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室里项黎如坐针毡,而杜敏薇却静如止水。每到项黎想走人的时候都会被杜敏薇坚决制止,她知道项黎只要一回寝室就会找颜一能打游戏。此刻项黎很蛋疼,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管有多想玩,还是得继续坐在这里看书,毕竟要以学业为重。于是项黎抖擞了一下精神,瞪大眼睛用力看书。在起初的十分钟内他表现得还不错,二十分钟左右便开始东张西望了起来,半小时后就想去外面抽烟,最后彻底看不下去了,就总像蚊子一样搔扰杜敏薇。杜敏薇被他烦得只好让他赶紧走,于是项黎如释重负地奔回寝室打游戏去了……
都买了电脑之后,大家在一起时的话题也渐渐转向“我终于装备上屠龙魂器啦”、“哥的法师只要再打三百个经验点就升级了”、“今晚不熄灯,搞通宵嘞?”……结果当然可想而之,在监考严格的期末考试中,项黎以惊人的八门挂科壮烈结束了大一生涯。不仅重修的那六门还是没过,而且又新添了两门,加上勇猛的舞弊动作被老师抓个正着还要接受院里的处分。
暑假来临。
那天项黎喊卢娜出来吃晚饭,并问她对颜一能的感觉。卢娜回答得很清楚:“虽然我和莫雷在一起已经快两年了,但那只是感情,不是爱情。你不知道,其实早在一开始我就和他说过我只是习惯了有他,不是爱他。若在我26岁后还未遇到那个对的人,我就跟他。但只要那人一出现,哪怕飞蛾扑火我也心甘情愿。我不知道他是否会谅解我。和一切都很优秀的莫雷相比,颜一能心智没他成熟、成绩没他优秀、长得也没他帅(其实他两都不帅,只是相对颜一能而言莫雷算帅的了),可是我和颜一能在一起时却非常舒心。你知道,共同语言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莫雷讲话冷不丁就来‘工科体’,这笑点恐怕只有他自己懂……而每当我和颜一能相处时,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甚至有几次我们争得面红耳赤却反而觉得更加开心痛快。这种我内心真正需要的东西,在莫雷身上是永远看不到的。”
“果真洋人的审美与我们不同啊,都说往往丑女在洋人眼里是靓妹、丑男在洋妞眼里是帅哥……这回我信了。”
卢娜深情地看着项黎:“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帅的帅哥。”
“我谢谢你哎!”项黎瘪了瘪嘴,“你说你对莫雷不是爱情而是感情,但所有爱情不是早晚都会变成感情的么……”
“你的意思是,反正吃再好的山珍海味都是要消化为屎,那不如直接吃屎好了?”
“你厉害,算我没问。可莫雷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一直拖着?”
“我相信他能感觉得到,分手有的时候不一定要说出来的,也可以像开始时那样无声无息……”
晚饭后他俩去看望了阎老师,项黎说每年放假看望恩师是写进宪法里面的了。
“真是阎师出高徒!”阎老师笑着回一句。他们三人一说起来就没得停,一直聊到半夜。阎老师忽然问项黎:“最近你见过尚红没有。”
项黎心中一紧,摇摇头。这些年阎老师最喜爱的两个学生,一个是项黎,另一个就是鹿尚红了。那时阎老师既是月老又是高堂,时常带他俩出去吃夜宵,去湖边放烟花,开心得一塌糊涂。阎老师也一直感觉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这孩子实在太苦了……”阎老师眉头紧锁。
项黎和卢娜忙问怎么回事。阎老师解释:“前段时间,晚上下课后我在巷子里看见尚红,发现她憔悴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路灯的原因,眼眶都凹下去了,都快认不出来是她了。我问她最近是不是很累,她说父亲患了脑淤血,家里已经没钱治病了,母亲在她读幼儿园时就跟了别的男人,而学费本身还是由她舅舅支撑的……现在所有的重担就由尚红一个人扛了,是压力使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项黎顿时想起那天凌晨接到尚红的那个电话,终于知道了她说想念自己的原因。她承受了多么大的精神压力啊!白天要想办法为医疗费奔波,晚上又要照顾她爸。人们通常在深夜时容易感到无助和不安,当时尚红肯定是躲在屋里哭泣,她唯一能稍稍缓解一下情绪的做法就是和项黎通个电话,红着双眼、忍住泪水,只为了释放六个字:“项黎……我想你了。”
阎老师拍了拍项黎的肩,“不过我相信,尚红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败的。”
“看你这么心疼的表情,当初为什么要跟人家分手啊?”卢娜冲项黎说,“听着,这时候你千万别跑她家楼下喊‘尚红,要不我借给你些钱吧!’。而且我相信鹿尚红,哪怕上帝都不站在她这边,她也会用自己的双手摆平一切困难。不信的话你等着瞧好了。”
项黎闷不做声,他的脑子已全被鹿尚红这三个字填满。尚红再强她也是个女孩啊,她怎么能在短期内挣到上万块钱的医疗费呢。项黎很有立刻打电话给她的冲动,可是接通后该说些什么?说要帮忙吧,项黎又能帮得到什么呢?问候安慰一下吧,又起不到什么实质上的作用,陪她一起伤心难过那更不可能。
项黎郁闷地回到家中,拿出日记本,想把今天所听到尚红的事情都记下来,忽然翻到了前面的几页,那是2003年的大冬天:
记得鹿尚红突发奇想地问,“如果我得了重病,快要死了,你会怎么办?”
我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最后。那换成我得了,你会怎样。”
“你想要我怎么样?”
“我项黎的无私你还不了解啊,如果我得了绝症,我是不会跟你讲的哦。等我死了就让莫雷、卢娜他们告诉你说我出国去了呗。”
“那我也去国外找你……”
西四庭院里一片枝桠茂盛,蝉鸣鸟叫。杜敏薇把从家里带来的几颗树种小心地埋入泥土中。最近她心里特别美滋滋,一天当中,每隔半小时她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项黎……这种感受她从来没有过,仿佛项黎激活了她体内一些先前从未察觉的细胞,使她体验到了一位焕然一新的自己。她清楚,和项黎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悸动是其他人给不了的。可是她不清楚项黎是怎样想的,这个问题逐渐成了杜敏薇的心病:他正在干什么呢,有没有也在想我呢?平时我只会上课下课、食堂打工,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趣呢?我有没有在自作多情呀?
杜敏薇不敢想太多,怕自己陷太深之后发现项黎对她不是那种感觉,那岂不是很惨……自我保护的力量控制住杜敏薇的心不再前进,但越控制,就越能感到自己心的真实意向。
每天杜敏薇都要想这些事很久,也不知道这是甜蜜的苦恼,还是苦恼的甜蜜,总之想到累了就用四个字来解放自己:一切随缘。她相信上天会安排好的。在打理完花草之后,杜敏薇微笑地向她打工的服装店走去……
果然没过多久莫雷就告诉项黎:“哥们,我跟卢娜掰了。”
虽早有预感,但项黎还是一惊。
“其实我始终觉得会和她分手,她是中西混血,我是工科宅男,说句自我安慰的话:能曾经拥有她,我已经觉得很走狗屎运了。所以与其晚分不如早分。于是我和她通了一个电话,就这样和平结束了……我给不了她幸福,那就给她自由吧。”
莫雷的淡定潇洒使项黎非常钦佩。想起自己和鹿尚红分手后一直寝食难安的样子,项黎觉得自己太懦弱,“四人帮现在全部散伙喽……”
“老兄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尚红?”
“老实说,确实蛮担心她的。上次听阎老师讲她现在过得很苦,需要挣钱来给她爸治病……我一直都没和她联系,想帮但又没能力帮。”
“你太多虑啦。昨天我和尚红聊了很久,我们的这位‘雕坛第一孝女’现在已经是Double SJ公司里最年轻的高级雕塑师了!她爸的脑淤血已经痊愈,向亲戚朋友借来的钱也还清了一半。现在尚红一个月固定工资四千八,加上接的单子和别的方面的提成以及奖金,平均下来每月一万六千块呢。”
项黎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Double SJ是‘四季盛景’吗。”
莫雷笑着点点头,“我当时也很吃惊,问她是怎么进入‘四季盛景’的。她说有一天,‘四季盛景’的总经理亲自来到雕塑院,要从自己精心挑选出的三件作品中招聘每件作品的作者。经过三个多小时,上百件雕塑作品被他筛选之后剩下了三件。而最后当他指名要见那三件作品的作者时,到场的却只有尚红一个人,你猜怎么着——原来那三件作品,全部出自我们尚红的双手!”
项黎恍然大悟,难怪卢娜和阎老师都能如此轻松地说“相信尚红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摆平一切困难”……随后项黎又从卢娜口中得知,‘四季盛景’的总经理是个学艺术批评出身的行家里手,当场在上百件精品中唯独挑中了那三件“好似流淌着滚烫沸腾的血液般”的人体泥塑。更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三件作品通通出自一个19岁女孩之手。当总经理擦了擦眼镜问她这种技艺是谁传授的时候,尚红很坦然地说她一直痴迷罗丹的作品,并当场借用了这位雕刻大师的一句话:“在庸俗的人看来,能用铅笔画些花样,用色彩涂些炫耀的焰火,或是用古怪的文字写些华丽的辞藻,这些空头作家,就是世界上最机巧的人。然而艺术上真正最大的困难和最高的境地,却是要自然地、朴素地描绘和写作……这是我做雕塑的基本原则,也是最终目标。”
总经理哗啦啦地流着发现知己的泪水,紧紧握住尚红的手,激动地问:“孩子,愿意来我们‘四季盛景’工作么……”
八月,杜敏薇忽然告诉项黎,她正在学校东门外的一家服装店打工。项黎在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双眼放光、手舞足蹈。这会不会是杜敏薇在对自己暗示呢?暗示让他也过来,是不是杜敏薇想创造一些两人独处的时间?
二话不说,项黎买了张机票直飞武汉。从没坐过飞机的他十分兴奋,还不忘把飞机上送的糖果带回去跟杜敏薇一起分享,并跟她讲飞机的感觉——窗外的云多么多么雄壮、底下的山川河流多么多么小巧……
杜敏薇含着糖微笑:“好甜……”
“将来等我翅膀硬了,我带你飞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还翅膀嘞……你以为你是天使哟。”
“那当然,我是华丽销魂的黑翅膀大天使!”
“你充其量是天使的身材,魔鬼的脸。”
项黎当即使出杀手锏,嘴一瘪,又露出一幅不高兴的小样。
杜敏薇就是受不了这个,于是让项黎张嘴,“吃糖糖。”
项黎索性将耍宝进行到底,于是边嚼糖边拍胸脯,“你相信吗,我将来会功成名就的,当大师!我一定会成功的,以后只要我有好东西吃,你们也有;只要我住好房子,你们也住!我有什么,你们就有什么。”
“我相信你,”杜敏薇的音容笑貌像四月天的暖风,“项黎,你会成为大师的,一定……”
的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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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就是一场“彪悍重口”和“文艺清新”的化学反应, 短暂却至美,无用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