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辉跑到家门口外方圆几百米的位置时,母亲已经坐在树底下嘤嘤地啜泣了。他上前托起母亲,才看到树上的苹果莫名其妙地被人偷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尚未熟透的苹果。
“真恶心。”母亲捶胸顿足,抱怨道:“我们一家人今后该如何生活?之前我还听邻居们说加入白莲教足以改变命运。”
“会不会是镇上的官吏偷走的?”晓辉忽然亲了母亲一口,说:“妈,别难过,我下次好好质问下官吏。”
“你又有什么本事对付官吏?你能赚点钱维持家庭就足够了,”母亲抹着嵌下去的皱纹,蚕豆般大的眼泪舔着脸颊,缓缓地流淌着。她撑着一股气站起来,说:“走,去看看你爹。”
于是,他们起步前行。母子俩走向城镇的时候,父亲正弯腰坐在大街上。他们几乎同时看到了满面愁容的父亲在揉着眼睛,那不忍心离去的模样令人十分心疼。篮子里也空荡荡的。那苹果呢?去哪儿了?晓辉刚要开口说话时,父亲以一种哭腔的语气讲述他大白天里发生在他身上的十分蹊跷的事——
白天以来,他本来背着十分沉重的篮子往城镇菜市场门口走去。忽然间,一个身穿破旧衣服的几岁大的男孩向他走来,男孩说自己饥肠辘辘,没有一分钱,能否帮助他。父亲先是说自己帮不了他,可是那个男孩撒着娇,饿着咕咕叫,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让他感到滋生出怜悯之情。他觉得男孩是很较小可爱的,在犹豫了一阵子后,便放下篮子,从篮子里掏出一个苹果给男孩吃。谁知这一幕被一群孩子看见了,只见那群蓬松着头发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跑上前,伸手去抓苹果。“停住!”父亲瞪起了双眼。可是孩子们根本不听他的劝说,先是两个孩子赶紧拿了几个往马路上跑。父亲气呼呼地紧跟其后,但不妙的是他绊倒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那两个孩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他再次回到篮子面前时,没想到篮子被另外几个孩子推到在地上,争前恐后地抢着。父亲几乎是一边跑着上前一边抡起了胳臂,试图狠狠地揍这些孩子,哪晓得孩子分头跑散了,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叫喊声。
父亲毕竟是跟不上孩子们的,他狠狠地吐了一口痰,自言自语地咒骂那些孩子;一看到箩筐内仅剩的几只苹果,他已无心叫卖了,便一鼓作气地背着箩筐跑到派出所。他还没跑到那里时,就感到力不从心了,早在十年前,他还能一口气走好几里路,如今当他到了派出所门口时,已满头大汗了。他歇了歇,停顿了片刻再走进门。值班的民警看到他干裂的嘴唇正不停地吐着气,便倒了一杯热水耐心地和他交流。当民警记录下事情来源时,父亲的脸上持续着一种隐藏的悲伤下试不去的沧桑,这是城里多数人没有的。连父亲的两条腿上也发青了,民警觉得他一定是忍着痛不说出来,便建议他去卫生医院看看。为了尽快帮到父亲,民警还骑着摩托车送他去,当他们到了医院后,差不多下午了。好在医院的大夫在他的腿上涂了点药膏,他便劝说民警不用太牵挂了,他那一副无力的笑容是在暗示他人不要为他过多的担忧,也不想让人家觉得到自己内心的酸楚。于是他说自己不疼了,走之前医生还劝他不要走太多的路以免再复发。他微笑地说自己没事后便离开了。
当父亲又来到小镇上时,忽然觉得自己的腿发怵了。也许是疲惫和充满变数的生活让他的腿再次疼痛了,他无可奈何地停下来。时间带走了他年轻时分充满活力和激情的体魄,他开始欣羡当初年少时期的自己了。他记得多少年前每个清晨的奔跑,从家门口到村庄外,奔跑即是他生命中的一趟旅行,一个寻求心灵上飞跃的旅行,当时只是在速度和里程中穿梭和突破,而现在也是旅行,是跋涉了漫长时间之后停留在艰辛的小站上的一次宁静的思考,距离不变,而思想已经行走了数里路。
晓辉和母亲从父亲的讲述中看到了他痛心的泪水,他本来是不想把坏消息告诉家人的,但想到即便是无法言说的痛苦也不能回避,生命本来是载着五味杂陈的痛苦的,只是人在欲望和情感的驱使下才能在痛苦的这杯水中品尝出了新的味道。
晓辉蹲下来深情地注视着父亲的脚踝,说:“爸,早知道我今天不见亚亚了,我要是在的话一定好好揍一顿那群坏孩子,你一副慈祥的脸,他们却把你的客气当福气了。!”父亲莞尔一笑,却掩饰不了一脸的憔悴。
“都过去了,吸取经验教训嘛!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有些苦你只有尝过了才会赋予生活的意义。向前看,我们走吧。”
母亲看着父亲使出吃奶的劲儿才爬起来,便搀扶住父亲的肩膀说:“我和儿子拉着你走,你小心点,今晚就去村里的餐馆里吃饭。”
“爸,我来背着你回去吧,背你到河岸边,然后再上船,到了对岸我们就叫亲戚骑三轮车接我们回去。”
“你背得动吗?我能坚持住!今天没赚到什么钱,去餐馆吃我都舍不得花那点钱。”
“无论遇到什么事,饮食上怎能亏待自己?爸,你更要吃好,生活好!”晓辉说着在父亲面前蹲下来,让父亲双手揽住他的胸铺,扶住他的背,整个身子很快便被晓辉支撑住了。步伐均匀地挪动着,晓辉平生第一次背起父亲在如此清凉的黄昏时分往前走,他并不觉得有多累,而是觉得既然是自己愿意去肩负的重任,哪怕再苦再累也要自强不息地迈出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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