咬开一瓶啤酒。一人倒一杯。来,菲菲,为活着干一杯。我举杯说。
为活着干一杯。菲菲表示赞同。
我们一口气喝完杯中酒,几乎同时把杯底向对方亮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
哎,菲菲,告诉我,伊甸园那头瘦驴是不是天天和你们睡觉?我醋意浓浓地问。
你操哪门子心?人家愿意和哪个睡就和哪个睡。不过他从来没碰过我。他怕我。
你……真的没和他睡过觉?我忍不住又问。
你干吗像个醋坛子噢。我又不是三陪女郎。我陪酒陪舞不陪睡,我有我的原则。她说着又向我要烟抽。
这很重要。我说,我怀疑他有艾滋病。
别瞎讲。菲菲点上烟说,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吸毒。
一个女人端进来一盘热气腾腾的蒙古拿仁。她是小巴特尔的大姐。他们家都是老板又都是服务员。因为分工混乱,经常吵架。
再给我们上两瓶啤酒。我对小巴特尔的姐姐说。这女人对我不错,只要她收钱,总是给我减半。能下海经商的蒙古人现在已经成为蒙族人里面的精英分子,这在小巴特尔身上得到了充分证明。
这是什么饭?菲菲惊奇地看着拿仁问。
这就是蒙古人的拿仁呀。我笑着说。这种饭的制作工艺非常简单,但是往往越简单的东西越不好做。首先要煮上一锅鲜美的羊肉,这里面很有学问,煮肉的时候不能离人,守在锅边随时掌握火候。然后把煮好的肉从锅里捞出来,在肉汤里下手擀面,之后把面条放进一个大盘子里,再把煮好的羊肉放在上面,最后浇汁。最讲究的要数浇汁了,汁是用羊肉汤做的,里面有洋葱蒜泥葱段胡萝卜丁土豆丁小奶酪葡萄干。这种美食在新疆哪个民族都会做,但是做出来味道好不好就不敢说了。说来说去只有蒙古人做的拿仁最好吃。传说这种饭是成吉思汗发明的,成吉思汗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成吉思汗是古代蒙古人的大英雄,他们那个时候老是不停地打仗,今天在这里打明天又跑到别的地方打,将士们总是吃不上有营养的食物。怎么办呢?成吉思汗想了好长时间,就发明了这种饭。方便。营养。快捷。
我开始给菲菲胡吹毛聊起来。
这饭咋吃呀?菲菲瞪着大眼睛问。
用手抓着吃噢傻瓜。我大笑着开始用手抓盘子里的东西吃。
唷。原来是这个样子吃的噢。菲菲惊叹之余也开始学着我的样子用手抓着吃。
好好吃哦。她满嘴流油地说。一口川腔暴露无遗。
吃了一会儿,我们又开始喝啤酒。
菲菲对我说,她大学没毕业就被开除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又不敢回家。后来去歌舞厅唱唱歌,陪客人跳跳舞,偶而遇上个帅气的主儿也跟人家睡睡觉,有的要钱,有的不要钱,纯粹是为了寻开心。再后来就染上了毒瘾,被送到戒毒所。出来后大彻大悟,背着一个蛇皮袋遨游神州大地。几年下来她走遍了大江南北,阿拉山口是她最后一站。
然后呢?我问。
没有护照,要不继续走。她说。
我一直寻找一个圆满答案。是关于人生方面的事,如果找到了,我想我一定会彻底改变现在这种生活的。
如果找不到咋办呢?我担心地问。
自杀。一了百了。菲菲说完,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眼睛红红的开始喝酒。
噢哟。这样可不好,生命是爹妈给的,你要对得起他们才是。
这女人还挺可怕的。我悚悚地想。
喝完肉汤,菲菲告诉我,她有一个从台湾来的朋友,带着一大笔钱,也是来买核材料的。只要有货,不管多少钱,通吃。
什么?台湾也想搞核武器?我大吃一惊。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解放台湾就更加困难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菲菲尖声笑了起来。
看把你吓的。她说。
你不会是国民党特务吧?我十分警觉地问。
菲菲“咕”的一下被嘴里的啤酒噎住了,她趴在桌子上咳嗽了好长时间。
我怎么会是特务呢?亏你想得出。她擦着眼泪说。
我就知道你不是。我说,人家怎么也不会派你这种人来阿拉山口,这影响党国声誉。
本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我是我们家族唯一一个出来混世界的呢。我爹我爷爷现在还在四川老家种地呢。
那就好。我劝你宁可给美国人拉皮条,也别给台湾人拉,这是原则问题。这叫爱国主义,什么叫爱国主义你懂吗?
菲菲认真点点头说,我懂。
对头。这才是好同志嘛。我用四川话表扬菲菲,顺势在她奶子上摸了一把。
去你的!她掐了我一下,扭着屁股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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