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师范大学的校园素以“春樱秋桂”闻名——春天樱花绽放,秋天桂子飘香。所以每年十月这里准香气冲天。不过这儿的桂花树非常的“毁三观”,一般桂花树给人的印象就是细细、弯弯、矮矮、淡香的,而中南师大的桂花树则拥有起码半个世纪以上的年龄,所以组成了巨粗、贼弯、老高、浓香的一片庞大的桂花森林。
下课后,项黎、万唐风、蒋小青顺着遮天蔽日的桂花密林往食堂走。
项黎闭上眼一脸幸福,并心旷神怡地伸出头深吸一口气,“哇,真香啊。”走在他前面的一个女生突然回头甩了一句“流氓!”,便气呼呼地大步离开了……
蒋小青轻拍项黎肩膀安慰,“请节哀。”
项黎瞪大眼睛:“刚才那个女人以为我在闻她?我的天,长得比恐龙还丑,谁闻谁中毒!”
“比恐龙还丑那是什么啊?”
“哥斯拉!”
项黎缓了缓心情,进入二次品花香阶段,并喃喃自语,“这清香让我想起昨夜杜敏薇的眼睛,那种仿佛母亲看着做了错事的孩子般的眼神,柔软中带着原谅和包容……”
“等等等等,你有没有搞错,”蒋小青打断项黎,“原谅和包容?你咋这么没有自知自明呢。昨晚人家杜敏薇在回去的路上说你简直太不可理喻了,不仅人丑,做事还极不细腻,一点都不顾及舆论以及别人的感受,超级自我为中心。”
项黎那一脸幸福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你骗人的吧,我明明可以从她眼睛里感受到原谅的啊,否则她为什么不对我发火?”
“呵,她说人家张飞绣花还粗中有细,而你只是生理发育过猛,心理却留在小学五年级。她是不会和小屁孩一般见识的。”
项黎听完恼羞成怒、巴掌乱呼,“操!”
万唐风拉住项黎,“你也太容易被离间了吧?这明显是小青在逗你玩呢,猪头。这里人多,别丢人现眼了,快走吧。”
项黎依然没有停止犯二,因为忿怒可以掩饰他的害怕,他害怕杜敏薇对他的看法当真如小青说的那样。蒋小青看了万唐风一眼:“帮主,干脆咱们开溜吧。”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拔腿就跑。项黎在后面一路追赶。万唐风拉着蒋小青狂笑狂奔,小青累了蹲下来喘气,万唐风大叫一声:“快跑,哥斯拉追上啦!”接着蒋小青就会一边尖叫一边抓着万唐风的手幸福地疯跑……
树下公用电话亭里,亭亭玉立着一位女生,“妈妈,我很好不要担心,宿舍住着很舒服,每层都有卫生间和涮洗室。连阳台都很有历史感,石刻花纹很美……真希望爸爸妈妈也能来这里看看。还有,这个月和下个月的钱先不用打给我了,卡里还有不少。等宿舍装电话了我会把号码告诉你们的,家里情况还好吗?嘟嘟和小豆豆都还听话吗?告诉爸爸我也很想念他,你们都要好好保重身体,别太劳累了……嗯,妈妈再见。”
电话刚挂,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杜敏薇!”,是卢娜笑咪咪地走来,“一起去吃饭吗?”
杜敏薇朝她一笑:“你先去吧,我还有事要晚点吃。”
卢娜到了食堂后碰见了项黎、万唐风和蒋小青,四人正好一桌。项黎刷了四杯冰镇果汁,蒋小青和卢娜去了两素一荤的窗口打饭,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她俩眼前发生了。
就在卢娜和小青对面的窗口里,打饭的一群大妈当中站着一个清新熟悉的身影,卢娜惊呼:“杜、杜敏薇!”
“我的天呀……”蒋小青也看傻了眼,只见杜敏薇穿蓝大褂,戴白手套,头发向后盘起,卷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胳膊,面带微笑地、耐心地给同学们打着饭菜。这种视觉冲击力是相当强大的,自己的好朋友穿着食堂大妈的衣服在为那批看不见尽头的人群服务……尤其对卢娜来讲,杜敏薇可是她的偶像,而偶像怎么能这样呢?可杜敏薇一直开心投入地干着活。正是这份投入,使卢娜小青渐渐回过神,感到好比非常庸俗、闷热的空气中突然惊现高原雪山的寒冷气流般让人心旷神怡……
…………
两小时后,食堂人去楼空。
大家坐等杜敏薇“下班”。无聊中小青朝正在喝可乐的项黎说:“少喝点这个,对身体不好……”
项黎硬把好意当恶意,他看到小青就来气,只因为小青刚刚所说的杜敏薇与他想象的完全相反,“你指杀精啊?我现在又用不上,杀就杀了呗。”
话音未落,众人就群扁了这个老流氓。项黎忙指着远处一个衣着极骚的女生转移话题:“哇操你们看,好性感啊,真想扑上去犯罪,让我蹲三年大牢我也愿意!”
当所有人被项黎这句话搞得笑个不停的时候,万唐风却一脸严肃,若有所思地冒出一句:“强奸好像不止判三年吧?一般要十年以上,性质特别恶劣的终身监禁……”
集体喷饭。
远处杜敏薇将身上褂子一脱,抹了抹汗,轻声向食堂大伯大妈们打了个招呼,便端着一碗饭和一盘菜向他们走来。
项黎看着杜敏薇,情绪渐渐有所波动。这是他先前从没见过的,他难以理解一个美女为什么要在食堂打工,为什么杜敏薇看见熟人还可以笑得如此开心。如果换成是自己,恐怕早已捂着脸溜掉了。于是他们一伙人好奇地把杜敏薇围起来,八只眼睛一起望着她。
“我说,刚开学的,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工啊?”项黎不解。
杜敏薇低头吃着没有搭理项黎。项黎呆呆地望着她,所有人安静地等待杜敏薇给大家一个回答。这时一个食堂大伯路过,笑着对杜敏薇说:“记得每个月初来后勤部领钱。现在这年头都没多少学生到食堂打工了,钱少又累人,辛苦你了小丫头。”
杜敏薇抬头笑笑,“不辛苦。大伯慢走,晚上见。”
“这一天你能挣多少钱啊?”蒋小青问。
杜敏薇摸摸脑袋,“每天30块钱包吃,一个月下来我不仅省了伙食费而且还能挣900块。慢慢存下来的话,说不定都不用愁学费了呢。”
项黎又问:“你何必要这样呢,你家里人难道不会打钱到你卡上吗?”
杜敏薇还是没做声,依然慢慢吃着碗里的饭。项黎一脸郁闷地看着她。
卢娜:“薇薇你家在安徽吧,具体是在哪呢?”
“黄山东南方向的一个小村,叫做洗墨。”
“洗墨啊,我们系每年暑假都会去那里写生的,据说好美啊。”
“嗯嗯,就是那里。”杜敏薇笑着点点头。
这回项黎更郁闷了,叫起来了:“杜敏薇你有没有搞错啊!我问就不理,他们问你就逐个回答?无视我的存在啊,过分。”
杜敏薇看着项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卢娜一针“溅”血地说:“你简直就是薇薇的噩梦好吧。抛媚眼、飚鼻血又亲内裤,换是你的话你愿意和噩梦一起进餐并且还得回答噩梦向你提的问题吗?”
项黎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他不时打量杜敏薇,白衬衫搭灰裤子,这种打扮就算放回一百年前的中南师大都不会有人觉得时尚。但就穿在杜敏薇身上,才会显出她那份独一无二的气质。
正在大家欢笑时,只见杜敏薇把碗里最后一点米饭吃干净,一粒不剩。然后拿起食堂赠送的紫菜蛋汤倒进碗里,一起吃了个精光。项黎看着一点残羹剩饭都不留的餐盘,目瞪口呆:“杜敏薇同学,你肯定饿坏了吧。”
杜敏薇擦了擦嘴,笑着说:“不是我饿坏了,是我很能理解粮食的来之不易。我爸爸就是庄稼汉,我小时候还下田里干活的,怎么能到了城里就开始浪费粮食呢。”
多么朴实无华的一句话。带着微笑、如此实在的回答,就像天使伴随阳光冲进每个人的内心。
卢娜一把抱住杜敏薇,“请允许我叫你薇薇姐!”
万唐风起身帮杜敏薇收拾餐具,蒋小青给杜敏薇买来一杯果汁:“我就住在你寝室的正楼上,我可不可以经常去找你玩啊?”
项黎心窝一暖,此时他其实也很想学大家那样对着杜敏薇发表崇拜的感言……但就是唯独他不行,在杜敏薇心目中形象全无的他,这时候如果又像洪水猛兽一样地冲上来投怀送抱,会更让人家觉得恶心。于是项黎干脆借故先走,他只能在杜敏薇看不见他的地方,偷偷回味那一抹温柔甜美的微笑……
晚来之秋,沧桑古校。
军训在一个尘土飞扬的打靶日中结束了。项黎终于盼来了可以开真枪的这一天,虽然五发子弹全部打歪,但总算体验到开真枪的感觉了。教官:“你打飞机呀?”项黎:“我好快乐!”
胡少冬则像猪八戒吃人生果一样猛抠扳机,反应总是慢半拍的他最后居然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打光了子弹,还在一个劲地抠……
万唐风打完了但没过瘾,并状态投入地大喊:“上子弹!”……最后一直粘着教官请求再给他打一次的机会。
蒋小青没有参加打靶,不知为何,她一看到枪就掉眼泪了,一直哭个不停。
颜一能依依不舍地捡了一大把空弹壳带回了学校,打算当做过年回家给三姑四舅们的新年礼物……
卢娜竟然买了一大袋棉花塞进耳朵里,最后因为取不出来而被送往医院急诊。
当时项黎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见到杜敏薇的人影,他很想看看杜敏薇开枪的样子,或者是不敢开枪的样子……就这样,大一的军训在风风火火、吵吵闹闹中结束了。虽然时间马不停蹄地离大家渐渐远去,但是记忆仍然犹新。
这些满载幸福的回忆,伴随那年的秋天永远封存在他们心中。许多年后,当胡少冬谈起军训这段往事时,情绪依然激动,“那回忆好像被雅典娜封印了似的,想起来始终觉得就如在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可见。人虽能活几十年,但生命中最美好、最新鲜的时光不过才几个月而已。就像一幅画最亮的部分所占面积永远不会太大,但正是那一点儿高光使得整幅画面那么美……”
的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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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就是一场“彪悍重口”和“文艺清新”的化学反应, 短暂却至美,无用却珍贵。