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6日早间，正在收拾屋子，电视突然播出了这样一条新闻：“苹果公司对外宣布联合创始人斯蒂夫·乔布斯辞世，享年56岁。”我顿感心头一沉。为这个素不相识相隔遥远的人难过，是因为他曾或多或少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暑假，儿子回家。拿着一个廉价手机，也就二百多块钱的样子。

　　开学刚买的手机，怎么又换了？我有些纳闷，但什么也没问。我想等他自己说。

　　过了两天，儿子拿着他的手机笑嘻嘻地问我：“妈，你有没有给我换个手机的想法？”

　　“好好的，为什么要换？”

　　“哎呀，你看现在谁还用这样的手机？我同学用的都是苹果，我也想要一个。”

　　“哦。不行。”

　　“为什么呀？只要预存5000多块话费就可以白送一个手机。”

　　“第一，没有人会白送你一个手机，预存话费就是你付出的代价。第二，我们只能为你提供生活的必需品，而我觉得，对一个学生来说，苹果手机是奢侈品。”

　　“哎呀，我们真不是同一时代的人，没法和你说。”儿子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奈。

　　我也很生气，同时觉得可笑：“如果我们是同一时代的人，怎么做你的妈妈呢？”

　　第一次关于苹果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过了两天，儿子又来同我谈关于手机的事。

　　我想了想，说：“你现在也算成年了，可以出去打工自己挣钱啊。不过，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点帮助。”

　　“怎么帮？”

　　“你打工挣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加在一起就是你买手机的钱。”

　　女儿在旁边说：“哦，这就等于你挣双份工资，应该够买苹果了吧。”

　　儿子也很高兴，说：“那你们给我寻个活吧，我去。”

　　他爸爸一听，立马说：“你大伯家盖房正在找小工呢，我介绍你去。”

　　儿子只关心能挣多少钱，根本不知道小工是干什么的。一问是要搬石头转砖，先泄了气：那不是苦力吗，我不去。

　　接下来几天，儿子一直忙于找工作。先是拿了一堆招聘广告回来，挑那些工资高的、环境好的手机店、快餐店、咖啡馆，一个个打电话咨询，结果人家一不要男的二不要短期的。他又带上妹妹亲自去街上找招聘的门店，终于有了一点收获：一家儿童培训学校有意请他做老师。回到家，他连夜查资料、备课、准备行装，结果第二天再去，学校的负责人却不冷不热地把他晾在一边，绝口不提让他试讲的事，只问他能不能训练学生准备一台小型的汇报演出，如果不能就不能用他。儿子垂丧着脸回来了。

　　晚上，听兄妹两个说话。

　　妹妹说，哥，你为什么不去饭店呢？他们要短期工。

　　哥哥说，不行，端盘子洗碗，是下等活。

　　他一定很受伤吧，我想。但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从网上买的《乔布斯传》就放在茶几上。

　　我是因为儿子才开始了解这个美国人的。我希望他带给儿子的不仅是一个苹果梦，还有为实现梦想所做的付出。但我从没见儿子翻过这本书。

　　最后，为了苹果，儿子还是去了家附近的一个面馆，干起了他所认为的下等活。

　　因为他对苹果的执着，我们干脆叫他“苹果娃”。

　　开始两天，感觉挺新鲜，早出晚归也不喊累。

　　慢慢地，有了怨言和牢骚。

　　“今天我去倒垃圾，回来没饭了，只剩下几个冷馒头。”

　　“老板太小气了，天天卖面，却不让我们吃一碗面。大伙说，他们一年四季就一个菜。”

　　“居然让我刮猪毛，滑腻腻的，太恶心了。”

　　“中午怎么那么多人吃饭，我洗碗洗得腰都断了。”

　　“切香菇的时候把手切了，差点疼死我。”

　　“那个老板的秘书就见不得我闲一下，不停地喊。我师傅说，我现在是一个人干着几个人的活。”

　　“从楼上端汤下来，脚下一滑，全洒在腿上了。刚出锅的汤，可真是烫啊。”

　　干了半个月左右，他不想干了，说：“妈，手机我不要了，我也不去那个破饭店了。”

　　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结果第二天，他又按时上班去了。回来还给我们讲，他师傅只比他大两岁，每月3000多块工资；洗碗阿姨给他留的饭太多，结果吃撑了；服务员每月工资都不够花，因为还要供弟弟上学……

　　我想，他终于开始关注自身以外的人了，最难熬的那一关应该过去了吧。

　　不想一天中午回来，他死活不肯再去了。原来，他在三楼剥蒜，“老板的秘书”让人喊他到一楼洗碗，他没去，说洗碗不是他的活。后来想想不太妥当，剥完蒜就跑到一楼洗碗，“老板的秘书”却说：“你不是说洗碗不是你的活吗？还跑下来干什么？”一气之下，他就摔门走了。

　　以前他说过，“老板的秘书”其实就是老板的妹夫，店里具体的事都归他管，平时很张扬的一个人。

　　“我干那么多活，挣那么点钱，还要受他的气吗？我不干了。”看着儿子气呼呼的样子，我又同情又心疼，但我能说什么呢？这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闯世界的人，谁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幸运的是遭遇这样的时刻，他还有路可退。

　　“不干就不干。不过做人要善始善终，你总要跟老板说一声吧。”儿子大概没想到我这么爽快地同意他辞职，情绪也缓和下来，开始给我讲他平时怎样忍气吞声。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你一气之下甩手不干，看起来是年少气盛，挺潇洒的。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抛开面子，干满一个月。”

　　“那怎么行。人家会笑话我，都走了，又来了。”

　　“不会的，他们只会笑话吃不了苦受不了气的大学生。不信你试试看。”

　　下午到了上班时间，儿子说：“妈，再过一星期就发工资了，我还是干到底吧。”

　　结果晚上回来，他人没进屋就喊：“妈，你说的还真对。我去了，大家都像没事一样，根本没人提上午的事。”

　　

　　发工资的头一天，儿子说，老板找他谈话了。

　　“说什么了？”

　　“他说，以前咱店里亲戚朋友介绍来的打工大学生不少，但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超过一个星期的。你干了一个月，是坚持时间最长的。叔叔我是个小学毕业生，没机会上大学，也不懂管理。你看咱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给提提建议。”

　　“你怎么说？”

　　“我说，我不是学管理的，更没当过老板，也提不出什么好建议。他就笑了，说意见也行，还让我写下来交给他。我写什么呢？提高服务员工资？改善伙食？”

　　“你好好想想，如果你是老板，会怎么管理这个小店？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好了。”

　　掏出有生以来自己赚的第一笔钱交给我，儿子有些兴奋又有些遗憾：“妈，800块。看来我的苹果是买不成了。”

　　“是差一截呢。那就先买个便宜的，等你以后有了钱再买苹果。”

　　“哥，你不买苹果了，咱们去吃大餐吧。”妹妹说。

　　“大餐？”“苹果娃娃”瞪着一双小眼睛喊，“一顿要吃我好几天工资呢，不行。不过我们老板说了，我挺有经营头脑的，等以后赚了大钱再请你。”

　　乔布斯去世的当天，我看见了儿子在QQ空间的怀念文字。不长，却让我落泪，因为他说：“我要努力成为他那样的人，让世界因为我们变得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