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话说邓小平同志在毛主席、周总理的大力支持下,终于出来正式开始工作了。

  那些靠造反起家的造反派们,在临江地区到处散布谣言说:这是“右派”复辟,是“还乡团”回来了,是“南霸天”和“胡汉山”回来了。这些蛊惑人心的谣言,的的确确还是迷惑了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

  在那个年代,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看过《红色娘子军》和《闪闪的红星》。影片中,那南霸天和胡汉山,要有多坏就有多坏。那些受苦受难的人,见了他们,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剁成肉泥!

  你看这造反派们,恨邓小平同志,恨到了一个啥子程度呢?

  而对历经动乱的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他们看见历经磨难、沉稳镇定、不苟言笑的小平同志出山,无不为之拍手称快,扬眉吐气。

  此时的中国,政治形势的走向,依然阴霾重重、扑朔迷离。大家都处在彷徨和迷离之中,一步一步,小小心心的度过每一天,每一年。

  用“穿钉鞋走马路拄拐棍———把稳着实”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的。

  这不,根据省革委的指示,临江地区地革委和生产指挥部做出了“关于抓革命、促生产、促战备,进一步搞好工业和农业生产的紧急通知。”

  要求各地、各部门,克服派性,坚持党性,充分依靠和发挥广大的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的生产积极性、创造性,努力完成全年的工农业生产任务,为党的十大的胜利召开,献上一份厚礼。

  曹专员是注视到国家的政治形势,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的。做大事情的人,就是与众不同。他们总是能够在错综复杂、波谲云诡的混乱形势之中,看到一些常人所看不见的蛛丝马迹。

  正所谓:成大事者,不谋于众。

  于是,他不顾好心人的一再劝阻,带领杨铁等人,深入到全区的厂矿企业,特别是国营重点大中型骨干企业蹲点。做调查、写报告、讲形势、讲任务,力求把企业的生产和经营管理,早日纳入到一个正常的轨道上来。

  但,事与愿违,有好心,无好报。

  张幼盛副主任在地革委一次扩大会议上,拿出他在全区各厂矿企业大小会议上的讲话材料,大肆攻击曹专员他们的做法。说他是在走“回头路”,在搞“资本主义复辟”,是在拿经济,压“政治”等等,还声嘶力竭的对曹专员吼道:“要揪他的后台,他身后的‘大老板’等等不一而足...。”

  面对这个文攻武卫的急先锋,这个老干部中的、可笑的跳梁小丑。曹专员一声不吭,端坐那里,默不作声地抽着自己裹起的叶子烟。

  那浓浓的烟雾弥漫在他的周围,久久无法散去。

  此时,朱司令员、侯政委那一帮进驻地革委和生产指挥部的军代表以及各个机关厂矿企事业单位的军代表们。也根据毛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已经完全撤离了地方,回到了自己所在的部队了。

  没有“枪杆子”强而有力的支持,会议上,那些年龄偏大、身体有病的老干部们,确实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势单力薄;而张幼盛唆使和指挥的那帮造反派和“笔杆子”们,正当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之时。

  因此,狂妄、嚣张得很哟!根本就没有把眼下这一帮老头儿们放在眼里,会议由他们把持着,成了“一边倒”。

  看到自己呕心沥血、废寝忘食,拖着带病的身体,到厂矿企业的调研活动,遭到张幼盛等人的无理攻击和谩骂。曹专员气不打一处来,他怒目圆睁,双拳紧握,而且握得手指的几根骨头,咕咕的直响。

  杨铁看见老领导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他从四个口袋的中山服下面的口袋里,拿出一瓶治疗高血压的降压药,端起摇摇晃晃的开水杯子,一口吞了下去。

  十分鄙夷的看了那些人一眼,接着离开主席台,拂袖而去。

  会议不欢而散。

  不久,吴友贵同志又动员东方红机械厂那些被杨铁撤过职、罢过官的一些人,如林春年、唐富贵、江平等人,再次张贴杨铁的大字报。

  攻击他是资产阶级的走狗,完全背离了自己的家庭出身,是阶级立场不分的新生资产阶级的一个代表人物,要求开除他的党籍,下放回原籍,进行劳动改造。

  耶!这来头还不小呢?

  杨铁在内心感叹道,这文革初期,来势那样凶猛,自己也就只戴过一回高帽子,游了一下大街;这都到啥子时候了,这帮造反派下手还这样凶狠?顿时,他感到自己的背脊梁有点发凉。而且,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后跟儿,不由得打了个冷沾沾。

  “管他娘的,大不了,老子今后带着安静和几个娃儿女子,回老家种田去!那里空气新鲜,出产丰富,我们一家人下去过那种男耕女织、自产自销的农家生活,也比在这儿受这种窝囊气强他妈的千百倍!”

  想到这儿,杨铁气得把吃剩了的烟锅巴甩出几丈远。此时的他,面对变幻莫测的大千世界,他不由得也有些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这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纯粹就是他妈的一个巨大的、奇特的怪物。

  它一会儿将一些人捧到天上,它一会儿把一些人打入地狱;它一会儿使人看到希望,它一会儿又使人感到绝望;真的是使人无所适从,辩不到好坏和真假。

  那段时间,杨铁心事重重、顾虑重重。肩上好像担着千钧重担,心头好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踹不过气来,想搬也搬不动的。

  下午下班后,他感觉到百无聊奈,好生郁闷。

  于是,一个人独自去嘉陵江边游逛。

  放眼一看,落日的余晖下,具有一千多历史的宋代白塔,巍巍峨峨,矗立在对面的鹤鸣山头上;江面上,“汽划子”鸣着响亮的汽笛声,载着东西两岸的一辆辆汽车和行人,来回在奔波忙碌着。

  那湍急的江水,波光粼粼,来回旋转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头戴草帽,身披蓑衣的打鱼人,驾着一艘小渔船,在宽阔的江面上逆水而上;显得十分的孤苦伶仃,仿佛一个巨浪打来,它瞬间就会葬送江底。

  杨铁看见这个场景,不由得为那个打渔人家暗自里捏了一把冷汗,好危险哦,还不赶快靠岸!他内心在为那个打鱼人着急、呐喊;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在为自己的何去何从着急、呐喊。

  他心里一时想起老母亲生前给他说的话:“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管他妈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子倒要看看,这个世道咋个变!?到底要变成一个啥子样子!?

  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了。灰暗的白炽灯泡,散发出的闪闪亮光,照在四壁,毛主席神采奕奕的画像和一张张语录,依晰可见。

  安静问他到哪儿去了,他说心里烦闷,不好受,一个人去嘉陵江边转了一转,现在感觉心里面好多了。

  “人家李校长来家里已经好久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商量商量,帮帮出出主意。我也不晓得你到哪里去了,往天下班你从来不外出的,咋个今天出去耍,也不打个电给我呢?”

  安静说这话时,气促不匀。杨铁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她胸部以下的肚子,微微有些出怀,可能身孕已经有四五个月的时间了。

  “喔,李校长来了啊?对不起哈,让你久等了、久等了。”杨铁三步并作两步走,急急忙忙上前去和李莉握手并说道。

  其实,李莉也已经靠边站了。五星小学校的造反派当了权后,早就把她凉在一边。但由于彼此之间太熟悉了的缘故,他们相互还是用的原来的老称呼。

  “杨部长,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你家来’哦,小安在我面前,一个劲儿的表扬你,说你现在回家是很准时的,无事从不外出,那你到哪里去了呢?”

  此时的李莉老师,已经显得有些未老先衰样子了。一揪揪白发,很明显地挂在她额头的两鬓,昔日的风采不说是全无,起码也对减了一大半。

  “李校长,听安静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

  “在老熟人的面前,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就是想给你们说说老刘的事情;但我家老刘说,最主要的还是说说小明和小英的事情。”

  “我帮得上忙吗?”

  “老刘就是让我过来,和你们商量商量,看看有没得啥子办法哟?”两个老情人,当着安静的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客客气气的一问一答。

  “嗯,人多主意多,三个臭皮匠,还要凑个诸葛亮呢!何况我们还不是臭皮匠。李校长,你说,是啥子事情?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看哈,我们家老刘,去年从‘一打三反’和‘斗私批修’学习班回来后,那个哮喘病最近是越来越严重了。一直在打针、吃药,也不见得有任何的好转;花了家里不少的钱,吴友贵也不给报销,你看咋整?”李莉在说第一个问题。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这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按理说,吴友贵他好歹也是从部队里下来的干部,我们都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这家伙不地道,造反起家才几天,就官派十足了,对自己的老领导还耍起牌子来了啊?”杨铁回答道。

  “杨铁,这你就晓不得了呀?他们那些造反派啊,现在的脾气大得很哟,简直就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安静说到。

  “摸不得、摸不得!别看他娃儿今日跳得欢,就怕日后拉清单!”

  那种“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搁浅滩被虾戏。”的感觉对杨铁同志来说,是刻骨铭心、且终身难忘的。

  “唉唉唉,我的先人伯伯,小声点、小声点…。”

  他在生闷气,抽了一会儿烟,安静给她递过一杯温凉的茉莉花茶水。

  “李校长,你看这样好不好?目前刘书记看病就不去地区医院了,到五一医院去;我明天去给朱司令员或者侯政委说说,让他们部队帮帮我们地方上的忙。”

  “杨部长,我听说五一医院是部队的野战医院哟!军分区管的是地方上的武装部、预备役部队和民兵,这行不行得通呢?”

  “都是当兵的,应该没得问题的,朱司令、侯政委和姜院长是曹专员的老战友了,和我也很熟悉的,这点小事情,相信我还是办得到的。”李莉哪里晓得自己的红颜知己和朱司令等人的铁血关系嘛!

  “那就拜托你了哦,杨部长。”“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这样难办的事情,杨铁一句话,就帮她搞定了。

  顿时,李莉好生感动哦,她想扑向杨铁的怀抱,向他倾诉文革以来,自己所遭受的种种委屈、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无赖。但是,有人家的老婆安静在场啊?

  杨铁看到了李莉的眼神,及时转换了话题:“小明和小英在农村插队还好吧?好久都没有看见他们两姊妹了哟!”

  李莉抹了一下眼泪,回答道:“两个孩子都争气,没给我们丢脸、添啥子麻烦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他们在乡底下干些啥子呢?”

  “小明像他父亲,从小就肯吃苦耐劳,又肯学习,由于他表现好,贫下中农们一直推荐他在大队当代课教师。他一个人在学校既要教数学,又要教物理,有时候还要带教化学课。最近,他来信说,要调他到公社,当代课教师去了。”

  杨铁知道,此父亲不是彼父亲;这个秘密只有刘书记、李莉和杨铁等小圈子里的人知道,安静并不知情。

  安静插言道:“当老师好啊,小明今后肯定是大有前途的。我就不相信,这个国家会一直这样乱下去的,总有一天,知识和知识分子是会有大有用处的。”

  这个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人,关键时刻,立场还是站在知识分子那一边的;可能就是有九头牛的力量,也是拉不回她的。

  李莉看到安静的肚子,就知道她又有喜啦!心想:这都啥子时候了,这两个人还在添丁加口,性欲真是旺盛!在大难面前,还不忘人之本性,这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好难、好难哦!

  “杨部长,你看没看到毛主席他老人家,最近给李庆霖老师写的那封信啊?”李莉试探着在问杨铁。

  “看到了、看到了。报纸上登了,电台也播了;那个李庆霖同志确实不错,胆子也够大的哈?敢直接给毛主席他老人家写信,汇报知青们在农村生活的实际情况和所遇到的种种苦难...。”

  杨铁是一个关心时政新闻的人,哪有他不知道的消息呢?

  “就是就是,毛主席不但给他写了回信,还寄了三百元钱哦!我听说他是福建省莆田县城郊公社下林小学的一个教师,人家胆子好大,如果是换到我噻,我才不敢哟!”

  很显然,下一步李莉老师要向他两口子述说自己儿子和女儿的事情。知识分子说话、办事情,和工农兵出身的人就是不同,历来讲究个前后左右、轻重缓急,这是他们的一个阶级本色和共同的特点。

  杨铁有了倾诉的对象,谈兴正浓。

  “依我看,我们国家目前所推行的这个知青政策,还是多多少少有点问题的。你看哈,我自己就是从乡里巴出来的。这农业生产搞不好,就会直接影响到城市;而城市的工业生产搞不好呢,又会直接影响到农村的收成。”

  杨铁学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再用毛主席“一分为二”的观点,给眼前这两个女人,分析当前的政治形势。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还不待安静插话,李莉老师脱口而出。

  听到老情人的夸奖,他更是来劲儿啦!

  “而农村呢?目前依然是刀耕火种、肩挑背磨。农民们过的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机械化水平低得很!只有几台破破烂烂的手扶式拖拉机,人口又多又穷,自己的肚儿填都填不饱,还把城市的年轻娃儿女子弄下去和农民,争土地、争粮吃。”

  “就是、就是。那些娃儿女子,正当青春年华,一个个的都是吃长饭的人。”还是李老师再搭话。

  “也不晓得上头那些制定政策的人,坐在屋里头,是咋个想出这个馊主意的。我看,纯粹就是他妈的一些教条主义分子和机会主义分子!全国几千万年轻人,统统被赶到农村,接受所谓的再教育,这哪里符合毛主席制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嘛?”

  听了两个人的谈话,想起自己非常熟悉的刘小明和刘小英去了乡下。安静典着一个大肚子,摸了摸自己宽大的衣服,也加入到讨论的行列。

  “我看了报纸也在想,邓小平出来工作后,我们国家的政治形势可能要出现一些变化的。你看嘛,中央和省上解放了那么多的老干部、老知识分子。我爸爸、妈妈最近也从凉山和苍溪回来了,师院也根据上面的指示,招收了一大批工农兵学员,这个知青政策和考试招生政策啊,肯定会做出一定调整的,毛主席不是说‘大学还是要办的’嘛?”

  杨铁用十分赞许的目光,满意的看着身怀有孕的老婆,当着李莉老师的面,说出了自己很有政策、很有水平的看法。

  “就是就是,我完全同意安静的看法。你们看哈,小英最近来信说,她今年参加师院的招生考试,考得还不错的,有可能要到化学系或生物系读书。但是现在‘走后门’、‘写条子’、托关系的人也很多,也不晓得有不有着落哦?”

  李莉老师说这话时,既为自己的儿女感到高兴,与此同时,又在为他们的前途担忧。因为,现在当权的都是工农兵出身的人和造反起家的人,知识分子和老干部们早就靠边站了。

  “嗯,就是。我爸爸他们那一批老教授,就反对目前教育界出现的这股歪风邪气,抵制‘走后门’。特别反对不通过一定的文化知识摸底考试,就直接进入到大学去学习。但是,他们刚解放出来不久,也说不起硬话的。”安静理了一理自己宽松和肥大的孕妇衣服,继续补充说道。

  李莉老师终于说出了自己所担忧的事情。

  “那天,我看报纸上刊登了辽宁省那个下乡知青,也就是张铁生写的‘一封发人深省的答卷’那封信和编者按语的消息。说是‘这封信提出了教育战线上的两条道路、两种思想斗争中的一个重要问题。’”

  “看了那篇报道,和北京革命造反小将黄帅的事迹,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老是为我们家小英,能不能上大学感到担心。你们看嘛,报纸上说,高校招生进行文化考试是‘复辟’,‘是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反扑’。杨部长、小安,您们爸爸是师院的老教授,请他老人家出面帮帮忙小英的忙,不知道可不可以啊?”

  依李莉老师原来的个性和脾气,背着良心、后着脸皮,去说这种低三下四求人的话,她是根本就说不出口的。但是,为了自己儿女读书、也为了她的前途着想,作为母亲的她, 就是搭上自己的性命,她也会在所不辞的。

  况且,这是再找杨部长,自己以前的老情人杨铁啊!又不是别人!

  “李校长,说个实话吧,这可能就有点难为我爸爸了。为啥呢?我爸爸他老人家是个民主党派人士,历来对人、对事要求严格、治学严谨。他历来反对不正之风,依他的性格,叫他去干那样的事情,无异于叫他去上吊自杀。”安静看着自己的丈夫杨铁,不瘟不火的说道。

  杨铁听到自己的爱妻把事情说得这样严重,心里略有不悦。心想:安静啊安静,你咋个当到起李校长,净说些超过原则的话呢?人家是客人啊?也是我们家的恩人哪?是来我们家找我们办事情的啊?

  但他很违心的略微点了点头,这起码表示,他是同意安静这种说法的。但,李莉家的事情,他是绝对不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的呀!

  不然的话,自己为人做事也太不厚道了!

  他和李老师之间是啥子关系?旁人不知,难道他杨铁心里还不知道吗?他在心里不断琢磨着,该怎样帮助这个曾经给了自己难得“一夜情”女人的事情办好、办落实。

  场面有些尴尬和不快的气氛。

  李莉老师轻轻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面色有点很难为情的,自言自语的说道:“要是你们感到很难为的话,小英回城读书的事情,就当我没有说,免得影响你们夫妻之间的深厚感情。”

  “我看这样吧,小英读书的问题,我来做做工作,咱们呢?先吃饭,把肚儿填饱了再说其他的事情,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两顿不吃饿得慌。’你们说要不要得?”为了打破这个僵局,杨铁见此,马上建议到。

  “好好好,娟娟、娟娟,快去叫弟弟出来吃饭,李阿姨、李校长来了,还不赶快出来迎接?”安静拿出女主人的身份,一改反常之举的态度,热情洋溢的招呼道。

  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语有些过失,几个娃儿原来在学校读书,人家李校长帮过杨家屋里多少忙啊?一个人生活在社会上,总不能一过河就撤桥吧?

  李莉老师心里当然也明白安静的意思。但是,她是自己老情人的老婆,我总不能不给他面子呀!不看僧面,也还得看佛面啊!?

  刚刚想到这些困扰人的情感问题,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李老师好!”娟娟毕恭毕敬的站在李莉老师的面前,埋头九十度,行了一个鞠躬礼;两个弟弟呢?各自敬了一个队礼。

  “小娟,该读初一了吧?这孩子长高了,模样也像妈妈,漂亮、漂亮,好乖、好乖!”李莉看到娟娟,心情不管如何说,都是高兴的。

  “嗯,在二中读初一。”“成绩还好吧?”师生两人一问一答,甚是愉悦。

  “几乎门门都是优秀,或者A+。她还是排长呢!这都是李老师,你的功劳;想当初,你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对待,要求那样严格,咋个会不好呢?”安静笑眯眯的,开口说道。

  这时,家里面的气氛才轻松、活跃多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小娟娟自己乖、懂事儿、听话。”李莉抚摸着杨娟粗黑、乌亮的长头发,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的。

  “来来来,吃饭、吃饭啰。”杨铁抬手招呼家里人,也在示意李莉老师。

  “又是包谷面面和红苕疙瘩?好难吃哦!”勇勇和鹏鹏,嘟起一个小嘴巴,十分鄙夷又厌弃的看了看洋瓷碗里,老是开不了口、动不下筷子。

  李莉看到这两个自己学校里的小学生,微微地笑了笑,说道:“学校不是正在开展学工、学农、学军活动,吃‘忆苦思甜饭’吗?老师给你们说哈,包谷面面和红苕呢,是粗谷杂粮,但养人养胃、利于消化、强壮身体哟!”

  杨铁心想:我在农村那阵,吃包谷面面和红苕疙瘩,吃得我们全家人反胃、打干隔;现在见了它们心里就害怕、胃里面就冒酸水水。

  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在娃儿女子们的面前,他也只好视而不见、假装糊涂啦!

  “你看咱们国家北方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吃的包谷、高粱和土豆,人家那个身体长得多高、多壮实、多有力量,多有男子汉的气概啊!”

  “就是、就是,李老师说得太对了!你看看我们南方的人,个个身体都单薄、个儿也矮小,就是光吃大米饭造成的。一个人不吃五谷杂粮,咋个长得高、长得帅嘛?”安静附和说。

  杨铁“啪啪啪”几声,拍了拍自己的胸部。

  “你们看看,爸爸以前生活在农村,从小到大,吃的就是包谷、高粱米米和红苕疙瘩;在朝鲜和东北,也吃这些玩意儿,身体有多结实啊?”

  安静、李莉和几个娃儿都在笑…。

  安静和李莉这两个女人笑,是有一定道理的。她们两个都尝试过面前这个力大无比、气壮山河的男人的厉害,以及他给她们所带来的欢悦之情;而这三个咪咪娃儿呢?纯粹就是看见他们的爸爸长得高大和魁伟。

  杨铁的思绪和他们有所不同,他一时想起了朱子家训:“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些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娃儿女子们,一个个的硬是难得将就。

  因为,从小时候起,他们就被外公外婆宠坏了,身在革命干部和知识分子家庭,又没有吃过苦、受过累。吃一点点苦,就喊爹叫娘的,哪像我小时候嘛,他们那里知道苦从何来呢?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

  “老子从小就该把他们弄到农村去锻炼、锻炼,看看别个那些农民的娃儿,是怎样过的日子。免得今后成了清朝的八旗子弟,误国误民。”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哪敢说出来呢?

  安静历来就十分心疼这些娃儿得很,生怕她或他有个闪失。他要是说出来的话,小爱妻还不把他骂得个狗血淋头、一无是处的。

  老师的话,好像就是圣旨一样。

  三个咪娃儿啥话都没说,端起碗来,呼呼地喝起玉米糊糊,吃起了人称“胜利100号”的红苕疙瘩。

  “哈哈哈、哈哈哈,到底是老师哈?我说啥子,他们几个都听不进去;李老师一说,你们就不敢犟了,干脆给李阿姨当儿子女子去。”

  “要得、要得!这三个娃儿我都要,包括你肚子里的这个儿子,都归我了。娟娟说,好不好?”李莉老师终于找到了和安静说话的接头点和共同语言了。

  “爸爸、妈妈说,我们跟谁就跟谁,反正都是一样的。”杨娟有点腼腆,一边看着自己的老师,一边呢?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开口回答道。

  “我们娟娟就是聪明、懂事儿,你看双方都不得罪,这多好啊!娟娟,等你长大了干脆给我当丫头。”她不敢说给她当媳妇,人家才多大啊?

  “好好好,反正你女儿现在不在你身边,娟娟就是你的干女儿。”杨铁说。

  “安静不得同意的,莫急着表态,我看你是当不了这个家的哟!你看、你看,说起话来,就越扯越远了。”李莉哈哈大笑。

  “就是、就是,大家高兴嘛,现在很难得聚在一起的;李校长,你现在的情况怎样啊?”

  “哎,说起来话长得很哟!你们看嘛,自从小明和小英下乡去了,我一个人就整天守在家里,心里闷得慌,又没得那个敢走上门来找我说话。”

  “那刘书记呢?”安静问。

  “老刘呢,现在身体不大好,文革开始后也不大出门了。再一个,我怕牵连那些至爱亲朋,也不敢随随便便出去串门。”

  “喔,都怪这个所谓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把人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就是这样安分守己,学校那些造反派头头和左派激进分子,还说我这个共产党员和校长,是混来的、骗来的;那些攻击我的大字报上,不光侮辱我的人格,还散布谣言说我是一个里通外国的国民党特务分子,真是岂有此理、荒唐至极!”

  李莉老师有点愠怒了。

  当着杨铁一家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因为,在其它公开的场合,她是敢怒不敢言的。

  “今天晚上,和你们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聊天,说实话,我很开心、很愉快、也很满足。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我走了,谢谢你们,改天再来看望你们。”

  “好,李校长,您慢慢走哈?有时间的话,常到家里来玩,娟娟从小和你就有感情,现在勇娃子和鹏娃子,也都是你的学生,千万莫要见外哟?”

  安静挪动了一下发胖的身体,两个发胀了的乳房,左右摇摆了几下,笑着回答道。

  “李老师,再见!”“娟娟、勇勇、鹏鹏再见!”

  “杨铁。”“嗯。”

  “你去送送李老师噻?”“好呢,遵命!”他那好说出口呢?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走出家门,杨铁和李莉虽然表面上一路无语,其实,内心是有千言万语要表达的。只是一时间,还没有想到一种非常好的方式和语言而已。

  还是杨铁主动开口说话:“小莉,你千万莫要为小英上大学的事情去伤心怄气哈?你看嘛,刘书记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再生病、伤了身体的话,这个家如何撑得起啊?”

  李莉老师没开腔,低着头,还是沉默无语。

  但是,杨铁的一席话,犹如一股股春风,吹拂着她的脸面;好似一股股暖流,涌遍了她全身的各个部位…。

  真是:香茶一杯解乏力,三句好话暖人心,此时无声胜有声。虽然,自己背时、倒霉。但在艰难困苦之时,有杨铁这样的知心男人,暗中全力相助、问寒问暖,她知足了。

  她流泪了…。

  杨铁掏出安静给他的手绢,递给她。

  悄悄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想尽全部办法,解决小英上学的问题的。”

  “你说得简单,地区这块的人事,我又不熟悉,咋个解决呢?”

  “我现在不好说,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嘛,我时刻等待你的佳音,你办事,我放心!”

  后来,杨铁使尽自己吃奶奶的力气,利用自己在地区党群系统建立起来的特殊关系网。终于,让小英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临江师范学院生物系学习。

  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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