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男人红着脸买菜

　　记不清是哪位女作家这么说过，小时候总以为孕妇挺着个大肚子多丑陋，长大后成了过来人才知道这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

　　我的老婆眼下正处于这个美丽的时刻，可憾作为夫君的我心情总是美丽不起来，原因只有一条，就是我得取代老婆天天红着脸上菜市去。

　　在菜市里举目四顾，拎菜篮的大多是女人。大凡男人是不屑于上菜市的，好吃懒做似乎是男人的德性。平常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是男人嘴馋的生动写照。然而，也许有男士会不满的说，要说嘴馋还数女人，女人最爱吃零食，上街路过什么酸料摊、烧烤摊之类，不掏个口袋底朝天决不善罢甘休。其实，男人更加嘴馋，十个男人有九个烟鬼，一包香烟时时伴在身边，进了茅厕还要腾云驾雾；可又有谁能见到女人拿一块酸萝卜或一串烤羊肉到茅厕里去啃？梁实秋先生曾撰文道：男人半年没有吃鸡，看见了鸡毛帚也会流涎三尺！

　　男人好吃却又懒做。他们似乎有充足的理由——大老爷们在外边闯荡世界，挣钱养家糊口，买菜下厨这些区区小事还要劳我大驾？我到过不少朋友同窗家里吃饭，只见为夫的总是高高的翘起二郎腿，深深地埋进沙发里，摊开报纸似读非读，等着老婆喊开饭。“模范丈夫”实在太少了，据说国中贤惠夫婿只有上海男人了；早年在北京时，我特地向一位来自上海的同行考证过这个问题，他连连点头称是，他说他就是这样做的，尽管他报社那边的采编业务挺忙的，可他总忘不了多做些家务事，看着他那年纪尚轻却偶露白发的样子，我深信不疑了，我还对他开玩笑道，要是我是女的一定嫁到上海去。

　　我徜徉于菜市里，仿佛自己是一只秃毛鸡，立于群鹤之中，毫无鹤立鸡群的风采。男人买菜做饭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由于不正常的变得正常了，而使正常的也变得不正常了。偶或遇上熟识的女士，她便会瞪大眼睛诘问：“你也——来买菜呀？”一个拖得老长的“也”字，差点吓掉我手里的菜篮，我被剥得赤条条的一般羞愧难挡。

　　买起菜来，不讨价还价，不细问斤两方显男儿本色；男人似乎总与大方连在一起，小气是女人的专利。可回到家里，时不时会惹得老婆唠叨一通。有的菜贩奸滑得流油，专靠短斤少两致富，宰你没商量；有的菜贩却憨得可笑，有回刚要称菜，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立刻掏出手机接机，可正在称菜的老阿婆忙叫我看秤看秤，先别听收音机，惹得我朗笑起来，付钱时我不收回那两三角零头钱，可老阿婆始终不愿多收，最后是她多给我几株白菜才作罢。

　　看到老婆美滋滋地吃着我弄来的饭菜，看到老婆肚皮一天天增长的海拔高度，自己心里也萌发了要当人父的兴奋，难怪平常骂人时总称自己是人家的“老子”，于是男人在菜市里的种种不快亦随即烟消云散了。

　　真希望，明天上菜市时自己不再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