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肖建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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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我有事么？”王慧敏很不情愿地说。

　　“我姨他们呢？”钱学法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说。

　　“出去了！”她没带好气地说。

　　他沉默了一会，便很不放心的问：“你认识肖建么？”

　　“不认识！”王慧敏不带好气地说。

　　“不认识？不认识他对你眉来眼去的？这事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钱学发带着威逼的语气说。

　　她听他如此问话，心里腾的升起一股火气来，大声喝骂着说：“你还想怎样？我只要认识一个男生就犯了死罪了么？是你判决的么？你是我的什么人？我有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已经被你害成什么样子了？在村子里不敢出门，在学校不敢出班！我已经和小武绝交了，你兀自不放手，还想怎么样？想把我弄死，逼我自杀么？”她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有些哽咽的继续说：“你就是一个恶魔，迎面斗不过你，我躲了你又追上来！姓钱的，你还是人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约五年的光阴了，是真的忍无可忍了么？既然已经骂开了，索性就骂他个痛快！“你这个无耻小人，流氓混蛋！你说过的那些话，是人能说出来的么？你做的那些事，是人能做出来的么？”

　　他突然受了这许多的骂，哪里忍得住气？借着自己一个男子之躯，便窜过来，伸出两手，扑向了她。她眼见他窜过来，急忙转身躲过去，大声叫着：“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骂也叫你骂了，老子心里不痛快！”

　　她见势不妙，赶忙奔着门外就跑，他也一下子冲到门口，想要夺门，却为时已晚，她已“嘭”得一声撞开了门。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想硬生的把她拖回屋中，但她却死死的抓住门框，大叫着：“混蛋！放手！”

　　他很不甘心就这样放手，但她这样的大喊大叫，叫左邻右舍看见，确实遭人笑话，也只得悻悻松了手。

　　她抓着门框站住，指着门外恨恨的喝道：“滚！给我滚！滚！”

　　他瞪着眼瞧了瞧她，含着恨走出了她家。

　　她见他走出了大门，才一下子倚着门框坐到了地上，失声大哭了起来。她哭着，心里却痛快了许多。五年了，直到今日，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直哭到云开雾散为止。她突然笑了，笑得好轻松，好开心。这久违的感觉直教人心里有说不尽的舒畅！

　　但笑过之后，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肖建是谁？

　　2

　　三十几年前，有一个特别聪慧伶俐的肖姓男孩，深受人们的赞赏。小孩长的也是英俊，有女儿的人家都想，当他长大时，把女儿许配给他，定是终身幸福。

　　这样想的人，不仅仅是看重了他的伶俐与英俊，还看中了家境。那时的中国，刚刚实行改革开放。他家里人看到了生机，出去做了圈子生意，倒是有了些资产。虽不是很富裕，却也让别人家羡慕。那孩子说要读书，家里二话没说，送去学校，这更是让同龄的孩子们羡慕不已。那时家家的境况都很拮据，与他同龄的人多数早早辍学在家，为家里的生计而劳作，像他这般上学的，那是少数中的少数。

　　然而一场大火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熊熊的大火，不仅烧掉了所有资产，还急死了肖老爷子。而对这一瞬间的巨变，他有些痴痴傻傻，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是虚幻的。当他明白一切事情是不可挽回的时候，也只能随着时间的脚步艰难的向前走了。

　　他辍了学，跟着母亲种地。为了能喝到一口粥，他得卖掉所有的力气去挣取，而不能似从前一样伸手随意去拿。就在这时，他看清了人世间最真实的面孔——人们不再称赞他，有些人却在刻意地躲着他，甚至还有些人当面讽刺他。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挣回那片家业，不！我要挣回更大的家业！他记得父亲曾说过，城里的汽车到处跑，他曾经无数次遐想着，如果能坐在汽车中，那是多么荣耀的事！他发誓：一定要凭着自己的双手，开上一辆汽车！

　　到了婚配的年纪，他已经挣回些许资产，所以他还是很顺利的娶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夫妻二人甚是恩爱。他在外面奋力劳作，她在家里持家有道，渐渐的，日子有了盼头。就在这时，家里添了新成员——肖建。

　　肖建三岁时，他驾着马车出去，突然马“呼”地一下，不知为何惊了，拉车在旷野里狂奔。他没能及时的控制住马，倒被卷到车底，轧断了双腿。

　　由于骨折严重，又救助的迟了些，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能再干苦力了，家中的光影炸了包。一家三口人，只有坐吃山空。漂亮女人虽出去做些小活计，但要维持这个家，实在是太难了。终于在一天早晨，悄悄的离开了。

　　那时，肖建上小学一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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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建一转身，一个熟识的身影出现在面前——那是他从小便围绕的身影，那是他多少个日夜呼唤乞盼的身影！他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它。抱住，是要将它留住，让它永不消失!但他很快就放了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很痛！是的，这次终于不是幻想。他又一次的抱住，抱得更加紧密，那种感觉，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有多少个夜晚，多少个睡梦中，他都曾牢牢地抱住这个身影死不放手，可每次都成虚幻。他就是这样，在一次次的希望中成长，又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懦弱。但这次不同，因为这次是那么的真实。

　　他死死地抱住，眼中噙着泪，大声呼喊着：“妈妈！”

　　漂亮女人声泪俱下，她知道这些年，最苦的是这个孩子。她抚摸着他的头，也大声的哭着。他们一起回家，进到屋中，心中一痛，差一点又一次哭出来。屋中的光景，远不比从前，更加陈旧，也更加破乱，还蒙盖着一层厚厚的灰。

　　当初的那个男孩，已不复曾经的英俊洒脱。眼前的这副，是饱含沧桑，憔悴不堪的面容。抬眼看到女人，原本易怒的他把一只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女人转过身，对肖建说：“乖儿子，出去玩一会，妈妈和爸爸聊聊天。”肖建点点头，又看了看爸爸，才慢慢地走出去。

　　他没有走远，只在大门外的墙根下蹲着，听着屋里的吵闹声，心里一阵阵的酸楚。他也老大不小了，却不得不整天望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家，笑不出，又哭不得。终于盼的母亲回来，却不见了梦幻中的温馨。鼻中一酸，落下泪来，索性伏在膝上痛哭起来，让这两年的难过与无助，都随着泪水流出来。

　　哭过后，心里确实痛快了许多。他继续幻想着，这次母亲回来，日子就有了指望，一切都会恢复往常，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的。

　　风暴终于平息了，他无力的走进屋中，但屋中的空气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妈妈的眼圈红红的，爸爸也怒火冲冲。但他们见到他进来，却也都和颜悦色的招呼着他，他在心里暗暗地庆幸着，自己的幻想就会成真。他分明看到地上散落的红色纸币，妈妈俯身拾起，悄悄地放在桌子上。他不知道妈妈从哪里弄来的许多钱，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许多的钱。

　　一切都恢复了两年前。他们在一起吃饭，妈妈还不住的向自己的碗中夹着菜肴，不住的劝慰说：“多吃点，多吃点！”

　　第二天早晨时，却不见了妈妈的身影。他猛然惊醒，疯了一般满屋子乱找，哪里还有影子？他怔怔的望着父亲，茫然无措，眼泪在眼圈中打着旋子。父亲则闭着眼，似在隐藏着心中的痛。那个男孩已经痴痴傻傻，看不到一丝从前的影子。岁月会洗刷掉那刻骨的痛么？

　　也许，这次又是一个梦，一个感觉很真实的梦！

　　那几张红色纸币还躺在桌子上，被风吹落……

　　那年，他上三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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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一次回来了。她站在教室外，招手叫他出来。

　　他看到她的眼圈红红的，该是先回了家，他们又一次吵架了吧！那一刻，他有些憎恨，甚至讨厌她。在他的梦中已不再出现她的身影，也没有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自她上一次的不告而别，他已经开始恨她了。

　　他送走了妈妈，回到教室中伤心的哭了，哭的是那样的痛。回到家中，家里比以前更加乱了，心里更是伤心。父亲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不知道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还是过度的伤感，径自在那里哭的伤心。他不想再看到那个女人了，永远都不要见到！他已经把深深地渴望，变作了深深地恨。

　　那年，他上五年级。

　　女人再一次回来，他分明看到她在窗外招手叫他，却纹丝也不动。身边的同学提醒着他，他只是摇摇头，目光也不再向窗外挪一下。

　　她不知道他为何变得如此冷漠，还只在那里痴痴的等。

　　天阴了，风也呼呼的吹起。她突然瑟瑟发抖起来。云从四面八方涌来，遮过了太阳，天顷刻间沉暗下来。猛然一声震雷，大雨随之落下。

　　肖建一动不动，女人依旧等在那里。雨水疯狂的打在她的脸上，顺流而下，她没有擦一下，只是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盯着她恋恋不舍的儿子。而他，却铁了心肠，瞧也不瞧她一眼。她的心好痛！雨水抽打在她的心上，让她痛不欲生。她不指望他会出来，却只求他再看自己一眼，毕竟我也是他的娘啊！而他的心比雨更冷。她在心里呼唤着，呼唤着他能再看一眼，一眼就好！而他却没有。顺着她的脸颊流下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流在嘴中，是那样的酸涩。

　　他始终低着头，心中也在隐隐的作痛，紧握了拳头，重重的压在桌子上，强忍着眼角的泪，不让它滴落下来。

　　同学们再也看不下去了，不住的斥责他，他一声也不吭，只是把拳头握得更紧了。有同学开了门，大叫着：“姨，进屋避避雨吧！”她没有听见，木然的转过身。雨还在猛烈的抽打着她，她却已茫然无知。那雨好似已变做一把把的利剑，刺穿了她的心！

　　“这就是我的报应！这就是我的报应……”她喃喃着，木然的向前，步履蹒跚的走了。

　　情化作殇，爱变成恨！

　　一声更大的霹雳，震折了树木，枝叶簌簌的，无力的落下……

　　那一年，他上六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