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无衣之赋》。

　　王室东迁，秦襄公勤王有功升为诸侯。公元前766年，秦襄公薨于征途，子文公继立。

　　在秦国的历史上，秦文公是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直到公元前716年方鞠躬尽瘁，世子早卒，孙宁公立。

　　宁公徙都平阳（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秦国势力正式进入渭河平原。渭河平原又叫“关中平原”，因为后来，东方建了函谷关，西方原有大散关，南建武关，北筑萧关，四关之中，因名“关中”。关中南有秦岭，西有陇山，北是黄土高原，向东便是黄河天堑，沃野千里，易守难攻，从战国时起便有了“天府之地、四塞之国”的美誉。

　　公元前704年，也就是熊通称王这一年，宁公卒。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废世子拥立宁公幼子继位，是为出子，秦出子时年五岁。

　　公元前698年，弗忌等又杀了出子，拥立原世子武公继位。

　　对于大夫专擅，武公一直隐忍，直到三年之后，瞅准了机会，将三位权臣一网打尽。

　　秦武公武功赫赫。他做秦侯时，伐邽、冀两部戎，置邽县（甘肃天水市）、冀县（甘肃甘谷县）。伐彭戏戎至华山脚下。灭小虢（陜西宝鸡），设杜县（陜西西安东南）、郑县（陜西华县）。秦国势力达关中东端，几与晋国接壤。

　　公元前678年，也就是楚国灭邓这一年，秦武公薨，用活人殉葬，死者六十六人。此头一开无法即时叫停，秦国遂成为东周列国人殉最为严重的国家。

　　武公弟德公继立，将国都迁往雍城（陕西凤翔东南）。

　　德公之后，他的长子宣公、次子成公、三子穆公相继为君。秦穆公嬴任好为国君时，已是公元前660年。此年，晋国世子申生伐灭东山皋落狄。

　　穆公正值血气方刚，看齐楚争锋，晋国崛起，自是不甘落于人后。但看起来，齐、楚两国并没有带他玩的打算。这也难怪，秦国偏处西垂，中原国家拿他当戎狄。楚国呢，也把他当戎狄，尽管它是正经八百的中原诸侯，只不过是有些落伍。

　　你不带我玩，我先自己玩。若要富国强军，首要启用人才。人才咱秦国就有啊，比如伯乐。

　　伯乐原名孙阳，郜邑人。郑庄公假命伐宋，灭了郜、防，年轻的孙阳流落秦国。孙阳善于相马且精通兽医，为秦国军队高精尖，农业大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相传天上管理马匹的神仙叫伯乐，秦国人便以“伯乐”相称，久而久之，他的真名倒没几人知道了。

　　爱卿年纪大了，你的子孙中还有没有善于访求良马的人？

　　伯乐道：我的子孙都是庸碌之辈，无法识别稀有的骏马。我有一个朋友，名叫九方皋，他的本领不在我之下。

　　秦穆公派九方皋外出找马，三个月之后，他回来了。千里马找来了，在沙丘那边。

　　什么模样？

　　是一匹黄色的母马。

　　穆公派人去沙丘，却牵回一匹黑色的公马。穆公把伯乐叫来，你介绍的啥人啊，公母不分，黑黄不辨，智障加色盲，他能相马？切！

　　伯乐叹了一口气，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啊！天下稀有的骏马，其神气在若有若无、似明似灭之间。九方皋观察的是马的神韵，从而忽略了表面现象。像他这样的相马师，才是大大的人才啊！

　　九方皋所言非虚，公子絷（公室大夫）牵着它到了疆场才发现，这匹黑色的公马果然是天下少有的神骏。

　　穆公服了，他这才明白，人才也如千里马一样，未必外表华丽丽，就看是否有能力。

　　退而求其次，齐楚不尿我，我找晋国玩。两个国家实力相当，再一个，未来秦国肯定要向东发展，早晚都得玩，不如及早混个脸熟。怎么玩？求婚。

　　申生自缢以后，伯姬整日以泪洗面，人家姐弟情深，晋献公也没招，总不能把女儿也逼死吧？

　　那，嫁人吧。

　　太好了。

　　你也不问嫁给谁？

　　管他呢，阿猫阿狗也认了，只要离开这里。

　　晋献公冷哼一声，心道，那蛮荒未化之地，恐怕连狗窝都不如！

　　再怎么说也是亲生女儿，该置办的一点也不少。嫁一个国君，媵一个国君，这规格真心不低。

　　从这桩婚姻开始，秦晋两国开启了通婚之路。后来，人们把嫁娶叫做“结为秦晋”，或者“秦晋之好”。

　　秦晋之间真好吗？未必。晋献公嫁女并非真的看上了秦国，只是担心秦国接纳逃亡的两位公子。还是那句老话，国际政治，利益在先。

　　车过宛城（河南南阳），百里奚跑了。

　　这里是他的老家，当初从这里出发流落半生，如今虽说涛声依旧，但家总是割不断的脐脉啊。

　　跑了也就跑了，一个干巴老头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虞公心有不舍，但人家说是回家看看，怎么好意思阻拦呢？他也看出来了，老百里这一走，肯定不会再回来，好胳膊好腿的，谁会愿意做奴仆？

　　伯姬身材高挑，丰满高贵，秦穆公稀罕的不得了。做夫人，必须的。

　　夫人，百里奚呢？

　　还千里河呢，谁是百里奚？感情伯姬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秦穆公与公孙枝、公子絷、伯乐一班人早就研究过媵臣花名册了，特别是大庶长（秦国上卿，位同中原太宰、楚国令尹）公孙枝，长期主持外交工作，对沉于下僚的列国才士无不深入研究，百里奚三个字早已刻印在他深深的脑海里。有人说公孙枝来自于晋国桓庄之族，也是秦国引进的海归，这也充分说明了，秦国的人才政策是海纳百川，唯才是举。

　　经大家一番吹捧，秦穆公对于百里奚也有了初步印象：年纪稍微有点大，可能真的有才华。

　　那不对，你看，这有他的名字。他把花名册拿出来让夫人看。

　　你还真是笨，伯姬斜了他一眼，我把人叫出来点一点不就知道了。

　　人叫齐了，虞公站了出来。别点了，他跑了。我就纳了闷了，主公要那个老头干啥？难不成也用他养牛？他惯于打破砂锅纹（问）到底。

　　一万个为什么是吧，秦穆公没好气，早用他你也不至于到这里。

　　主公，怎么说下臣也是做过国君的人，给派个活呗。

　　噢，贤侯不说寡人倒忘了，听说您也是好马之人，这么的吧，为了让您老人家才尽其用，就到寡人的御马监喂马去吧。我大秦神骏绝不次于屈地良驹，您可千万小心侍候，不要大意噢。

　　秦穆公从内宫出来，紧急召见公子絷，交待他到楚国宛地寻访百里奚。

　　公子絷很快回来了，带回一个坏消息：百里奚已进入了楚王宫。

　　那怎么办？秦穆公急得火星乱冒。

　　主公莫急，那楚王听说老百里是养牛行家，心想牛马不分家，派他养马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到寡人后宫紧好的拣，收拾妥当赶紧出发，到楚国换人。

　　主公，本来楚王还不知老百里是个宝贝，您这么一弄，他还舍得吗？一个成年奴隶不过匹马束丝，老百里不值这个价。要我说，一个老奴的价格——五张黑公羊皮就行了，不显水不露水的。

　　秦穆公瞅了瞅公子絷，心说老秦人也不全是笨蛋。

　　百里奚回来了。

　　早在周文王的时代，国际间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有亡荒阅，就是说哪家贵族有奴隶逃亡了，其他贵族有帮忙寻找的义务。人家的媵臣跑了，并且就在你的国家，那就没有理由不放人，何况还有五张黑公羊皮，更何况秦国不弱，得罪不起。

　　百里奚满头白发，瘦骨嶙峋，以前就“老百里、老百里”的叫，真见了面秦穆公还是大吃一惊。

　　先生高寿？

　　贱奴不到七十。

　　秦穆公摇了摇头，可惜太老了！

　　百里奚忽然睁大了眼睛，主公让我上山打虎，那真是老了，如果坐而论道，我比姜太公还差了几岁。

　　这话有气势，绝对符合秦穆公的胃口。那走吧，请先生到寡人内宫叙谈。

　　二人这一谈就谈了三天，百里奚从周朝于歧山隆兴，到秦国于西垂发迹。从齐国农商并举，到楚国捐私助公。从齐国以盟会图霸，到楚国以武力压服。有鉴别，有思考，有打算，为秦穆公勾勒出一幅具有秦国特色的争霸之路。其实总结一下就是两句话：立足关中，直取中原，与齐争锋。争霸不顺，闭门理政，开发西戎。

　　秦穆公眼睛直了，喉咙干了，鼻涕下来都顾不上擦了。好，好好，老百里，啊不，老先生，寡人拜你为大庶长，秦国就拜托先生了。说罢，秦穆公走出几案，冲百里奚深施一礼。

　　那怎么行，公孙大夫那么优秀，再说，贱臣不过一介草民......

　　子桑（公孙枝字子桑）是自动让贤，老先生不必多虑。我们老秦人实在，不论出身，只要有真才实学，雍城的大门愿意为他洞开。

　　那老臣还要保荐一人——

　　明天再说，先生先去洗洗，寡人设宴，为先生接风。

　　从此以后，百里奚就扎根在秦国，全心全力施展抱负。

　　在古汉语中，黑公羊皮叫“羖”，所以，秦国人就善意地叫百里奚为“五羖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